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清流嚴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我愛吃大肘子字數:2313更新時間:24/07/05 03:57:59
    “嚴相,朕聽聞你年輕時曾隱居在老家附近的鈐山,讀書做學問,整整十年。”

    “可有此事?”

    嚴嵩渾濁的雙眼,在這一刻竟是恢復了些許的清明。

    “確有此事。”

    秦川想起來歷史上的那個嚴嵩,知道若是站在後世的眼光看待嚴嵩的話。

    在提前知道嚴嵩後期黑化了,腐敗了,喪失理想信念。

    所以,就連當初鈐山苦熬讀書的十年,也成了可以積攢政治資本的養望之舉。

    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身真僞復誰知。

    嚴嵩看向坐在龍椅之上的秦川,神色泰然地道:“陛下想知道微臣的故事嗎。”

    秦川點了點頭,端坐龍椅之上:“朕,願聞其詳。”

    “朕真的很想知道,爲什麼一個自詡清流的士大夫,最後竟會走向了黑暗深處。”

    嚴嵩聽到此話,有些啞然地看着秦川,他怎麼都沒想到,陛下竟然會用清流來形容自己。

    連他自己都快忘了,前半生的自己,確實是清流啊。

    似乎,眼前的陛下,在這一刻,更像是他的知己。

    這一刻,嚴嵩忘卻了生死,他只想將自己的故事講給陛下聽。

    至少,他要讓陛下明白。

    他是在選擇中,殺死了自己,屈膝權力。

    最終確實贏了,周圍一切都圍繞他轉,一切事物都在好轉,只是丟掉了自我。

    至於孰好孰壞,他也不知。

    “陛下,老臣出生於耕讀世家,祖上是吃皇糧的官員,但那得追溯到前朝了。”

    “我尚未出生時,我們家的仕途已經斷了三代人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了。”

    “可以說是完全沒落了。”

    嚴嵩說到此,略微沉思,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而秦川也不催促,坐在龍椅之上耐心地等待着。

    “我的父親嚴淮想光耀門楣,可惜自己科舉讀不出來,就把全部的希望寄託於我身上。”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絞盡腦汁地培育我。”

    “在我剛會說話的時候,父親就整日抱着我讀書。”

    “而到了微臣換牙的時候,已經是皆成誦,亦能爲文。就連我父親的同窗,都誇我是神童。”

    “只可惜微臣自小,家裏就窮,雖然天資出衆,求學路上不曾懈怠,也算是寒窗苦讀。”

    秦川能夠理解,這就像後世火了一時的“小鎮做題家”一般。

    “前朝永輝九年的時候,微臣19歲,參加了鄉試。以16名中了舉人。”

    “去鄉試座師皇甫極的府上參加鹿鳴宴,同來的中舉學生,皆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

    “腰白玉之環,可我卻是衣着破爛。”

    “當時的御史大人皇甫極對我不屑一顧,看都不看我一眼。”

    聽到這裏,秦川想到了一首歌。

    呢喃道:“那年十九,鹿鳴宴上,站着如嘍囉。”

    “陛下說什麼?”

    嚴嵩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但若沒聽錯,陛下這話算是說到他心坎了。

    “沒什麼,愛卿繼續。”

    嚴嵩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道:“即便是這種羞辱,也沒能將微臣的心氣磨滅。”

    嚴嵩感慨道:“那時候我才十九啊,少年心氣。”

    “即使是這般羞辱,也未能將微臣摧折成幾十年後的大反派。”

    “回家後,我便繼續認真學習,永輝十六年,微臣26歲,高中進士。”

    “居二甲,第二名,全國第五。”

    “拿了次進士出身,又經過朝廷的選拔,成爲庶吉士,開始在翰林院紮根深造。”

    “當時有個詞,叫做儲才館閣,所謂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

    “因此,微臣當時也算是作爲內閣閣老的被栽培的。”

    “當時微臣還天真地以爲,好日子都在後頭。”

    “永輝二十二年,我庶吉士畢業,正式做了翰林院編修,勉強算是成爲了官僚集團的一員。”

    “翰林學士再進一步,我便是內閣大學士了。”

    “只可惜,永輝二十三年,我的祖父去世了。”

    “而當時朝中的規矩就是,一旦父母或者是承重祖父母去世,不管做了多大的官。”

    “從知道死訊的那一天起,必須辭官回到祖籍,老老實實守孝三年。”

    “實際是27個月。”

    “而承重祖父母的意思,就是親爹沒了的長房長孫,恰恰我爹去世得早,所以我就得辭官給祖父守孝。”

    說到這裏,嚴嵩苦笑,似乎是感嘆命運的不公。

    隨後繼續道:“因爲這件事,所以我致仕回了家,然而恰巧此時前朝宦官禍烈。”

    “宦官集團已經鬥垮了一衆老臣,只剩下李承田李公在朝廷上虛與委蛇,苦苦支撐。”

    “而當時的我,就算守孝後回到朝廷,也只能投靠閹黨。”

    “以皇甫極這樣的小人爲伍,將來遺臭萬年。”

    “所以,我寧肯在山裏苦熬着,等待時局好轉,再回朝廷,也不願意跪在閹黨門口討一口飯吃。”

    “於是,整整十年,我一直隱居在老家附近的鈐山,讀書做學問,結交衆多清流士大夫。”

    說到這裏,秦川大概知道了後續的事情。

    嚴嵩也是苦笑着說道:“可誰知道,就在我隱居的那些年,先皇看不慣天下百姓流離失所。”

    “看不慣閹黨禍亂朝綱,所以他反了,而先皇確實是一個有魅力的人。”

    “他確實是將天下百姓放在心中的,因此,僅僅三年時間,他就成功了。”

    “而當他建立了武朝,並請我出山,37歲的我,也奉詔赴京。”

    “隨後先皇大封天下,我本以爲頭頂的烏雲散了。”

    “可誰知,唉。”

    說到這裏,嚴嵩的情緒波動很大,似乎非常痛苦。

    “先皇正值壯年,卻因病離世,而年幼的陛下上位了。”

    “剛剛上位的我,仍舊保持着士大夫的傻氣,對朝政屢屢批評。”

    “陛下年幼,太后垂簾聽政,而太后寵幸宦官,我彷彿又看到了前朝的身影。”

    “大興土木,靡費國帑。”

    “而當時的秦檜,卻誣陷我,像我這樣一個在朝中既無實權,也無兵權的中低級官員。”

    秦川倒是知道,別人想整你的時候,或許是聽到風言風語,或許是爲了鬥垮你增加政治資本。

    又或者,是單純地看你不順眼,說整你就整你。誰讓你太弱了呢。

    “眼看着秦檜“黨惡害賢,欺天罔上,罪不容誅”的大帽子一頂頂扣下來。”

    “微臣的內心是絕望的,微臣也曾上疏,說自己未嘗相識,蹤跡遼絕。”

    “最後雖然查無實據,我也免於被追究,但因我嫌疑在身,不得已,再次回到鈐山待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