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傷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十年臥雪字數:2235更新時間:24/07/16 06:56:18
“噗”杜有鄰吐出一口夾雜着濃痰的血,沒想到,胸口卻是更悶了。
“啪”他又重重地挨了一杖,身子一空,登時以爲,自己到了天國。
“慢!”
“嘻嘻,天國就是好啊,知道我疼,讓走慢點……”杜有鄰嘴角帶着些笑意,暈死過去。
大堂中,吉溫暴跳如雷:“王衡!你來作甚?可知咆哮公堂是何罪名?”
方纔,他在畫壁後罵不過王衡,是因爲知道,王衡是奉右相之命來的。但在畫壁前,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因爲畫壁前,是大理寺的公堂,所謂法庭莊嚴!
元載是官,所以可以大聲問案,吉溫是官,所以可以大聲宣讀判案。偏偏他王衡是個什麼檔次,一個白身而已,也配和他們用一個音量說話?
“奉右相令,監刑!”楊釗拉長了音調,而後對着吉溫“嘻嘻”一笑,“昨日抓賊,奮不顧身,摔了。所以,需要人扶着,並幫着,吼一嗓子。”
“楊釗!王衡!”吉溫快要氣炸,卻端的是無可奈何。因爲楊釗也是官,可以大聲喧譁。
“謝國舅。”王衡嘴角一彎,低聲道謝。
“你我兄弟,謝什麼啊?”楊釗嘴上這麼說,卻是狠狠地白了王衡一眼。
楊釗的本意,是待在畫壁後面,不必露面。因爲柳勣、杜有鄰死了就死了,而杜若荀和她娘又沒罪,不用捱打,所以王衡還是能合乎禮法地幹挺杜若荀的。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麼必要在大理寺的地頭上,展示自己的權勢,平白無故地,惹人討厭呢?
但怎料,王衡不聽勸,而且力氣大,楊釗一個不留意,王衡就已衝到了臺前。楊釗一開始,本是想看王衡撞板的,但又想到,王衡幫了自己許多大忙,自己是拿人手短,加之,往後指不定還要靠王衡來渡劫呢,若是現在讓王衡栽了,自己豈不是損失慘重?所以,只好出來,嘴上笑嘻嘻,心中罵咧咧地替王衡頂雷。
吉溫是無話可說了,但公人們卻半舉着延杖,不敢打了。因爲,這打人也是個技術活,上頭說要人生,就不能死,說要人死,就絕不能生,所以這能做掌棍的,都是揣摩人心的高手。
但問題是,楊釗的這句話,令他們揣摩不透右相的心思了——按理來說,杜有鄰是東宮丈人,現在又涉及大案,右相當然是希望,杖死他以立威的。可他們已經杖死了柳勣了,如果楊釗對此結果滿意,那就完全沒必要在此時表明來意。可要說右相是想杜有鄰活,那他們卻又找不到理由,來說服自己相信這個觀點!
“愣着幹嘛?用力了打!”元載呵斥道。他的猜測跟公人們一樣,不過卻要果斷得多,一心認定,如果楊釗不想杜有鄰活,就不會露面,既然露面了,就必定是想救人。
“諾!”公人們得了指令,立刻板起臉,故作用力地杖打杜有鄰,可實際上,每一杖都打得輕飄飄的,只要及時醫治,來年春天就能下河游泳。
“夫君!”
“阿郎!”
“大人……”
外行人不懂這些彎繞,仍以爲是要杖死杜有鄰,因而一時間,哭嚎之聲,不絕於耳。王衡、楊釗卻是知道的,於是也不再作聲,找了個空位置坐下,等待聖人對柳勣和杜有鄰的家屬的最終裁決。
在杜有鄰挨到八十多杖的時候,最終的判決終於下來了,由大理評事元載當衆宣讀:“柳勣,罪不可赦,追奪告身,抄沒其家財。杜有鄰,知情不報,杖一百,追奪告身。柳勣、杜若荀早已不和,故聽其意願,自行決定,和離與否。杜家已沒家財,悉數返還!除杜家外,其餘涉案人等,另案處理!”
“什麼?”諸囚聽了,皆以爲是自己跪久了,出幻覺了。一個彈指後,衆人的情緒開始兩極分化,杜家的人,自然是喜極而泣。其餘的人,則形如行屍走肉。
吉溫看着衆人,又側頭瞄了楊釗和王衡一眼,忽地猥瑣一笑,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吼道:“杜若荀爲救其父,不惜獻身於王衡。王衡感其赤誠,遂在右相面前,將抓拿死士之功相讓。此事,定能成爲美談啊。”
“吉溫!”
“賢弟,算了,算了。”楊釗忙抱着王衡,他本人放蕩形骸慣了,聽了吉溫這話,非但不覺得王衡和杜若荀的行爲有何不妥,反而還在暗自嘆息,自己爲何就沒這個膽子呢?畢竟,人不風流枉少年啊!
“噗!”杜有鄰不知何時醒了,且一醒來就聽見吉溫在說杜若荀和王衡的事,登時氣急攻心,本想說一句“豈有此理”,怎料聲音尚未發出,便已噴出一口老血來,緊接着,便又暈死過去了。
也得虧他暈得早,不然就得聽到數不盡的謾罵了。
“我呸,靠賣女兒脫罪的廢物!”
“無恥!騙子!說什麼‘仁義禮智信’,做出來的,卻是這種事!”
“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歡!生女賣貴人,生男等杖死!”
杜若荀倒是平靜得多,靜靜地跪在原地,既沒哭,也沒鬧,不知道是已經麻木了,還是已經傻了。其實也不怪她,任誰,在十二個時辰之內,經歷親妹被殺,丈夫被杖死,父親被杖暈,而後自己再被扣上淫蕩的帽子,估計都挺不過去。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楊釗看着這亂哄哄的衆人,不由得感慨道。
終於,杜有鄰的一百杖挨完了,但不知道是打得輕,還是打得重了,總之,他一直沒醒來,要不是元載親自確認,杜有鄰還活着,這杜家人就又要由喜轉悲了。
杜有鄰之妻,姓崔,字蓮娘,她本以爲,今天是在劫難逃,但沒想到,竟是絕處逢生,又驚又喜,一方面,吩咐下人們趕緊將杜有鄰架起來,以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一方面,又生怕自己聽錯了判決,遂問看起來最和氣,也最似高官的楊釗。
“敢……敢問,是無事了嗎?”
“有~事!但多虧了我兄弟二人,晝夜奔波,這才保你們無事。”楊釗一把拉過王衡。
“敢問,貴人名姓?”一個看上去像是管家模樣的僕人忙上前,邊遞來兩個錦囊,邊道。
“他叫王衡。”楊釗代王衡答,“我叫楊釗。”
王衡道:“杜家能無事,國舅是功不可沒。”
“知道的,知道的,小的回去便被薄禮,明日一早,定送到國舅,王公子府上。”管家道。
“僅是薄禮嗎?”吉溫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十分猥瑣地笑着道。
管家臉色一白,下意識地看了眼崔蓮娘。
王衡本想反駁,但轉念一想,任何言語,皆不如轉身就走來得痛快,於是轉身就走。
“還請貴人,寬限一日。”崔蓮娘在王衡身後,帶着哭腔道。
“雞舌溫!”楊釗見狀,右拳一握,怒目瞪着吉溫。吉溫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地走了。
“鬥不過我們兄弟,就玩這下三濫?廢物!”楊釗對着吉溫的背影,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