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 太艱難

    大汶口，川軍的處境，比他們彙報給66軍軍部的更惡劣。

    鬼子趁着大範圍的炮擊，以炮擊範圍爲中心，四面包圍。

    除了少量盯着鬼子的偵察兵。

    新20旅三個團都處於日軍包圍圈之中。

    更何況，108師團守備機場外圍的炮樓，據點裏面的日軍都出來了。

    主將生死未卜，副將殉國。

    出擊部隊忽然有種羣龍無首的感覺。

    突圍戰亂成一團。

    軍部的電報來的很及時。

    各團都在交火。

    三個團可以各自爲戰，按照命令的方向自行判斷敵人火力薄弱點，向東突圍。

    畢竟是夜戰，沒有飛機，鬼子大炮也容易誤傷。

    槍聲炮聲，加上機場的殉爆，這場突圍戰打的大汶口的夜色火光衝天。

    66軍隊指揮部，安靜的落針可聞。

    從通訊綜合營回來的周小山，安靜的坐在指揮部的椅子上。

    戰爭中，面對面的拼殺，不是最可怕的。

    最難熬的是那種無形的壓力和窒息的緊張氛圍。

    齊俊，封萍，楚天舒不僅是一起同生共死的戰友，還都是周小山比較談的來，愛相互逗弄的朋友。

    一下子重傷了三個。

    其中封萍和楚天舒都是生死未卜，命懸一線。

    別說周小山難過。

    馮天魁也不好受。

    “小山，天舒這仗打得好，打出我川軍的威風，儘管日本人重兵保護，大汶口機場還是再次被我軍摧毀，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川軍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

    劉湘不知道什麼時候，遞了一張手絹給一邊書寫文稿，一邊流淚的劉紫曼。

    走到了周小山面前。

    “戰鬥還沒有結束，滕縣的鏖戰接下來會更加殘酷。我們不能被傷亡嚇倒，犧牲和榮傷的弟兄們，都是好樣的，日軍一天不撤出我中國國境，我川軍一天就不回四川，我們要一直鬼子血戰下去，也許未來，我們還會有無數的兄弟，倒在抵抗侵略的戰場上，但是我們四川人不屈，我們中國人不屈，即便再多的弟兄倒下，付出再大的犧牲，也打不垮中國人抵抗的意志！”

    這語氣，可不像是劉湘那個大病初愈的狀態說出來了。

    不愧是內戰中的梟雄。

    短短幾句話，在場的官兵都在鼓掌。

    “大帥說的對，小山，振作起來，你還要爲川軍下一步部署，出謀劃策！”

    在馮天魁心中，楚天舒，是他賦予期待的一個年輕將領，封萍也是自己培養的副官，還很可能成爲他的兒媳婦。

    馮天魁也很難過，聽了劉湘的話。

    才注意到楚天舒受傷，對周小山和自己打擊如此之大。

    連忙用具體事務，把周小山這種情緒岔開。

    “小山，你認爲大汶口機場再次被我們端了，鬼子明天會不會進攻？”

    周小山無奈的苦笑。

    東海，黃海停着那麼多航空母艦。

    華北戰場的飛機，也可以飛到滕縣。

    鬼子怎麼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停下。

    除非下雨。

    “秦烈，幫我給羅亮發報，告訴他大汶口的戰況，讓他無論如何，把楚師長活着帶回來！”

    這就對了，劉湘欣賞了看了周小山一眼，自己轉身去了旁邊類似窯洞的房間裏，周小山也跟着過去，看着警衛扶着他緩緩的躺下去。

    這幾天劉總司令都睡的不好。

    困的很，但是又睡不着，只能躺下養養精神。

    還吩咐周小山及時把大汶口的消息，彙報給他。

    到了凌晨四點的時候，消息終於傳來了。

    放出一個團偷襲大汶口機場的情報，似乎沒有迷惑到日軍。

    特務營蘇海帶的那個連，犧牲五十多兄弟，168師警衛一連，幾乎全軍覆膜，新20旅警衛營二連，犧牲了一半的弟兄。

    終於帶着重傷的楚師長，還有劉旅長的遺體，衝出了包圍圈，拜託了追擊的敵人。

    正在朝着羅亮接應的方向進發。

    而參戰的三個步兵團，一個炮兵團。

    向河裏丟棄了大部分火炮，渡過了大汶河，至少一半的弟兄，倒在了突圍的路上。

    他們打的很勇敢，幾乎所有的輕重傷員，在受傷以後都選擇了尋找手榴彈，榴彈，留下來阻敵斷後，跟鬼子同歸於盡。

    三個團加上保護着各自分配到的炮兵，一路順着柴汶河前進，直插萊蕪蓮花山，一個朝着牟汶河南邊的山區去躲避，還有一路南下直插曲阜鳳凰山附近。

    趁着大汶口機場被炸燬，華北其他機場飛機抵達這裏比較晚，三個打殘的團，都在拉長隊形奔逃的三個團逃了一夜。

    周小山，馮天魁也跟着一夜沒睡。

    第二天一早。

    偵察兵就通報，鬼子第12師團，並沒有昨夜的夜襲和包圍而轉入休息，反而集結了隊伍，兩個旅團的兵力，朝着鄒縣方向來了。

    真特麼見鬼了。

    就三個師團的兵力，選擇兩個突破口強攻，都打的川軍全面處於守勢。

    再來兩個步兵旅團。

    瘋都瘋了。

    周小山和馮天魁今天分別趕去左右兩處陣地，給弟兄們打氣，聽到這個消息，都有些錯愕。

    讓人非常意外的是。

    西尾壽造指揮的第二軍前線，似乎認爲第12師團趕來，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僵持的戰局，不管是久攻不下的日軍，還是鋸險而守的川軍，都是一種意志的考驗。

    鬼子比川軍更加疲憊。

    儘管西尾壽造在出發前做了一次戰鬥動員，好像效果不怎麼好。

    儘管沒有士氣，也要嚴格執行大本營和兩大方面軍的作戰方略。

    南線郭勳祺部已經快頂不住了。

    一旦板垣徵四郎指揮的重兵集團，越過郭勳祺，鄧錫候的防線。

    徹底把川軍夾死在滕縣以北。

    那就使他們總攻擊的時候。

    下面的日本兵可不知道兩大方面軍的算盤，連日的鏖戰沒有成績，令人麻木，彷彿帶上百姓，帶上僞滿軍，中國人替他們送死，剩下的戰鬥跟他們沒太大的關係，他們好像失去了鬥志，無精打采的爲了五斗米出工。

    在鬼子海軍飛機抵達護航以後。

    鬼子集結好隊伍，再次向川軍66師和168師兩個陣地開來。

    跟昨天不同的是，幾萬日軍走的特別小心，派出了兩個步兵聯隊開道。

    沿着道路附近，試探清楚以後，才通知後隊前進。

    個大，你還不敢打他的開路部隊。

    馮天魁得知鬼子這個部署方案，乾脆的把引爆炸藥的敢死隊撤了。

    讓日本人慢慢開來，等他們到陣地準備好，都中午了。

    打不了幾個小時，又該回去了。

    周小山要去168師陣地，劉湘死活要跟着他一起去。

    眼前這個戰場，勝負未定。

    該死的活不了。

    更何況這一路大部分地方都是戰壕地道，危險性不強。

    就是幾個警衛在地道裏擡滑竿太難走，周小山覺得換成自己來，沒準就把人扔到地上了。

    “小山，今天要是不下雨，真要撤？”

    馮天魁都去66師安排撤離的事情了。

    劉湘還是不死心。

    跟着周小山鑽進地道，又開問了。

    “不撤怎麼辦？難道我們跟滕縣共存亡？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我們跟鬼子幹仗，沒個三五年，看不到逆轉的局面，把我們這些清醒的人都幹死？留下寫糊塗蛋領導川軍抗戰？”

    馮天魁，郭勳祺，周小山，包括孫震，鄧錫候都不能死在這裏，這是這次作戰的他心裏劃定的底線。

    有些惋惜的劉湘無奈的笑起來。

    還是這小子比較乾脆。

    說走就讓敦促着走，這是當初馮天魁和薛嶽默認的條件之一。

    不能用川軍全軍覆沒來換取戰局的勝利。

    周小山讓警衛擡着劉湘，順着地道，有鑽出地道，進入戰壕，又進入地道。

    直到來到甄明玉和譚望嵩堅持的陣地時候。

    天變了。

    起風了。

    黑雲壓頂。

    雲層遮住了萬里晴空。

    這是要下大雨的前奏。

    附近幾個山頭的川軍弟兄，彷彿是久旱逢甘霖，整齊的歡呼起來。

    周小山整個人都傻了。

    更傻的日軍，他們今天接到命令，就在山下宿營，無論如何，要拖住川軍馮天魁部的主力。

    要下雨了。

    飛機要回去了？

    在江蘇的降雨雲北上，大片的雲層在往華北方向走。

    飛機怕飛回去晚了，連機場都找不到。

    今天這個仗怎麼打？

    山上的全是中國軍隊歡呼的聲音。

    彷彿在歡送皇軍的飛機。

    緊接着，炮火響起來了。

    105口徑的重炮，92式步兵炮，小口徑的山炮，迫擊炮，全部響起來了。

    都朝着皇軍聚集的方向。

    “該死的馮天魁，難道他還敢發起反攻？”

    “川軍，怕是沒有什麼不敢幹的事情，大汶口戒備森嚴，明知道打機場是送死，川軍還是去了！”

    岡村寧次狠狠的瞪了一眼兩個議論的軍官，強忍賞他們兩個耳光情緒。

    西尾壽造坐蠟了。

    進退兩難。

    雙方這幾天都是小規模的試探，遠不如滕縣南部打的激烈，說實話，他們打了幾天，一直摸不清馮天魁真正留在鄒縣南部川軍的實力。

    “司令官閣下，立刻讓各炮兵部隊，準備反擊，同時給方面軍司令部請求戰術指導！”

    西尾壽造無可奈何的點頭。

    “司令官閣下，方面軍發來電報，詢問您川軍66軍主力，是否全部在你對面的陣地？”

    正當他準備給方面軍發報的時候，方面軍已經知道了滕縣的情況。

    “不確定全部在，但是從剛纔炮擊的密度，不是一兩個雜牌師應該有的！”

    謊報軍情可要上軍事法庭的，得知川軍夜襲了大汶口機場。

    西尾壽造非常謹慎。

    “把我們處境彙報給寺內閣下，請求戰術指導！”

    “哈伊！”

    眼看着通訊兵離開，西尾壽造帶着岡村寧次，在戰壕裏觀看起了川軍炮擊的火炮分佈方向，等着方面軍進一步命令。

    沒有空中威脅，山頭上的川軍打嗨了。

    “小山，我能把帶隊，下山給鬼子一下？”

    “開什麼玩笑，大帥剛宣佈你暫時代理168師師長，你就敢擅離職守？我給你說，在楚師長回來之前，你必須要時刻以師長角度考慮問題，別把168師給我帶廢了。”

    甄明玉都有些傻，他才不想當這個師長，何況這個決定，還要撤離陣地以後才生效。

    168師的兵，都信服的是楚師長，自己只是一個幹雜活的。

    不適合做決策。

    “明玉，南線川軍傷亡很大，守到了這場大雨，是老天爺給我們圓滿完成這場戰役的機會。小山和譚望嵩帶着弟兄們把這個陣地上的鬼子盯着，要是鬼子敢進攻，就給我重創他們。明玉要履行職務，用我都名義，下令其他陣地的各部弟兄，準備撤離！我們去幹南邊的18師團和114師團，他們都是南京大屠殺的元兇！”

    “好！”

    突入起來的大雨，被大風吹來，沒有任何徵兆。

    雲層遮擋了早上晴空萬里的天氣。

    不僅鄒縣境內的川軍在歡呼，滕縣南部，臨城所在川軍也在歡呼。

    他們今天上午，打退了板垣三次進攻。

    眼看着下雨了。

    鬼子飛機遠去。

    成功了，終於成功了，戰壕裏的川軍全部歡呼起來，眼看着步兵們對着鬼子逃跑的方向突突不過癮，朝天鳴槍，炮兵也不甘寂寞，把殘存的火炮推出防炮洞，對着進攻的日軍，一陣猛轟。

    這場狙擊戰，太艱難，太壓抑了。

    光敵我雙方用毒氣較量，就打了兩天，防毒面具不夠了用了，毛巾打溼捂住口鼻，防不住鬼子的芥子毒氣，成建制的整連整排士兵，犧牲在戰壕裏。

    這一切的付出，只爲這一刻。

    終於不辜負國人的期望，川軍打出了戰機。

    二十兵團派來的人質兼聯絡官們，也衝出了指揮部，跟着士兵一起狂歡。

    興奮的郭勳祺跟鄧錫候，躥出了指揮部，兩人抱着跳躍歡呼。

    “這是我這輩子打的最難忘的一仗，我以爲爲會爲國盡忠！”

    “此戰若勝，你我必能名垂青史！”

    兩人跟着弟兄們，擡頭望天。

    淋着迎面而來的雨水。

    讓眼淚順着雨水一起流淌。

    南線川軍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交給友軍了。

    五戰區的戰局，從現在開始，攻守易形了。

    臨城南面的二十兵團，東南的孫連仲，盧漢，孫桐萱，龐炳勳殘部，怕是都已經飢渴難耐了。

    “鄧司令，郭軍座，二十兵團急電？”

    “念？”

    “二十兵團已經開始集結，五戰區所有能戰的部隊已經開始集結，絕不辜負川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