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漫天飛雪(三)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Roy1048字數:4630更新時間:24/07/05 04:15:10
在相當多人的心目中,若要提及戰鬥職業者,那麼他或者她必然是使劍的。
而若要說是厲害的戰鬥職業者,那麼這人肯定會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技,能夠“面對十數倍敵人,仍舊遊刃有餘七進七出”。
然而遺憾的是,在真實的世界當中劍術和戰鬥之間的關係,並沒有我們所希望的那麼緊密。
軍隊當中的普通士兵是極少使劍的,即便是在冶煉技術發達導致武器價格下降的帕德羅西帝國境內,劍也至少是小隊長級別的人物才會有配發。至於其他普通的士兵,他們有劍也只會是自己從薪水當中省吃儉用湊錢去買的。
常年攜帶劍的只有貴族和軍官,以及更追求靈活性的傭兵,然而即便是這兩者,前者也只是將劍作爲副武器使用,而後者這個羣體當中還有相當大的比例使用的是遠程的弓弩以及斧子砍刀等其他武器。
那麼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劍術的作用,到底有多大呢?
“咔噠——”
“咻——”
離弦而出的粗短弩失,用的是上好的硬木,尖頭以冷水淬火過的鋼箭頭硬度奇佳,即便是面對軟鋼制成的板甲在一定距離上亦能擊穿。
“奪!”“呃啊——”以閃電之勢命中左側腋下的箭頭鑿穿了胸大肌從背後穿出了尖,身上穿着的保暖皮草和皮夾克在它的面前如同一張薄薄的羊皮紙一樣脆弱。而更糟糕的是上面的各種髒污、細菌和泥土也隨之進入了身體,在這之後會因爲感染而引發高燒令人在痛苦中死去——倘若不死於眼下的話。
“老師!”
“左邊。”
強力的十字弓需要用腳踏才能上弦,乘在馬背上的米拉射出這一發以後就沒有辦法重新裝填,她把它塞回到了馬鞍上的鞍袋之中然後伸出右手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長劍。
“呵!”“叮鏘!”女孩毫無章法也完全沒有運用她所學的那些什麼高深劍技地隨手一揮,武器交鋒而右後方追上來的那個人爲了格擋住這一擊只得減慢速度。
‘不行,跑不掉!’洛安少女白皙的額頭滲出了不少的汗水,滿載物資的兩匹劣馬在輕裝對手的追擊下情況極其緊迫。她的頭腦開始有些混亂,但在這種情況之下極度敏感的耳朵仍舊捕獲到了那一聲弓弦緊拉的“喇——”。
“不好!”“啪咻——”“奪——”“別走神。”騎在馬背上的弓手帶着正中腦門的一枚弩失應聲倒地,而亨利說完這句話用手拉着直接重新上弦裝箭又射倒了一名過於靠近的敵人。
“老師,前面,斜坡!”馬蹄踩踏在雪地之中,頭頂上的天空中陽光燦爛,因爲氣溫的回升這幾天地面的積雪都有些融化了,雪和水混雜在一起變成了雪泥導致地面又滑又軟,這種情況下若是衝進一個斜坡——
“啪嗒——”“噠——”
亨利回過身收起了已經只剩下不多弩失的十字弓,然後把手伸向了背後的克萊默爾。
米拉也停在了他的身邊,雖說在跑的是馬兒但因爲揮劍和緊張感她也是氣喘吁吁。
“鏘——”四十餘人騎着馬兒穿着皮草拿着砍刀的高地民圍在了他們的周遭,理由無需多問,以掠奪爲生的高地人在看到了僅僅只有兩人的傭兵攜帶着鼓鼓囊囊的物資補給時,心裏頭會有的想法也就只有一個了。
以那個混居民的村莊當中點燃的叛亂之火爲起始,這些高地人聚集起來開始叛亂劫掠的範圍恐怕遠比想象中的更大,而原因倘若細思,多半與這突如其來的寒潮也不無聯繫。
亨利微微眯起了雙眼,對方雖說有四十餘人但卻圍在他們的面前沒有立刻上前,這原因除了賢者有意地點殺了他們當中僅僅數名的弓箭手以外,還跟一開始遭遇時他便在瞬間斬殺數人的血腥不無聯繫。
誠然,帕洛希亞高原的這些少數民族驍勇善戰,但他們卻也並非無謀之人。
已故的羅諾他們那幫人叛亂之後殺掉了自己村莊的領導階層,再跑到了附近的其他混居民村子,找到其他同樣對於自己的生活還有上頭的拉曼貴族老爺不滿的高地民,聚集起來一支混亂不堪但數量可觀的隊伍,浩浩蕩蕩想要跑去“討個公道”。
但人聚集起來不能不吃東西,缺乏後勤給養的高地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掠奪和狩獵。加之缺乏統一指揮和嚴格素養,很多人在一路上便被路過的村子或商隊當中的財富和女人所吸引,擅自離隊組成了各種各樣的土匪集團。
這些頭腦簡單的農民腦子裏是沒有什麼“要建立高地人自己的國家”“要獲取自由”之類的大義或者明確目標的,他們只是把自己所遭受的不滿一路朝着他人發泄,肆意強奪凌虐,一路燒殺搶,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不知怎麼地也就跑到了巴奧森林的南面,而又碰巧是遇到了突如其來的寒潮和大雪。
有道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已經走上這條路沒得回頭的他們在遇到自然災害時,能做的和會做的,當然也就是通過掠奪別人來滿足自己的生活所需了。
襲擊康斯坦丁他們一行人的極有可能也是這同一批人,因爲當他們這四五十人跟亨利還有米拉遭遇的時候其中有一半人都是纏着繃帶布條明顯帶傷的。
在這種情況下高地民們表現出了極度的兇悍,若非賢者足以以一敵十並且下手毫不留情,兩人只怕是連逃跑的機會都不會有。
但就算是這樣,擺在他們面前的處境也是十分艱難的。
這些人可不會輕易罷休。
被殺他們當然不願意。但是比起活活在冰天雪地之中餓死,或許被一劍砍死反而還要輕鬆。而且若是贏了,還能夠獲得足以飽腹的食物,以及——
米拉握緊了手裏頭的長劍面色陰沉,這些髒兮兮的高地民打量在她身上的眼光令女孩感覺一陣惡寒。
剩下的人還有四十來個,穿着雜七雜八混搭從其他人手裏搶來,髒兮兮甚至帶着原主人血跡的皮草衣物。騎着大小不一同樣是搶來的馬匹甚至是騾子。
他們這邊僅僅只有兩個人,雖說遠程攻擊手已經被解決並且二人都穿着有防具,但真要打起來仍舊會是一場苦戰。
不論是賢者還是洛安少女都擔負不起受重傷的可能性,他們現在是康斯坦丁等人僅有的希望,若是在混戰之中挨了一刀變得虛弱起來的話,在這冰天雪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情況下,只怕還沒找到人,就要先把自己給搭上。
這樣還不夠糟的話還有,他們騎乘的馬兒僅僅只是素質低劣的劣等馬。實際上在遭遇到戰鬥之後它們就一直嘶鳴想要逃跑,若是要操控這些馬朝着對手衝鋒的話甚至會因爲馬匹的抗拒而被甩下來。而倘若下馬徒步戰鬥,這兩匹馬又很可能受驚帶着他們的物資補給頭也不回地跑掉。
好馬和劣馬的區別在這種緊要關頭變得無比明顯。
能避免戰鬥是最好,但這些傢伙的目標最少都是他們攜帶的那些僅僅是勉強夠用的物資補給,加之以這個四十餘人的人數,只怕全部送給他們也不會滿足罷休。
選項只有糟和更糟,並且看起來還不由得他們來選。
歇斯底里的高地暴民腦子裏剩下的理性比起被毒素感染的地龍也多不了幾分,僅僅片刻的遲疑和膽怯之後,他們朝着這邊怪叫着衝了過來。
亨利朝着米拉打了個眼色以後果斷下馬,動作麻利地拔出克萊默爾同時另左手也一把抽出了綁在馬鞍上康斯坦丁的那把闊刃大劍。
尺寸驚人,十分沉重的兩把武器,賢者單手提着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法里奧列布希昂(往回跑夥計們)!”身材高大的亨利披風獵獵作響雙持大劍衝鋒這誇張的一幕震懾力十足,剛剛才鼓起勇氣的前方幾個高地民立馬驚叫着想要往回逃,但亨利隨手一揮,兩把大劍像是剪刀一樣交錯直接把當頭的一個人所騎乘的騾子脖子連着他的腰部整個“剪”成了兩半。
“啪——咔——!”連慘叫聲都還沒來得及發出,騾子前腳一軟就摔倒在了地上。熱氣騰騰的內臟像是被踩爆在石板路上的青蛙一樣綻放在了雪地上,人畜的鮮血鮮豔的顏色和雪白的地面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馬匹受驚了,趁着亨利成功震懾住他們的契機,米拉迅速地下了馬把長劍往地面上隨手一插然後就把兩匹馬栓在了一顆小樹上。
“踏——喇——”她迅速地拿起兩把十字弓腳踏上弦裝箭,緊接着擡了起來直接就朝着回過神來,打算從賢者的一側繞道的一名高地民射了出去。
“奪——”弩失命中身軀上半部分直接擊倒了這個人,但回過神來的高地民們也重新爆發了起來,利用人數和座駕的優勢怪叫着從旁邊繞道朝着米拉衝來,意圖擊倒她以及朝着賢者的背後襲去。
沒時間再重新上弦了。
米拉隨手把射空的十字弓往地面上一丟然後再拿起另一把已經上好的粗略瞄準就扣動扳機。
“啪——咻——奪——”“啊啊啊——”衝過來的高地民最前一個人摔到了馬下而女孩再度依法炮製,一個轉身避開已經失去了主人的戰馬隨手丟掉十字弓就拔起了地面上的長劍。
“哈啊!”她雙手緊握長劍然後奮力揮砍。“鏘——”互相掩護着的二人手中長劍與大劍接連揮出,命中敵人,熱騰騰的鮮血灑落在雪地上因爲溫度融化而陷入其中。
劍技。
在這種情況下有作用嗎?
亨利教給她的劍技,是系統化的,是十分出色的。
精巧的格擋,反制對手的技巧,以最小的力氣爲代價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擊倒對手。
這些高超的戰鬥技巧能夠把一場戰鬥打得像是精美的舞蹈一樣,全程都在你自己的節奏掌控之中,對手只能迫不得已地成爲這場死亡之舞的舞伴。
但在這樣一對多的情況下。
劍技毫無作用。
它甚至不如一支長矛和一套體表覆蓋面積更高的盔甲來得有效。
“咻——”居高臨下,又一名衝過來的高地民揮下了自己手中的砍刀。
“啪——!”女孩毫不猶豫地朝着身邊就地一滾,融化的雪水使得她的衣服頭髮還有披風的毛領子都變得溼噠噠的,爲了方便行動米拉迅速地扯開了披風的固定繩然後往身邊隨手一丟。
“嘭!”亨利再度砍倒了兩個人,但回過神來的高地民開始利用坐騎的優勢在他的旁邊繞圈保持距離,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賢者也無法很快地解決。
洛安少女長得可以遮住眼睛的象牙白色頭髮因爲水分而貼在了額頭上,在那之下,晶藍色的雙眸閃閃發光。
“咚!”亨利回過神擡起一腳踹飛了一個下馬試圖從背後偷襲的高地民,緊接着抓着兩把大劍再度殺入敵陣。
鮮血狂濺,慘叫和哀嚎此起彼伏。
還有三十多人。
她開始感覺到疲勞了,這才僅僅解決了幾個人而已,氣候和溼滑的地面造成的體力消耗有些嚴峻,必須控制自己的呼吸。
米拉氣喘吁吁地想着,但作爲步兵要擊倒騎在馬背上的敵人絕不可能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們來來去去在附近繞着圈兒不給她進攻的機會,除了一開始擊倒的幾個人以外現在若是貿然出手只會被人背後偷襲。
“當心!”
“啊——”
自己走神了,女孩突然察覺了這一點,她的敵人亦然。
在外頭繞着圈的高地民忽然收縮了包圍圈。
他們騎着馬兒衝來。
好幾把砍刀從幾個方向同時襲來,電光火石之間亨利一個回身把大劍橫着甩了出去直接把南側的那一個給釘在了樹上。但還有三個人,米拉擡起了手中的長劍,她的思緒和呼吸都是一片混亂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防住所有的人。
擋住這邊就肯定會被那邊的人命中,做不到啊,完全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啊——
“蹲下,米拉。”
一瞬之間,有誰這樣說着。
沒時間遲疑了,冒着捨棄防禦的風險,女孩果斷地蹲了下來。
“鬆弦!”
“啪——”“咻咻咻咻咻——”“啊啊啊——”
“咚——咚——”兩具插滿了又長又重箭矢的實體先後摔落在了單膝跪地保持防禦姿態的女孩身旁。
這些尺寸遠比東海岸弓箭更大的箭矢讓米拉產生了一絲熟悉感,但頭腦混亂的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
然後那個叫她蹲下的女性聲音再度響起。
在一片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四濺馬匹和騾子嘶鳴着跑到了遠方的背景音之中。
米拉聽到的是自己熟悉的鄉音。
亞文內拉的方言。
“長弓手!上箭!”
“瞄準!”
“放!”
“咻——!”
“向前一步,上箭!”
“列布希昂!列布希昂!”殘存的高地民們怪叫着跑走了,而那些還活着的馬匹和騾子也是如此。
陽光灑在巴奧森林雪水融化的地面上,米拉轉過了頭,金光閃閃之下站在高處的那人披風獵獵作響。
“還好趕上了。”
“好久不見。”
明娜歪過頭,對着兩人微微一笑。
在她的身旁站立着的,是整整一個中隊的亞文內拉長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