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根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十年臥雪字數:2602更新時間:24/07/29 15:24:01
    安仁坊,雲來樓。

    “東家,大娘子正在賬房會賬,可需小的引路?”衛五郎一見王衡來,就立刻衝上來迎接。

    “不了,我找個人,元載。”王衡道。

    “明白,且隨小的來。”

    小半刻鐘後,王衡來到一個僻靜的雅間,見到了,正在煮茶的元載。

    “十郎,許久不見。”元載主動打招呼,“略備薄禮,還望十郎笑納。”

    “不敢收。”怎料,王衡是相當地不給面子。

    “……”元載一愣,接着又堆起笑容,一拍自己的腦袋,“明白,速來!”

    雅間的門,又被人打開,但進來的,卻是兩名身姿絕妙的碧眼胡姬。

    “我想,公輔兄是誤會了。”王衡道,“若是小事,不值這滿桌的佳餚,若是大事,十郎則是有心無力。”

    “哈哈。”元載又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兩名胡姬退下。

    “十郎當真是慧眼如炬。”他道,“此番託裴冕邀約,其實是想和十郎談談,希望元某能有機會,替十郎和楊國舅做事。”

    王衡神色微變:“公輔兄,王大將軍功塞天地,又是聖人養子。能有岳父如此,何愁沒有大好前程?”

    “哈哈哈哈,十郎莫要這般說。”元載微笑着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元某曾在太原、河南、關中遊歷,自問有些見識。如果十郎和國舅想有大作爲,不妨先看一看,元某的誠意。”

    王衡想了想,伸手接過信,打開一看:“公輔兄,你將王縣公的政策,說得有百害而無一利,也太狂妄了。”

    “十郎,若只知因循守舊,又如何能令世人知道,十郎與國舅之才,遠非王鉷所能比?”元載確實大膽,開口就直呼王鉷名諱。

    “況且,王鉷之政,就在於制定各種律,讓百姓重複交錢。如雖以不收租庸調,來博取名聲,但卻要收轉運費,且這運費是正常運費的五倍。還說,不收特產,只收錢,如此,百姓便又得被商賈盤剝一遍。還有,竟要求那些長征健兒的家裏,補交他們當兵時的租庸調,這只怕是會激起民怨的。”

    “公輔兄所言不假,但王鉷今年,確實給了聖人一百億,不屬於稅賦的,可隨意使用的財帛。”王衡道,“這才是,他得以驟躡高位的原因。”

    “所以,元某建議,十郎和國舅,不妨看一看,這鹽和鐵。”元載道,“雖說,元某尚未想好該怎麼做,但這鹽鐵之利,與其富了鹽商、鐵商,還不如用來助我等,青雲直上。”

    王衡聽了,心中一喜: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公輔兄,真大才也。”他起身一禮,“衡這便將公輔兄的信,轉呈國舅。”

    “多謝十郎!”元載忙起身,叉手一禮。

    ——

    別過元載後,王衡去了趟賬房,剛敲開門,就看見杜若荀在案前會賬。她把頭髮梳成了雙鬢,以發繩固定,白色的襻膊,將淺橙色的袖子束高,以方便動作,腰間還有一條束帶,將彩間裙攏高。

    “怎麼穿得跟……懷沙一個樣子?”王衡回憶起,他和懷沙初次相見的時候。那時,懷沙也像杜若荀這樣,一身標準的侍女打扮。唯一的區別在於,杜若荀穿的淺橙襦裙,並非侍女所能穿的顏色。

    “十郎……”杜若荀擡起頭,見王衡就站在門口,面容平靜地看着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就又說不出口了。

    “大娘子,你是有什麼,想說的嗎?”王衡察覺到不對勁。

    杜若荀低了一會兒頭,忽地站起身,衝到門那,將門關好。

    “十郎……”她臉紅耳熱道。

    王衡一愣,心中似是明白了什麼。

    “十郎就真的不知……我的心意?”杜若荀氣息粗重地問道,同時臉紅得,十分嚇人。

    “蹬蹬蹬”

    “咚”

    幾聲異響後,賬房中,安靜了下來。

    “我……知道……”王衡仰躺在案几上,鼻息間,全是那夾雜了蘇合香的幽香,“這樣吧,我寫封信,將此事告訴家父。”

    “嗚……嗚……”杜若荀卻是哭了出來,眼淚十分苦澀。

    “咚咚咚”忽地,有人敲響了賬房的門。

    “誰!”杜若荀臉色突變,邊抹淨眼淚,邊厲聲問道。

    “大,大娘子,楊國舅來用膳。”衛五郎從未見過杜若荀用這般嚴厲的語氣說話,登時聲音都是一抖。

    “知道了。”杜若荀的語氣,這才變得柔和。

    “小的告退。”

    “他爲何會來這?”杜若荀左手託着下巴,蹙眉道。

    王衡也覺得奇怪,因爲道政坊的雲來樓已經開業,且主營高檔菜,因此楊釗沒必要來這安仁坊的店“吃糠咽菜”。

    “我去會會他。”王衡道。

    楊釗是一個人來的,沒有隨從。因而,又是一個私下交談的好時機。

    “哥哥去你家打聽過,懷沙一直住在那,不方便談事。”楊釗道,“本想着給大娘子傳句話,約賢弟一見。沒想到,賢弟正好在此,倒省去許多功夫。”

    “國舅是有事,需要我幫忙?”王衡問。

    “是。”楊釗猥瑣一笑,“一公一私,兩件事。”

    “上元夜,長安沒有宵禁,還有花車大賽。聽說,這天仙之姿的許合子,也要登臺獻藝。哥哥想聽她唱歌曲兒,嘻嘻嘻。不知賢弟能否,贈哥哥一首好詩?”

    “詩是可以。只是,許合子名滿長安,許多詩文大家也欲見她一面。衡的詩,只怕難以脫穎而出。”王衡道。

    “無妨,有詩即可。這些人,表面上風雅,但實際上,只要你有權,她們就不敢拒絕。”楊釗大笑道,“當然,人家是給聖人唱曲的,所以,賢弟如果日後有幸與她相見,亦不可胡來啊。”

    “好。”

    “第二件,可是關乎到賢弟自身的大事。”楊釗湊近了一點,“上元佳節,聖人要在花萼樓宴請百官,大家都會以詩相賀。賢弟上一次,替三妹找回了面子,這一次,可不要讓三妹出醜啊。再有,聖人其實知道,三妹寫不出詩。所以,若是三妹獻上一首好詩,聖人是一定會好奇的。這樣,賢弟的才名,不就傳到聖人耳中了嗎?這可比天天找這個那個投干謁詩,省力多了。”

    唐代雖有科舉,但士子們卻還是更熱衷於向權貴投詩,以獲青睞,詩壇大家李白、杜甫、王維等,都有向不同權貴投干謁詩,以謀求更好的官位的經歷。所以,楊釗這一建議,對王衡來說,也是大有助益。

    “多謝國舅。”王衡鄭重地起身一禮。

    “別別別,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麼?”

    “國舅,今早,元載請衡吃飯,他託我,將一封書信,轉交國舅。”王衡道,“他的意思,國舅若想披紅穿紫,捷徑就是,彈劾王鉷的斂財之政,禍國殃民,而後再提出榷鹽鐵的新政,以博取聖人的信任。”

    楊釗接過書信,草草地掃了一眼:“有誠意,可他畢竟是王忠嗣的女婿。”

    “確實如此。”王衡道,“但這榷鹽鐵,確實能給國舅帶來潑天的富貴。衡的意思,國舅可以尋求兩個人的幫助,以完善此法。”

    “哦?是何處的人才?”楊釗隨口問道,他心中其實對這榷鹽鐵,還是存有偏見。因爲,這是元載提出來的。

    “第一個叫,第五琦,字禹珪,京兆長安人。此人精通財貨,有與西漢桑弘羊一樣的才能。”

    楊釗一愣,他是真沒想到,王衡給他來真的:“賢弟,這元載說的,鹽鐵官賣?不會真的可行吧?”

    “國朝立國以來,鹽鐵都在豪族手中,這鹽鐵官賣,就是將被他們吞了的利潤,獻給聖人。而且,鹽鐵乃是必需品,每年的利潤,又何止一百億?屆時,聖人見了這般多的錢,國舅難道還會沒有富貴嗎?”

    “善!善!”楊釗一聽見這“富貴”二字,就兩眼發光:“那第二個人是?”

    “劉晏,曹州南華人,不過是個神童,七歲舉神童科,官運亨通。國舅想拉攏他,只怕要用些計謀。”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賢弟如此,哥哥,何愁不得富貴!”楊釗大喜,從袖中掏出一沓禮單,全塞給王衡,“這是哥哥送的年禮,賢弟萬萬不可推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