第六節:霧島兇徒(三)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Roy1048字數:3816更新時間:24/07/05 04:15:10
    正值隆冬的海水冰冷異常,在這個緯度,正午的陽光即便直射在身上卻也沒有什麼溫暖的感受。

    不大的浮冰從北方飄來順着洋流南下,從它們的漂流方向可以判斷出此刻己方的小艇是朝着東南方向駛去。東方之月號停在了身後幾百米遠的地方,隨時做好了出航的準備,而包括亨利三人還有弗朗西斯科船長在內一共8名乘員划着槳,分成兩艘小艇載着被綁住的海盜們前往霧島。

    距離拉近了一看,才發現這座島當真有一種如絕境與死地一般的氛圍。

    淡淡的迷霧繞成一圈環繞在周遭,令島嶼邊緣如刀削一般鋒利且反射着玻璃般光澤的石頭若隱若現。

    因爲緯度過高的緣故,這裏的光照不足以讓樹木這種大型植物生長,因此島嶼十分貧瘠。乘坐小艇靠近以後肉眼可見的部分盡是一片冷冰冰的石頭,因爲水汽和寒冷不少地方仍有積雪。

    在海浪拍打下崩解的島嶼邊緣形成了極爲陡峭鋒利的地貌,周圍還有着不少暗礁。今天這種相對平靜的日子裏只能看到在深藍色海水下隱約浮現的巨大陰影,而當風高浪急的天氣到來時,你便能一窺那宛如尖刺陷阱一般的巨大石柱。

    大船不輕易靠近,一方面是容易被海盜們劫持,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這附近這些暗礁的存在。

    在位於高聳的東方之月號上層乘客聚居區時沒能體會通透,此刻乘坐低矮的小艇,與海水僅有一層木板之隔,米拉才對於臨近2月的海水到底有多冷有了一種清晰的認知——踩在木船板上的腳上除了靴子還裹了獺兔皮製成的保暖護腳,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仍舊覺得雙腳有些失去知覺。身體的上半部分因爲划船的動作運動而產生熱量所以還好,但雙腳是真的感覺凍得有些遲緩。

    她忍不住瞥了自己左手邊深藍色望不到底的海水,除了翻動着的波紋以外什麼都看不到。一種無助的心悸忽然侵蝕了她的心扉,使得雙腳有些乏力,手上划槳的動作也慢了幾分,進而導致整艘船都稍稍有些偏斜。

    “累了嗎?我來吧。”鄰座的咖萊瓦注意到了這點,然後開口,包括被俘的海盜和坐在另一邊的賢者和船長都投來了注意——後者向着前者打了個顏色,而亨利點了點頭——但米拉只是搖了搖腦袋:“沒事,分心了而已。”

    她說着,划槳時節奏與耐力遠比爆發力更加重要。掌握正確的做法才能保持長期行動,賽艇比賽當中亂劃一通的傢伙往往會很快就精疲力盡最後被人給甩下。她重新把控住了自己的心神,然後在划槳的同時雙腳也開始做一些運動以避免被凍麻了。

    但隨着小艇靠近霧島的所在,在視野當中逐漸充斥着些許薄霧的同時,衆人卻開始感覺周圍的空氣有些許溫度上的提升。

    “這就是終年不散的霧的由來。”喜歡講解的弗朗西斯科船長抿了一口酒之後開口說着:“在這麼靠北部的地方,植物和動物都沒有多少,天又冷,作物也沒辦法種植,人是很難生存下去的。”

    “但這座島上有天然的溫泉,提供了熱量。人們就圍繞在那周圍建築房子種植作物養殖牲畜,這陣霧就是溫泉上蒸發的水汽形成的。”

    “這算是,人類能立足的最北端的島嶼吧!比斯京人和蘇奧米爾人的國家還要靠北,雖然要說它是什麼成規模的聚居地也很勉強就是了。”

    船長這樣說着,而米拉和咖萊瓦都將眼神投向了那些被俘的海盜。

    自之前在船上與他們戰鬥時洛安少女就注意到了,這些海盜的構成十分獨特——這邊分明已經來到了東方的世界,但這些個子矮小的海盜很多卻長着一副似曾相識的拉曼面孔。

    而他們的真實身份,旁聽的二人通過賢者與船長之前的聊天也得以瞭解。

    ——這是當年帕德羅西東方征服艦隊的後裔。

    於夏季出發浩浩蕩蕩的遠洋海軍因爲各種準備不足加上遇上了罕見的外海風暴而延期,最終被凍在了冰海之上。慌亂之中四分五裂失去旗艦的艦隊仍舊固執地想要執行自己的目標,最終殘餘的一部分便在更往南方去的大東海處被當地的海盜擊敗俘虜。而這座霧島則被一艘逃難中迷失方向的大型戰船所發現,上面的90多名水手與士兵最終爲了生活也選擇了去掠奪他人。

    他們劫掠了更往南方去的島嶼本土的女性來繁衍後代,時間長了倒也在大東海海盜們平常不會踏步的這片極北的海域形成了自己不大不小的勢力。

    曾經的那艘戰船被拆分做成了海盜們的快船和小艇,他們就這樣靠着捕魚和劫掠當地人的船舶爲生。而待到來自西方的船舶再度發現這些曾經的殘留者時,已經過去了足足38年之久。

    那些存活下來的帕德羅西士兵與軍官大部分都已經老死,但他們留給混血後代的執念卻沒有消亡。

    他們不清楚帕德羅西帝國在這支遠洋海軍折戟沉沙之後就陷入了商人階級擡頭的國內混亂之中,財力加上人力問題導致了他們並沒有餘力派出第二支艦隊這一事實。只是在“爲什麼我等敬愛的祖國至今不派來救援?”的執念之中鬱鬱而終,而這份執念留傳給了他們的後代,時間長了,便劣化成爲了對於拉曼人的仇視。

    這些霧島的海盜變成了一個矛盾的集合體,作爲混血兒的他們因爲劫掠本地女性的緣故被遙遠南方的本地人以“惡鬼”之名喚之,無法融入。而對於那祖輩口中無比美好卻無法歸去的故土,他們認爲是被其背棄,因而也極度憎惡。

    憎惡最終變成了一種習慣,當帕德羅西的商人階級擡頭他們開始派遣出前往東方的貿易船時,霧島的海盜們下手搶劫殺戮也就變成了理所當然順水推舟的事情了。

    在有錢又缺乏防備的商船上撈得的油水進一步助長了這種行爲的正當性——又能完成對背棄自己不前來救援的祖國的“復仇”,又能撈一筆,何樂而不爲。一百五十年過去,當初那些帕德羅西遠征的船員後裔,如今卻成爲拉曼船長們東方航線上的仇敵之一。

    正如他們自己最喜歡的諷刺劇一樣,霧島上這些海盜們,與那仍舊在漂泊的冰封的康其斯多號一併,成爲持續至今的對於帕德羅西人自大的完美嘲諷。

    海水逐漸開始變得清晰了起來,小艇接近了這座猙獰島嶼的入口所在。衆人擡頭看去,都有些發呆,因爲這裏入口的所在像極了一個張開大嘴的深海巨獸頭骨,尖銳向下的石柱形成了尖牙,而內裏長長昏暗的通道則彷彿是直通這巨獸胃部所在的咽喉。

    這是霧島唯一的入口,四面都是兇險峭壁的它沒有尋常小島擁有的淺灘,只有這個可容納中小型船舶進入的洞窟。順着水流緩緩進入,在走過一陣漫長的距離之後才能到一片島內的停泊地。

    如此獨特宛如城堡一般的島嶼地形也是這些海盜們可以在這一個世紀左右的時間內如此猖狂,卻沒有被帕德羅西人剿滅的原因——拉曼人也許是一個有不少優點的民族,但寬容從不位列其中。

    即便不提那些被燒殺擄掠損失慘重的商人們,就連帝國貴族也都是對着這些作爲恥辱印記的傢伙是無比嫌惡。

    只是一來千里迢迢冒着減員的風險派出龐大艦隊討伐這區區一百多人的海盜有些得不償失與小題大做,二來霧島獨特的地形也會使得他們像是狗咬皮球一樣無處下手。時間長了,經過幾次雷聲大雨點小的失敗討伐過後,帕德羅西的高層便自欺欺人地發表了一番“念在過去的情分,即便只有稀薄血統他們也是我帕德羅西的子民,吾等帕德羅西是寬容大度的民族”如此這般那般的言論,表明了是要對霧島的海盜們視而不見。

    有着這樣獨特的地貌與邊緣地區特徵,在被外界的大羣體所排斥的情況下,霧島的海盜們形成了極強的凝聚力和護短的風氣。因爲人丁稀少,他們對於自己的族人十分重視。這也是弗朗西斯科船長會想要俘虜來交換的一個原因,若是換成別的地區的海盜,對方估計直接叫你撕票算了,因爲他們從來不缺填補空位的新人。

    特殊環境之下特殊作爲,霧島的海盜們積攢了一百年的財富贖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不論他們有多重視自己的族人,海盜仍舊是海盜,掉以輕心的話,前來的八個人與俘虜們的立場很快就會倒轉過來。

    光開始照進來了。

    進入島內以後,荒涼的景象產生變化多了幾分生活的氣息。停泊地上有不少船舶正在維護,上方木製的建築物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積雪的屋頂,而從峭壁上垂下來的繩索與木頭組成的樓梯則是通往他們住所的唯一道路——這是第二道防線,亨利示意洛安少女與咖萊瓦向上看去,兩人果不其然在峭壁的旁邊看見了許多投石與滾木的城防設施。如此的安防即便是外敵從這唯一的出口闖入,要攀登上去真正進入他們生活的地方與之開戰,也會損失慘重。

    淺灘上已經有不少人在等着了,海盜們的眼線被佈置在霧島的高處警惕任何對於他們大本營的襲擊。因此他們的靠近完全在這些人的掌控之中,他們必然是瞧見了船上滿載的俘虜因此知道前來的用意,所以在淺灘上嚴陣以待的人羣周圍還放着兩個箱子,當中應當便是預備好的贖金。

    但這件事情恐怕不會像是菜市場買菜一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麼簡單就是了。

    “咔——”小艇靠岸停了下來,而衆人開始準備下船。

    但就在洛安少女身手去拉其中一名海盜打算讓他下船的時候,這人忽然毫無徵兆地朝她撞了過來“啊——”匆忙之間腳又有些凍僵的米拉被撞了一個踉蹌,而她緊接着注意到對方很明顯是衝着她腰間掛着的匕首來的,因此果斷地用膝蓋重重地撞上了這個人的面門。

    “噗呃——”鼻血橫流的海盜倒在了地上,但藉此機會其它好幾個人也以白髮的女孩作爲突破口打算衝向他們自己人解開繩結來一回反殺——

    顯然身爲女性的事實加上之前划槳時的分心顯露出的弱點讓他們機警地以她作爲突破口,但這些傢伙能注意到的東西,我們的賢者先生又怎麼注意不到。

    “啪——”連在一起的麻繩被崩得筆直“嘭嘭嘭!!”緊接着海盜們一個挨着一個在地上摔成了一團。

    “......”對面嚴陣以待的海盜們有不少人都拔出了武器,但看着單手站在原地就把十來個人給拉倒在地的賢者,他們都感覺有些沒底氣。

    “爲什麼不提醒我。”洛安少女對着亨利翻了一個白眼,但她其實也明白自己老師這樣做的原因是要展現力量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他們明白花樣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沒什麼作用的事實。

    只是明白歸明白,不爽還是很不爽就是了。

    “賢者先生真是個糟糕的大人。”她用口型咬牙切齒地這樣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