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引蛇出洞(下)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十年臥雪字數:2122更新時間:24/07/16 06:56:18
太子別院。
“啪”耳光聲無比清脆響亮。
段恆俊倒在地上,左頰紅腫,胸口處有一個泥腳印。而他面前,站着一個鳶肩豺目的高大宦官。
“廢物!”李靜忠一聲爆喝,“你中計了知道嗎?”
“總管饒命,奴僕知罪。”段恆俊忙撲倒在李靜忠腳前。
“發生何事了?”忽地,兩人耳邊,傳來一把蒼老且無力的聲音。
李靜忠回頭一看,忙跪倒在地:“參見殿下!”
來人是一個身形佝僂,白髮多黑髮少,滿頭皺紋的男子,但其實,他今年只有三十五歲,不錯,此人就是在短短一年之中,被李林甫逼得兩度休妻的東宮太子李亨!
“殿下,杜若荀狼子野心,竟敢在此危急時刻,給杜良娣送冬衣。這小奴無知,收了她的冬衣,也中了奸相的計!”
“冤枉啊殿下!”段恆俊嚇哭了。
“靜忠,一件冬衣,何至如此啊?”李亨聽了這話,心中竟是泛起一絲羨慕來——杜良娣雖被休了,但尚有親姐掛念着她,給她送冬衣,而他自己呢?雖有數十兄妹,但兩度和離之時,卻愣是沒有一人,來安慰過他半句!
“殿下!東漢末年,漢獻帝欲誅魏武,便血書誅殺詔令,縫於衣帶之中,再將衣服賜予董承。此事被魏武得知,董承等人俱族矣!”李靜忠說着,將襖子揚開,“雖然這襖子裏,沒有發現書信。但萬一,奸相引衣帶詔之事,構陷殿下,殿下又該如何自辯?!”
李靜忠的話,聲聲入耳,刺得李亨心如刀絞。因爲就在半個時辰前,他才見了聖人一面,可聖人看自己的眼神,卻哪裏像是父親看兒子?分明就是一頭發情的大象,看着另一頭同樣處於發情期的大象一樣!
“殿下,奴僕知錯,殿下饒命啊殿下!”段恆俊這才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忙一個勁地求饒。
“唉,你年紀小,無罪。但勿要再犯。”李亨道。事實上,他也不可能下令打殺自己院中的任何一人,因爲此事一旦被家令轉告聖人,聖人就會立刻給他安一個“殘忍好殺”的罪名,指不準,這太子之位,就到頭了。
“是!是!是!”
“滾!”李靜忠喝道。
段恆俊灰溜溜地走後,李靜忠便上前,附耳於李亨耳邊道:“殿下,杜若荀必定是受了奸相脅迫,才這麼做的。因而,此刻奸相必定在羅織罪名,構陷殿下了。”
李林甫羅織的罪名的本事,李亨是見識過的,年初的時候,韋堅不過是見了皇甫惟明一面,可到了李林甫手中,卻硬生生變成了,李亨指使韋堅與皇甫惟明溝通,並聯絡長安中的上千官吏權貴,準備趁聖人起駕驪山,浸溫泉之時,一舉效太宗故事!
“靜忠,吾當如何啊?”李亨欲哭無淚,爲了活命,他已經極其隱忍了,兩度休妻不止,就連一聲“孤”都不敢叫,生怕聖人以爲,今天敢稱“孤”,明天就敢稱“朕”!可即便如此,聖人視他,卻仍如視賊!
“事態緊急,可問計於長源先生!”李靜忠道。
“善,吾這便修書一封……”
“殿下,萬萬不可!”李靜忠打斷道,“殿下若親筆,萬一落在奸相手裏,便是交構朝臣的罪證!奴僕願替殿下代勞。”
“靜忠,還是你想得周到。”李亨抓着李靜忠雙臂,差點就要落淚。
——
楊釗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纔剛上任,業務就一樁接一樁地來——先是讓他審渾身上下全是硬骨頭的賀蘭士則,而後又讓他帶兵去抓東宮的信使。
“放開咱家,知道咱家是何人否?!”這是一名小宦,但卻穿着粗布麻衣,現在摔得滿身泥,白襆頭也變了顏色。
“管你是誰,交構東宮,就是死罪。”楊釗馬鞭高舉,呵斥道。
“冤枉,咱家就是高翁指派去服侍東宮的啊。”小宦不經嚇,不僅眼角溼了,襠部的袍服也溼了。
高翁便是最受聖人寵信的大宦官,高力士。每當聖人有事叫他的時候,都是呼他爲“高將軍”,可想而知,高力士在聖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中官何人不出自高將軍門下?”楊釗擡手就是一鞭子,“懂事點,可免受皮肉之苦。”
“啊!”小宦腿間挨了一鞭,登時面無人色。
“嘴還挺硬?來人,好生拷打!”
立刻有金吾衛如狼似虎地撲上來,將小宦捆在刑架上,沾滿鹽水的皮鞭就一個勁地往小宦身上招呼。
“招!招啊!”小宦才挨了三鞭,就口齒發顫,涕淚滿臉道,“是,李總管讓小的去終南山找長源先生的。”
“李總管是誰?”
“總管的名號,小的不敢提……啊!”
“那便打斷你的腿!”
“李……李靜忠。”小宦求饒道,“他讓小的去告訴長源先生。杜若荀給杜良娣送來一套冬衣,請長源先生想辦法,化解此事。”
“長源如何迴應?”
“小的還沒見到長源先生呢……”
小宦哭苦道,因爲他纔剛出城,就被楊釗抓了!
“李靜忠,可有書信交給你?”
“沒……只有口信……”
“直娘賊的!”楊釗悻悻地給了小宦一鞭子。因爲,口說無憑,李靜忠隨時可以抵賴,而這小宦,連品級都沒有,顯然是剛淨身入宮的,位卑言輕,供詞無效,死了也就死了。
楊釗咬牙切齒地走出刑房,準備到院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纔剛出門,就見王衡沖沖趕來。
“恭喜國舅,又立一功啊!”王衡驚訝於東宮的速度和楊釗的效率。因爲此時離杜若荀送冬衣,也不過才兩個時辰。
“立個屁功!”楊釗沒好氣道,“沒有書信,就一剛閹的蠢貨!能指證誰?”
“那不妨問問他,杜良娣的下落。”王衡眼眸一轉,心計已生。
“他能知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楊釗不屑道。
“在國舅看來,東宮的別院裏,有多少可用之人?”王衡問。
楊釗眉頭一皺:“太子時刻受家令監視,院中的隨從,更是有嚴格的限制。所以,賢弟的意思,太子的心腹,只有寥寥數人?”
“是。所以這小宦,才會被委以重任。”王衡笑道,“再有,杜良娣與太子成親數載,定知道不少祕密。太子是不會放心,讓她一人,居住在外的,肯定有隨從護衛。”
“哦~哈哈哈,太子竟派了死士護衛杜良娣!”楊釗用力地拍着王衡的肩膀,“賢弟,若不是你,哥哥險些錯過,這天大的功勞啊!”
楊釗說完,化身虎狼,飛撲進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