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時間】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遊客0618字數:4692更新時間:24/07/05 04:09:58
    恍恍惚惚,已是四年。

    盧正義抱着阿勇坐在回國的飛機上,看着旁邊熟睡的張煜,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當初拍完山村老屍,他們便是結伴回了北都。

    當時劇組在拍攝上,盧正義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老張,所以即使是後期的剪輯製作,也需要由他幫忙盯着,給點意見。

    可那都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至於再往後,劇組的人越來越多,他的執導能力、眼界也愈發的深入,兩人獨處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如今,盧正義再一次坐在他的身旁,腦海中卻能不由自主想起四年前,他們兩人在飛機上討論山村老屍能不能成功時的意氣風發,再一晃神,眼前便只有一個瘦弱得不似從前,臉色發黑的老張正熟睡着。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

    ‘四年’這兩個字,以文字的形式在書本上呈現出來,微不足道。

    就好像是歷史書上,楚漢之爭打了四年,劉邦於汜水北岸稱帝,建立漢朝,歷時四年的楚漢爭霸最終以劉邦勝利而告終。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概括了足以改變歷史的一場戰役。

    有時候人們看着歷史書,學着歷史,看着相鄰幾百、上千年的過去,有一種在看一個故事的既視感。

    但那並不是故事,那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公元前206年,劉邦平定關中之後,開始準備東進,這個過程在書本上只有一句話,但整個過程做了多少準備,犧牲,並且與他的謀士進行了多少次探討,猶豫多少次才下了決心。

    人們是無法從文字上去真實感受到的。

    就如幾百年後,未來的人們讀着如今發生的歷史,‘XXX年,知名恐怖導演盧正義創作了改變舊唐國影視市場的第一部作品’,自己這四年來所做的點點滴滴,可能於後人而言,只不過是一頁書的份量。

    他們會肆意的點評自己的人生,揣測着自己的好惡。

    甚至於,如果出現了文化斷層,可能自己這微薄的一頁紙都要從歷史的長河中被抹去。

    這就是時間。

    一個人貫徹一生的榮耀、輝煌,若是將時間線拉長,那都僅僅只是微不足道的。

    雖然已經見過了很多人的生老病死,但每一次看到,盧正義還是會覺着殘酷。

    或許這也是自己選擇電影的原因之一。

    人們喜歡電影、電視劇、文學……

    或許便是因爲能通過這些作品,看到不一樣的人生,將自己原有的時間線,拉得更長。

    “唔,到了?”

    當飛機上的乘務員通過廣播,通知即將下機時,老張終於從睡眠中清醒過來。

    但他並沒有因爲這長達幾個小時的睡眠,而精神飽滿,反而臉上滿是疲憊。

    人到了一定的年齡之後,睡眠的時間會越來越少。

    或許是因爲睡不着,但偶爾也因爲越是長久的睡眠,身體、精神反而越疲憊。

    那種年輕時,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的感覺,都已經快遺忘了。

    “嗯,到了。”

    盧正義笑着點點頭,“準備下機了。”

    一邊說,他一邊拿起旁邊倚着的手杖站起身。

    而在他懷裏睡覺的阿勇,已經利索的往他肩膀上爬。

    在得知自己是要來送樑美娟的兒子,樑樂去高考後,張煜也提出了過來的打算。

    他跟樑美娟認識的時間,並不比盧正義短多少。

    雖然一開始不是很愉快,但後來大家相處得還算不錯,而又因爲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讓人覺得遺憾。

    其實原本劇組裏的其他人也想要跟過來,但畢竟高考,盧正義並不希望打擾到樑樂的狀態,所以拒絕了。

    “咱們等下是不是買點什麼東西過去,樑老師的老母親,還健在吧?”張煜也站起身,跟着盧正義從過道下機,“咱們準備點營養品什麼的,這不好空着手過去。”

    “雪茗已經準備好了。”

    盧正義單手拿上行李,“她聽着我說要過來看看樑老師的兒子,也想着抽空過來一趟。”

    “她畢竟是在國內,已經先一步到了。”

    “等下也是她開車來接咱們過去的。”

    張煜愣了一下,接着點點頭,“張總有心了。”

    “還好,其實她跟樑老師也算得上熟。”

    盧正義遲疑着,“當然了,是樑老師單方面跟她相熟,但是雪茗沒有真正見過樑老師。”

    畢竟那段時間,她跟自己幾乎是不離身的狀態。

    所以實際上,張雪茗應當是更傾向於因爲自己的承諾,所以一起來了。

    夫妻一體,既然自己與樑美娟約定了,會照顧她的孩子到長大,那這份承諾在婚後,其實也跟雪茗有所關聯。

    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了機場。

    很快,他們便找到了停在路邊的張雪茗的車子。

    “小張總。”

    老張從後座上車,便當先打着招呼。

    “張導演,好久不見。”

    張雪茗也禮貌的點點頭,迴應着。

    接着,她又看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上車的盧正義,“咱們現在是直接過去嗎?”

    “對,已經跟保姆說了我們要過去的事情。”

    盧正義點點頭,“這段時間,小樂都是在家裏備考,比起於跟着大家夥在學校,他更喜歡一個人在家裏。”

    雖然也有學生備考期間申請在家,完全是爲了玩樂。

    但以之前樑樂表現的自覺,即使是不在學校,沒有老師管束着,也能夠自己完成學習任務。

    “聽起來,樑老師的這個兒子倒是個愛學習的。”張煜有些感慨,“不像我家那臭小子,花了一大堆錢去上補習班,最後也沒落得個狀元什麼的,白花了。”

    張雪茗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聽着老張在後頭的抱怨聲,目光有些微妙。

    不過,她並沒有開口。

    “行了,你都不願意花時間去管他,報再多的補習班有什麼用呢。”

    盧正義笑着,嗆了他一嘴。

    “行行行,我跟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合不來。”

    比起於兩個人時,張煜還願意聽進去,這多了個人加一隻貓,哦,還有一條蛇,他就有些不情願了。

    “不過這樑老師,可惜了。”

    但接着,他從車窗看向外邊的世界,“好死不如賴活着,我要是有機會做鬼,我肯定是不願意走的。”

    “不就是對自己的要求高一點嗎?我能做到的。”

    “只要不離開,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他似乎不理解,爲什麼樑老師明明那麼好的‘福緣’,卻沒有好好珍惜。

    “人都有各自的選擇吧。”

    盧正義輕聲回着,沒多說什麼。

    他並沒有跟老張提起過,關於劉保寧所看見的事情。

    就如李珍喜所說的一樣,這種事情,不好說得太直白。

    現在老張不知道,還能過得下去。

    這要是知道了,興許身體直轉急下,直接就該回家躺牀上等着大限了。

    很多病人都是這樣的,沒查出來怎麼之前,還能過得好好的,扛着米袋上樓都能有說有笑的,看着跟沒事人一樣。

    可一旦查出來了,整個人的面相都變了,垂暮之氣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但有些事情不說清楚,其實當事人自己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得出來的。

    至少從老張的一些表現中,盧正義能覺察到,他應當是感覺出來了。

    白天的飛機到江城,到樑溪時,已經是下午。

    而當盧正義他們的車子來到樑樂家的小區時,他跟保姆兩人已經是在門口等着了。

    “盧導演。”

    樑樂趕緊迎上來。

    他穿着一件短衫,看起來高高大大、乾乾淨淨的。

    大概是從小就比較自主、獨立的緣故,樑樂雖然只是一個剛剛成年的高三生,但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

    不過也有可能是以前,盧正義來看他時,他經常是穿着校服。

    而現在他沒有穿校服,而是穿着常服的緣故。

    “好久不見啊,小子。”

    盧正義先下了車,一邊熟絡的說着,一邊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可以,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因爲明天的高考有壓力嘛。”

    “因爲我給自己定的目標院校分數線不是很高。”

    樑樂不好意思的說道,“之前在手機上跟您說過了,我不太想去追求那些分數線高,名氣很高的學校,西城的交通大學,以我目前模擬的分數來說,考上是比較輕鬆的。”

    “西城的交大很不錯,不管是工科方面,亦或者是經濟貿易、管理,都是一所非常好的學校。”

    駕駛位上,張雪茗把車窗搖下來,笑着問道,“請問車子是可以直接開進去嗎?還是要停在地下車庫?”

    “你,伱好,額……張,張……”

    本來跟盧正義說話的樑樂緊張的看向駕駛位上的人,結結巴巴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該叫‘張阿姨’還是‘雪茗姐’、‘張總……’之類的稱呼。

    “叫我張阿姨吧。”

    張雪茗笑着提醒道,“我都三十出頭了,你跟我差了一輪都不止。”

    “張阿姨。”

    樑樂乖巧的叫着,雖然從外表上,不管是盧正義還是張雪茗都顯得很年輕。

    “還有我,叫我張伯伯就行了。”

    後座上,張煜也打開車門下來,直接自報家門,“打擾了,我是盧導的副導演,這一次順路過來的,過幾天我們要一起回和國拍戲。”

    他簡單的對身份和出現的原因做了掩飾,沒直接說自己就是爲了看他而來的。

    在這個節骨眼上,沒必要讓孩子把心思放在猜疑自己幾人的身份上。

    “張伯伯。”

    樑樂又接着乖巧的說着,但很快,他又趕緊回答着剛纔張阿姨的問題,“車子,車子直接進小區就行了,外邊有公共的停車位,暫時停一下的話,沒什麼事情。”

    在他的指揮下,張雪茗開着車進了小區,又找了個空地停車。

    停完車子,他們開始從車上把這一次帶的禮物搬下來,除了一些基本的保健品之外,她甚至還專門買了一些考試用的文具。

    而全程,基本都是樑樂在陪他們說話。

    盧正義給他請的女保姆,除了一開始打了招呼,其他時間都是在旁邊充當空氣人。

    說到底,這保姆其實也是個小姑娘,也就二十來歲,人情世故方面,沒有那麼熟練。

    一羣人熱熱鬧鬧的上了樓,盧正義當然是先拎着東西去找樑家的老母親。

    老人家還是跟以前一樣,躺在牀上。

    不過那模樣跟當初第一次來時見着的樣子,已經比不了了,看起來,也沒有多少日子了。

    而這一次,張煜剛一進屋,便只打了個招呼,就離開去客廳了。

    他沒敢在屋子裏待着,似乎是在懼怕老人。

    又或者更應該說,在懼怕死亡。

    他從牀上躺着的老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一次,主要是聽說小樂要高考了。”

    “我這也算是個半個監護人了,怎麼也得過來看看的,老人家,您放心,這幾天他高考,我就在這裏待着。”

    “到時候我們送他去考場,保準不讓他一個人。”

    而等到樑樂跟着女保姆離開,去廚房準備晚飯,盧正義才看向躺在牀上,已經枯瘦如柴的老人,“其他孩子有的,他都會有的,您放心。”

    “謝謝,謝謝……”

    老人用着沙啞,帶着很濃厚口音的語言說着。

    她艱難的支撐着身體,想要從牀上爬起來,但卻沒有力氣。

    雖然話語讓人很難聽得懂,可那語氣裏的感激之情卻是極爲清晰的。

    盧正義輕柔的老人皺巴巴的手背,安撫着她重新躺好,輕聲說着,樑樂的乖巧和出息,讓老人家高興一些。

    而張雪茗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雖然在事業上,她經常能夠對一些剛剛認識的潛在合作伙伴遊刃有餘的進行交談,完全不會讓氣氛有所尷尬或者是僵硬的情況。

    可像是面對家人這種嘮家常的話,她其實並不擅長。

    更別說,這麼溫聲細語的對着一個老人家說些暖心的話。

    莫名的,張雪茗覺着盧正義的身上似乎散發着光芒。

    其實,他根本不用做到這種地步的。

    老人身上的氣味,並不好聞,特別是那種重病之後,生活幾乎不能自理的老人,更是嚴重。

    只不過因爲尊敬長輩、因爲道德、因爲社會大衆的注視……很多人都將這種不喜歡,深深的掩藏起來,只在背後時跟親近的議論,而不會當面表現出來。

    但她看得出來,盧正義並不在意這空氣中難掩的氣味。

    他其實並不需要做到如今這一步,僅僅只是因爲一個承諾來說,他已經做得夠多了。

    按照張雪茗所瞭解的樑美娟,作爲一個女兒,作爲一個母親,對方可能都沒有盧正義一個外人這麼上心。

    不僅僅是在資金上做出援助,更是在一些節日,或者是重要的事情上,對樑樂的人生給出建議和陪伴。

    而這只是因爲一個承諾嗎?

    之前,張雪茗在瞭解到盧正義在情感方面的缺失後,一直都覺着,兩人之間存在着距離感。

    雖然她沒有表現出來,但她總覺得,對方是在演戲,扮演好丈夫這個角色。

    但現在她有些疑惑,對方真的沒有情感嗎?

    而如果真的沒有,那又重要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