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有些老套的故事。不像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興致沖沖地想要去表現、展露一些什麼來證明自己。
它講的是什麼呢……嗯,我想大概這麼概括就可以了——
這是個關於一羣真實地在某個和正在閱讀着這本書的我們所在的世界有很大不同,但也有很多相同的異世界的人們的,人生的故事。
就像許多的老故事一樣,我希望它能讓人學到一些什麼。所以它並不適合被一眼略過,我希望你能細細品味。
而也就像很多的老故事一樣。
它是這樣開始的:
很久很久以前,名爲里加爾大陸的某片大陸上。在莫比加斯內海西海岸東南方向坦布爾山脈東側的山腳下,存在着一個人口僅僅只有兩百萬不到的,叫做亞文內拉的小王國。
它的實力在諸王國羣之中算不上強大,但因爲背對着魔獸衆多的山林,所以除了那兩百萬的國民以外,還有數以十萬計的冒險者、傭兵們常年出沒於此。
龐大的流動人口帶來的好處是亞文內拉的商業和旅館業、還有各種各樣的娛樂附帶產業都異常繁榮。加上爲了近水樓臺先得月儘快取得新鮮素材,許多優秀的工匠大師們也隱姓埋名來到這個國家定居了下來。
多種多樣的原因一併使得這個人口不到兩百萬,流動人口最高卻可以超過一百萬的小小王國即便在魚龍混雜的諸王國羣之中也算得上是一個神祕莫測的地方。
或許也正因如此,它貧窮又好鬥的鄰居們才沒有貿然出手將這塊肥美之地納入懷中吧。
因爲你永遠無法知曉你派出去的士兵可能得罪的是什麼人。
總之。
在這樣一個混雜了各色人等的國家的某個繁忙的邊陲小鎮裏頭,我們的故事開始了——
時間大約是早晨十點,從這片半坡上密密麻麻的斯齊亞楠木那被陽光照射得像是水晶一樣閃閃發光的樹冠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初秋的天氣在常年氣候溼熱的沿海地區顯得格外涼爽,舒適的氣溫和溼度讓被密密麻麻的楠木枝葉遮擋住陽光的樹蔭處成爲了一個絕佳的——睡懶覺的地方。
只可惜在樹下:準確地來說是左下側方向大概15米距離的那幾個傢伙令人不悅的對話叨擾下,任誰都是沒有辦法安詳地入睡的。
他選擇的這片半坡位於靠近小鎮後方左側的地方,因爲再往上去就是絕壁,並且過分靠近人類的小鎮,魔獸基本上不出沒不說,各類的藥材也是早就被聲勢浩蕩的冒險者們挖根掘底採得一株不剩。
綜合原因導致即便這片樹林非常靠近小鎮,卻一直都是人跡罕至。會來這裏的只有偶爾來採些野菜山珍的本地居民和眼下這種傢伙。
一個大約在十人左右的團伙,這是他僅僅傾聽着那些吵鬧的傢伙發出的噪音就可以判斷得出第一個事實——而第二個,則是這羣人分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
‘真是老套的劇情’他嘆了口氣這樣想着,稍微從樹後探出頭去瞧了一眼。
和料想的一致。人數佔有並且形成了典型的半圓包圍陣勢的,是平均年齡在三十到四十歲的下級傭兵。
雖然掛着的是狩獵型F類傭兵團的標示,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有錢這些傢伙什麼都幹。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躺在樹上的他眼光看向了下級傭兵們的對手——或者說獵物的一方。
那是個女孩子,穿着簡單常見的女僕裝。
年紀大約在十一二歲上下,五官清秀,體型嬌小。大約是那種你一眼就會產生保護欲的十分可愛的女孩——但僅僅如此也吸引不到樹上的他的注意,因爲在這種旅館行業和服務業異常發達的國家,家裏頭的小孩子幫忙店裏頭的工作是常有的事情。
吸引他注意的地方是她的髮色。在透過斯齊亞楠木寬闊的樹葉點點灑落的金色光芒照耀下,女孩的頭髮顯示出一股炫目的透明感,有着如同象牙一般細膩質感的白色頭髮襯托她柔嫩的肌膚顯得更加地明媚動人。
——這是個洛安人的少女。
二十年前在西方大國奧托洛對外擴張的鐵蹄下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國家淪爲附庸,不願意屈從的這些驕傲的北方人們從此流落四方成爲了一支支的流浪部族。
——不僅如此,從建國伊始便只懂得以武力擴張,國家上下不論男女老幼全民皆兵的第三洛安王國的流亡子民們,不出意外地在成爲流浪民族以後,選擇了最適合他們的生存方式。
原本以髮色作爲人種界線,在戰爭中掠奪並奴役其他國家的人作爲工匠、農夫、廚師甚至於理髮師以便‘擁有純正血統的戰神子民’們可以專心習武戰鬥的洛安人,在失去了作爲憑依的王國以後,之前的生活方式必然無法再延續下去。
然而除了戰鬥以外什麼都不懂的他們想要變換一種生活方式去融入社會顯然也是天方夜譚。
壓力之下他們選擇的生存道路自然是發揮自己的長項。一些人成爲了無名傭兵①,只要出得起錢他們可以爲你殺死任何人;另一些人則更加直接,佔地爲王當起了盜匪擄掠村民財物並且奴役他們繼續過着和過往沒有任何不同的生活。
洛安人亡國二十年。
這個過往被尊爲強大又光榮的戰士民族,在世界範圍內的名聲已經變得極爲狼狽。
而在這樣的前提下,有一名洛安少女孤身一人在人來人往眼多嘴雜的邊陲小鎮幹着正經的工作——被人盯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劇情似乎比他想的還要老套,眼角瞥到了稍遠一些的某個位置,那羣人後方大約10米外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那人自以爲躲藏在樹後沒有被發現,可明顯未經訓練的僵硬動作和緊張氣氛實際上已經完全暴露了他。
‘是路過的人嗎’樹上的他立馬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第一印象。若是那個毫無戰鬥能力的洛安人年幼少女也就罷了,以這些下級傭兵的能力像他一樣察覺到那人的存在並不困難,而他們如是的反應也就是說……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接着靜觀其變。
“所以說了,這位小姐,你就老實交待吧,你是和哪一個洛安人的強盜團伙有勾結,他們的老巢又在哪兒呢?”就好像那些傳奇故事的作者會描寫的那樣,這個一臉粗俗的下級傭兵用不懷好意的笑容盯着女孩說道,他胸口掛着的藍色階段徽章②表明他是這羣人當中的頭頭。
藍色徽章的戰鬥職業者擁有一個人匹敵十名以上沒有取得認證的普通人的實力,這樣的人在地方治安隊之類的低級軍事組織已經可以混個小隊長來噹噹。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個階級的人更多地都會選擇去當冒險者——或者是和治安隊敵對的強盜劫匪。
因爲雖說治安隊隊長可以領取穩定的薪水還能受到衆人尊敬,但終歸不夠自由並且收入遠遠不如其他選擇——我們扯遠了。
回到眼下,這個持續了五分鐘左右的言語對峙顯然也是時候結束了。
雖然表面看起來這些下級傭兵是爲了獲得洛安人盜賊團伙的消息才將這個女孩堵在這裏的,但他們的這個理由在這二十年的時間內幾乎已經被用得爛掉了。在一部分——雖然是佔據了絕大多數——的洛安人將整個民族名聲搞壞以後,每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洛安人的年輕人,被以‘懷疑與盜匪團伙有勾結’爲由帶去‘協助調查’。
高舉着大義的旗號爲所欲爲的這些人永遠不會受到懲罰,而那些一頭白髮的年輕男女受盡折磨的屍首在不明街角被發現的時候,人們也往往只是淡漠地路過。
“這是常有的事”多少當初滿腔熱血時也曾發誓要站出來直面不公事物的人,真正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都只是默默地避開了視線,繼續着自己平凡的人生。
‘嗯,這是常有的事’樹上的他重新躺了回去,他並不準備出手去做些什麼——因爲這樣的事情在他的一生當中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即便他能夠救下這個女孩,之後的人生裏她也會遇到更多的這種事情,而他沒有辦法每次都恰好出現在她的身邊。
‘並且——’他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
‘阻攔想要扮一出英雄救美好戲博得女孩子歡心的少年,我可沒這麼惡趣味’
‘——年輕真好’他帶着一絲笑意擺了個悠閒的姿勢打算重新入睡,但就連他也料錯了某些東西。
那就是樹下的那個女孩子,並不是通常的英雄救美橋段裏頭那種花瓶似的角色。
“羅德裏克,我知道是你,出來吧”
半坡上的森林陷入了寂靜。
一頭白髮的年幼少女用她清晰並且透着一股子穩重的聲音如是說道——她直直望着那人隱藏的地方,而被直接叫出名字的少年如同樹上的他所判斷的一般做出了訓練不足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做的事——他倒退了幾步踩中了一大堆枝葉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暴露在了白髮女孩的視野之中。
“唉……”年幼的女孩長長嘆了一口氣,旁邊那些本來一臉惡人相的下級傭兵們也是滿臉的無奈。而穿着華貴綢緞服飾半癱在地上的少年漲紅了臉,堵着一口氣的樣子氣勢洶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直直朝着女孩逼近了過來。
新的展開讓樹上的他又提起了幾分興致,偏過頭瞧了過去,他的雙眼卻變得細長起來。
“哎呀哎呀,這下子場面可能要變得有些難看了呢”他喃喃自語道。
少年穿着的服裝樣式,那些下級傭兵對其表現出的敬畏。以及明顯是因爲不知所以才無畏的年幼少女的舉動,再配合顯然已經因爲受到羞辱而怒氣上頭的少年——這幾個條件湊一塊兒,讓他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鬧出人命可不好啊”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握住了倚靠在樹幹上的武器,將寬皮肩帶分別從左肩和右腋下穿過,經由金屬卡扣固定在胸前,把武器背在身後做好了準備。
“嗤——轟——”少年的手掌心閃現出了一朵碩大的火花,幾名下級傭兵用肉眼可見的動作往旁邊縮了一縮。而首當其衝的白髮女孩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這完全是在預料之外的。
而樹上觀測着這一切的他扶住了額頭。
“前面還想跟人家告白,現在想把人家幹掉了,所以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他嘆了口氣,那女孩八成是覺得少年只不過是個纏人的追求者吧,畢竟即便是人來人往的酒館,這種偏僻的狩獵場會有這種人出現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的。
那就更不要提深入瞭解了整個系統並且能夠辨別服飾了。
那個少年穿着的華貴綢緞衣物是一件正規法師袍,以15、6歲上下的年紀能夠穿上這種深青色的袖口鑲有兩條金色代表初階中段法師階位直線的服裝③,光從實力和資質上來說也確實是一個天資卓越的年輕人——但誰知道呢,至少就他本人而言是對於這種過早取得一定成就的少年們都沒有太大好感。
因爲事實證明這樣的孩子往往因爲‘天才’的光環所籠罩而沒有被身邊的大人們認真地養育,不是變得驕縱就是變得怠惰,最終落得碌碌無名結束一生——問題扯遠了,先着眼於當下他仍舊是衆人矚目所在的這個時候。
少年這種不成熟的表現正是被慣壞了的‘天才兒童’們所常有的,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整個場景變得極爲難看了起來:“現在知道害怕了嗎?我有能力直接這樣對你的,我一直都有”滿臉怒容的少年右手顫抖着用力地把巨大的火焰給壓滅了過去,而他面對着的女孩滿臉的冷汗,她強作鎮定,但渾身戰慄。
“但我不這麼做,是因爲我喜歡你”
“可是你爲什麼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甚至於侮辱我”臉色因爲動怒而顯得有些蒼白的少年俯視着女孩這樣說道:“上一次伊尼茨堡的事情也是這樣,明明我是那麼地努力才爭取得來了這個機會可以讓你去到我所在的地方過更好的生活,憑什麼你要拒絕……”
“我承受着那麼大的壓力,他們都說你配不上我但是我還是對你這麼專心,我爲你付出了那麼多,爲什麼你卻總是這樣迴應我!總是這樣踐踏我的努力和認真!”少年努力地壓制着自己臉上的猙獰,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聽到這句話以後戰慄着的女孩兒稍稍擡起了臉,小聲地反駁道。
“因爲那不是……我想要的……”
她用幾乎沒有人聽得到的聲音如是說道,然後立馬被少年滔滔不絕的大聲咆哮所掩蓋。
“我到底有哪一點對不起你你說說!我沒有利用我的力量或者是我的家族來逼迫你,即便我可以這麼做!明明只是一個下賤的洛安人,卻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拒絕我的善意,總是這樣地,侮辱我,拒絕我……”他罵得滿臉通紅,然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而周遭的下級傭兵們則別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
“既然我好心好意你不肯接受,非要逼我的話,那麼你不要怪我”似乎橫下了心,少年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直至把女孩逼得背對樹幹無路可逃。
他在女孩依舊強裝鎮定的表情下解開了長袍腰部的帶子,但隨後發現不知爲何自己面前出現了一片陰影。
“停手吧,年輕人,別讓事情變得更加難看了”
低沉的嗓音在這種情況響起顯得有些突兀,而轉頭警戒周圍景象的傭兵們面帶驚色立馬就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普通,平凡。
這大概是他們能夠拿出來評價那個一頭黑色短髮的男人最合適的詞彙,非要找的話,也就他披風領口的地方露出來的遍佈左右兩側脖頸的黑色紋身,還有背後那把大劍比較有些個性了。
但也只算得上有個性,冒險者之中爲了標榜自己在身上刺青的人數不勝數,而那把大劍也算不上有多厲害。
在以狩獵爲生的D種、E種、F種這些時常需要對付大型魔獸的傭兵裏頭,捨棄速度而追求強大殺傷力,門板般體積的沉重巨劍隨處可見。跟那些人比起來這名男子揹着的大劍實在算不上是‘大’。它那展露在皮質半鞘之外的雪亮劍刃只是普通的一手半劍和雙手長劍的寬度,相對纖細的劍刃配合以那一米五的長度讓人十分懷疑在戰鬥之中會承受不住打擊而折斷。
‘愣頭青想耍帥’下級傭兵們在他出現的短短幾秒內就做出了這個結論。
說是以貌取人也好,但強大的人往往擁有與戰鬥力相襯的華麗武裝也是一個公認事實。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假如有強大的武力那麼選擇高調一些也並不算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裝扮成普通的低級冒險者而後用強大的實力耍帥的橋段只能是在傳奇小說之中存在——現實中不可能出現那種狗血情節,穿得像是國王的傢伙就是國王,扮得像是農民的傢伙就是農民,大家都是這樣以貌取人的,而且在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也都是正確的——
——大部分。
意思就是還是有例外的。
在揹着大劍的男人再度開口的瞬間傭兵們就明白了。
“少年,你能放開那個小姑娘嗎?”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大致都瞭解了”
他靠近了一些,然後接着說道:“我能夠理解你的思想”
“你很喜歡這個女孩子,可是你又不想依靠自己的父母或者是事業上的成功來討取她,而是希望讓她喜歡上你這個人”
“所以你大概隱藏身份,默默地爲她努力做了很多的事情,對不對?”他看着少年說道,而對方只是愣愣地回望着他。
“然後她不肯接受你的好意,甚至在你表達善意的次數比較多了以後,她非但一點都沒有感動,反而還不耐煩甚至侮辱你,所以你就很生氣,是不是?”
一片寂靜之中只有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雖然你是這麼想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在做的事情,其實只是爲了感動自己?”
“你聽說過蘋果和香蕉的故事嗎?”
“嗯——從頭到尾講一遍很麻煩,所以我挑重要的講好了”他伸出手指指着一臉呆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女孩,然後再指了指同樣表情的少年本人。
“簡單來說,小姑娘她想要一個蘋果,然後你給了她香蕉——雖然是一大車的香蕉,但那並不是她想要的,而你卻在責怪她,責怪她爲何你這麼努力她卻不接受,並且覺得自己很委屈,一直在對她好,小姑娘她卻不識相——”
“強買強賣還逼迫人家必須微笑着接受可是不對的,年輕人”他對着少年微微一笑,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事情那樣,打了個響指。
“抱歉,我忘了你現在沒有辦法回答我這件事——”
他這麼說道,而一個粗狂的咆哮聲立馬緊接着這句話響起。
“幹掉那個巫師!”下級傭兵們在他說話的時間形成了包圍的陣勢,此時手中武器均已亮出,幾名綠牌傭兵顯示出有序配合的模樣迅速靠近了過來,緊接着也不顧少年和少女還在原地,揮動着長劍就朝他砍來。
“你的人頭值十個龍頭金幣,該死的瀆神者!”獰笑着揮動武器的傭兵入眼所見的最後光景不是對方鮮血四濺的模樣而卻是一道銀光。
男人拔出了背後那把一米五長的大劍——這並不簡單,一般來說這種長度的大劍都不會採用揹負,而是藉由馬匹之類的攜帶。原因就在於長度過長的武器背在身後時常來不及拔出,而能夠在這種電光火石的剎那間把劍拔出來也就證明這個傢伙並不是像他們所想的那樣只是帶着這把劍來隱藏身份——
綠牌傭兵的腦子裏浮現出了後悔的情感,然而它來的已經太遲。
“咻——叮~~”金屬的顫音在空氣之中迴盪,拔出半截劍刃格擋開來傭兵手中的單手劍以後他歪過身體同時腰部向後一扭抽出了一米五長的大劍,緊接着手腕翻轉變成兩手正手緊握順勢挽了一個劍花,左腳向前作爲重心自腳底發力由上至下狠狠地——撩了上去。
“噗嗤——咻——”自右下方斜着向上砍去的大劍輕而易舉地劈開了傭兵防身的鎖甲並且斬斷了好幾根的肋骨劃開了他的心臟,緊接着狠狠地砍在了那髒兮兮佈滿胡茬的下巴上直接劈開了半張臉。
鮮血四濺,直接一擊當先偷襲他的那人就沒了性命——但這還沒完。
另一名持盾搭配單手斧,顯然是斯京風格的傭兵又從左側襲來,揮舞着手中的斧子就朝着他的側面衝去。
“呼嗚——”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劍刃呼的一下以極大的角度又轉了回來,斯京風格的傭兵立馬將包邊木盾舉過了頭頂——但這並沒有什麼作用,聲勢驚人的大劍以高舉過頭劈下的狠厲姿態直接將盾牌砸得木屑橫飛——鮮血四濺,綠牌傭兵頭蓋骨被整個擊碎,身子一軟就趴了下去。
瀕死的傭兵身體抽搐着,而後面的那名少年發出刺耳的尖叫從地上連滾帶爬地跑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這裏。
“呼——嚓——”他把大劍插在了地上,面前餘下的七名傭兵面面相視,然後在死亡和賞金之間猶豫了一會兒,又齊刷刷地撲了上來。
“錯誤的決定”他呼了口氣,然後矮下身體,並沒有把大劍拔出來,只是雙手緊握做足了準備。
‘一步’“踏——”“殺啊啊——”
‘兩步’“踏踏——”“死吧,瀆神者!”
‘三步’“踏踏踏——”“賞金是我的!”
時間的秒針好像被誰用手指刻意捏住了一樣每一秒都走得極爲緩慢,髒兮兮的傭兵們猙獰的表情,咆哮時噴出的口水,跑動時甩開的汗滴都顯得清晰可見——而在這其中,他以靜制動,只是安靜地等待着時機的到來。
“嚓——咻——”
當先的第一劍是從地上低低掠過的斜撩,這種重量的大劍要從靜止狀態變成運動狀態需要相當的發力,因此他直接將力道加大在拔劍的同時將它轉化爲第一記攻擊——
“啪擦——”斜着向上的劈斬破開了第一名傭兵的腹腔,衝擊力讓他吐了一口血帶着四散的內臟朝着後面倒了下去,而與此同時拿着大劍的男人單腳支地轉了一個身一腳踹飛了另一名傭兵同時藉助之前的力道揮出了第二劍——一記極爲狠厲的水平面斬擊。
“啪嚓——”
一劍梟首,而這還沒有結束,他就好像是在跳着帝國宮廷華麗的雙人舞一般從無頭傭兵的屍首旁邊又轉了一個身,將屍體推向另一名傭兵緊接着反手一劍朝着身後刺去。
“噗嗤——”準確地擊中胸腔的劍刃直接從傭兵髒兮兮皮衣的背部穿出了血紅色的劍尖,然後他立馬從對方身上抽劍但卻不去控制它而是任由整把大劍朝着前面撞去——正好推開了同伴無頭死屍的那名傭兵的胸口就這樣直挺挺地暴露在了大劍劍柄末端那厚重的金屬配重球上。
“砰咚——”沉重有如鈍器打擊的這一擊直接把下級傭兵的肋骨打得骨折而男人立馬換手握劍反轉劍刃斜着由上至下劈開了他的半張臉龐——而這個時候之前被踹開的傭兵和另一名傭兵幾乎並排跑了過來,他們直直朝着他的身後襲來但那竊喜自己可以得手的笑容還未完全綻放開來就凝固在了臉上。
——他在電光火石之間矮下了腰,單手握劍狠狠地揮出了這最後一劍。
“嗚啊——咕呃”青筋暴起渾身顫抖着的兩名傭兵捂着自己鮮血四溢的腹部卻什麼都做不到,隨着迅速又大量的失血他們只能無力地倒在地上,消了生機。
“咻——”男人用力地甩了一下手中的大劍,粘稠的來自好幾個不同的人的鮮血隨着他的動作濺到了樹幹上面,而就在他轉過頭打算找點什麼來擦劍的時候,那名藍牌傭兵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許動,把那把大劍給我放下”相對那些綠牌傭兵顯得要乾淨一些的藍牌傭兵——姑且叫他傭兵隊長吧——挾持着一臉呆滯的白髮女孩,手中匕首頂在她細嫩的脖頸上,惡狠狠地說道。
“……不覺得有點下三濫嗎,這種手段”男人朝着傭兵隊長說。
“閉嘴,這是爲了生存。還有把那東西給我放下,瀆神者,你最初不就是爲了給這個女孩兒出頭才露臉的嗎,我現在殺了她也沒關係嗎!”傭兵隊長接着惡狠狠地說道,而額頭滲出些許汗水的男人呼了口氣,然後放下了大劍。
“哼——”傭兵隊長臉上掛起了一絲笑容,但就在他打算要接着開口的時候,男人用極高的速度從腰上抽出了什麼然後丟了出來。
“叮——鏘——”
“啊!”手背被劃傷的傭兵隊長鬆開了手中的匕首,而終於回過神來的女孩迅速地掙脫了出來,跑到了一旁。
“……”傭兵隊長捂着受傷的手咬牙切齒地看着面前餘下的一男一女,他的眼神遊移不定,而這一點自然沒有能夠逃過男人的眼睛。
“啊——”他發出“嘖嘖”的聲音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在想那家夥砍了這麼多人,還有沒有力氣再揮出一劍。”
“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因爲你看,我現在都已經氣喘吁吁了”
“但這個——”他伸手指着自己那佈滿粘稠鮮血的大劍:“這是一把克萊默爾,它可以輕鬆地把你從肩膀到腰部劈成兩半。”
“所以現在你該問你自己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要碰碰運氣?”
“你想試試嗎?年輕人”他對着對方說道,而傭兵隊長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是長舒一口氣,鬆懈身體放棄了反抗。
“你的名字是什麼……至少讓我輸個明白……”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的傭兵隊長緊盯着他問道,而男人聳了聳肩:“是爲了日後好復仇嗎,不過無所謂了。”
“亨利·梅爾”男人開口說道,這個名字讓傭兵隊長皺起了眉頭,他下意識地就覺得有這樣戰鬥力的人至少也該是一位久負盛名的橙牌傭兵了,但這個名字又是什麼?從沒聽說過。
不過亨利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接着開口補充道。
“你可以叫我大賢者,年輕人”外表比傭兵隊長少說都要年輕五歲以上的亨利對他露出了微笑如是說道,而滿臉鬍渣的藍牌傭兵表情進一步地呆滯了起來。
他只能靜靜地坐在地上看着那個人用死去傭兵的披風把劍上的血跡擦乾,然後麻利地把大劍塞回背後的皮質半鞘。
直到他和那個女孩都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藍牌傭兵才回過神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什麼鬼東西”
……
鏡頭轉向另一側,亨利緩慢地朝着下坡的道路走去。然後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他逐漸地放慢了腳步,令時有重疊的另一個更輕的腳步聲明顯地暴露了出來。
“啪嗒——”
亨利停下了步伐,轉過了臉。他的動作直接把後面穿着女僕裝的白髮女孩嚇了一跳,她就像是一隻炸毛的貓咪一樣劍拔弩張了起來,然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立刻又變得垂頭喪氣了起來。
“爲什麼跟着我?小姑娘”亨利緊盯着對方白皙的臉蛋說道,而原本垂頭喪氣的女孩聽到這句話忽然地就鼓起了小臉。
“爲什麼?!”
“你就這樣自說自話地介入別人的生活把別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而且還沒有自覺嗎!賢者先生你真是個最糟糕的大人。你覺得在發生過這樣的血案以後我還可以回到歐萊西亞好好地工作嗎!”
“呃……那個傭兵的話大概不會去找你的麻煩,而且這種事情你自己不去說的話沒人會知道的,小姑娘……”
“你忘了羅德裏克嗎,賢者先生你真是個最糟糕的大人。羅德裏克可是鎮長的兒子,這種事情他不可能不報告的。”彷彿忘卻了恐懼爲何物,這個有着一頭白髮的幼小少女對着自稱賢者的男人大聲指責道。
“總之你毀掉了我的生活,你必須對我負責!”
她聲音清脆而擲地有聲,在這片接近晌午的樹林之中不住迴響。
而亨利呆了一呆。
面前女孩的模樣恍惚間和另一個人重疊在了一起,回想起來除了髮色是正好相反以外,她也是一個這樣的人。
所以自己是因爲這種即視感才行動了起來嗎?或許是更深層次的某些原因吧,亨利的心裏頭流轉着千百種的思索,最終化爲掛在嘴角的一抹笑容。
在正午的陽光下,身高一米九黑髮藍眼的賢者對着一頭白髮的女孩略帶笑意地開口說道。
“我可是居無定所的哦”
“我有這個覺悟!”
“跟我一起會遇到很多麻煩的哦”
“我有這個覺悟!”
“我沒有多少錢哦”
“賢者先生真是個最糟糕的大人呢……”
帶着些許冷汗看着面前這個身體只有自己一半大小的女孩子鄙夷的眼神,亨利忽然感到十分慚愧,而在下一個瞬間,白髮的女孩子又變得一臉認真。
“我有這個覺悟”幼小的白色少女認真地最後一次回答道,然後又小聲喃喃自語道:“畢竟……這是爸爸媽媽犧牲了自己給予我的新生活……”
她的後半句話顯得有些低沉,而亨利看着她沉默不語。
“嗯……既然如此,我叫亨利”
“唔……米拉,我叫米拉!”女孩呆了一呆,然後高聲回答道。
她這樣說着。
清脆的嗓音迴盪在半坡之中,而亨利伸出了他的手。
“那麼,請多指教,米拉”
……
……
註釋:1:無名傭兵,又稱作無界傭兵。正規傭兵是由大陸傭兵工會頒佈證明徽章註冊的實名組織,在擁有一些特權,例如關稅減免以及在某地狩獵的權限以外,也必須承當相應的義務,例如戰時受到領主徵召成爲僱傭軍等等。而相比起他們,相當大量的前軍人/強盜等戰鬥職業者也選擇成爲了無名傭兵。相比起正規傭兵而言他們更像是一個黑化的殺手集團和組織。
2:本書階段劃分部分一,戰士及其他戰鬥職業基本劃分,以顏色(寶石)徽章區分。
最低階級爲無階,是書中絕大多數普通人的階級。再往上去依次分別爲:綠色;藍色;橙色;紫色;紅色。一共五個階級,以五種顏色的寶石作爲徽章證明,是相當簡單明瞭的分級手段。但取得並不容易,並且徽章只能升級或者降級,每名職業者的徽章都有獨立的數字編號,一旦發現有出售他人或者假冒現象,將會受到嚴厲懲罰。
3:本書階段劃分部分二,法師階級的基本劃分。
以序章當中出現的少年元素使爲例,最低階是學徒,僅穿着簡單灰色法師袍。正規法師分爲三階:初階,中階,高階;每階分爲三段:初段,中段,上段。初階法師法師袍爲深青色,袖口用金色直線代表段級,一、二、三條金色直線分別代表初、中、上三個段級。中階則是深藍色法袍,袖口代表段級的金線呈波浪型。高階是純白色法袍,袖口代表段級的金線呈折角型。
階級作爲一種跨國度,跨區域的高可信度標示,在許多地區都可以作爲通行證來使用。一些較爲危險的狩獵場甚至有規定只有某某顏色徽章的資格者才能夠進入,而戰時薪酬豐厚的臨時僱傭軍也往往是以徽章的等級作爲薪水發放資本的。總而言之徽章的等級越高,在人類社會可以取得的便利和名利也就更多。
後記:我想這是我有史以來寫的最長的一個序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