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 時機已到

    “嗯。”巖橋慎一點頭。

    中森明菜不滿意他動來動去，兩隻爪子捧住他的臉，居高臨下，看着他的臉，“都要十二點了，突然說什麼一定要見我，明明昨天早上……”

    她盯着巖橋慎一的眼睛，說不下去了。

    “昨天早上是昨天早上，今天晚上是今天晚上嘛。”這時，巖橋慎一說了句無厘頭的話。

    中森明菜又好氣又好笑，“再晚一點，就是明天了。”

    “說不定已經是了……”

    他這麼說，中森明菜伸手去摸他的手腕，拿到戴了手錶的那一隻，舉到自己眼前，“十二點七分了。”

    也就是說，新舊一天交替的時候，他們兩個正跟貓和老鼠似的打成一團。

    “還好今天、不對，昨天不是除夕夜，否則這個迎接新年的儀式就太特別了。”

    巖橋慎一說俏皮話的本領，中森明菜更是服氣，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接着跟他鬧彆扭，“除夕夜的時候，我就回老家去，不跟你見面。”

    “唉。”巖橋慎一像模像樣的嘆息，“做得真夠徹底的。”

    中森明菜又瞪他，“還不是因爲慎一君……”可是，想起剛纔看到的巖橋慎一脆弱的眼神，一下打住話頭，“下次，帶你去見我母親。怎樣，要不要去？”

    “行啊，當然要去。”巖橋慎一不假思索。

    中森明菜捧住他的臉，和他四目相對，“不是我在吹噓，我母親真的很厲害哦，人又開朗，從小到大，鄰居們沒有不喜歡她的，說什麼‘聽到千惠子講話心情都變好了~’”

    “嗯。”巖橋慎一聽着。

    中森明菜繼續吹噓千惠子，“我母親還是超級料理高手，開店生意興隆的那種。”

    “嗯、嗯。”巖橋慎一聽她說過。

    “母親還會做很好吃的炸漢堡，在我吃過的炸漢堡裏沒有比母親的手藝更出色的，只要吃下去保證精神十足。小時候，我受了委屈、沒精神的時候，只要吃到母親做的炸漢堡，就有使不完的勁兒，之後，什麼都能漂漂亮亮解決，什麼困難也不退縮。”

    “也讓母親給慎一君做炸漢堡。”

    中森明菜一邊說，忽然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

    好像是在巖橋慎一醒着的時候，第一次感受、觸碰到他這個人的脆弱。他其實什麼都沒說，但剛纔看到他的眼神，再想到他深夜跑來，只爲了見她一面。

    越是不爲了什麼事而來，過後再回想起那句話，就越讓她感到難過，感覺到他的寂寞。

    中森明菜眼淚越掉越厲害，巖橋慎一拉着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拿開，用自己的臉頰去蹭她臉上的淚水。

    “眼淚不是裝飾品HoHoHo~”他乾巴巴的念起了她的歌詞。

    中森明菜破涕爲笑，“才沒有這句歌詞。”

    “沒有嗎？”巖橋慎一和她臉貼着臉。

    “是‘可這眼淚實在太過悲傷HoHoHo~’。”她也想乾巴巴的念一遍，但自己的名曲，唱習慣了，前半段還是念，後半段就有了調子。

    又因爲是隨口亂唱，調子還不準。

    在自己掉着眼淚的時候，卻被他給勸誘着，荒腔走板的唱起了自己的歌。

    這畫面，大概像是什麼搞笑節目吧……

    “所以，不要哭了。”巖橋慎一捧着她的臉，用手掌心替她把眼淚都抹幹。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刷刷點頭，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他的臉，“這也是我的。”

    巖橋慎一感覺着在他臉上遊移的指尖，眨了眨眼睛。

    這是他自己選中的人。

    ……

    巖橋慎一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沒在她這裏久留。

    那天深夜發生的事，就像個小插曲，偶然出現，又悄然淡去。過後，巖橋慎一也好，中森明菜也好，兩人默契十足，誰也沒再提這件事，彷彿從未有過。

    但兩個人卻又默契十足，各自在心裏明白，那並非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只不過，誰也說不清楚，那個小插曲會帶來什麼。

    時間往前走。

    新的一週開始，頭一天就是從早排到晚的工作。早上大本去接中森明菜，看她無精打采，眼皮也有點腫了，一副睡眠不良的樣子，有點擔心。

    “還吃得消吧？”

    中森明菜自己坐在後座，對着手鏡琢磨等下要怎麼化妝。臉上氣色不好看，聲音卻還是元氣十足的，“沒問題，看着臉難看而已。”

    “那就好。”大本應了一聲。

    新一週開始，中森明菜的新單曲也陸續開始上架。相關的打歌宣傳安排的滿滿當當，八週年的第一張單曲，事務所和唱片公司都想着能穩住她的聲勢，爲此安排了大規模的宣傳。

    上週已經錄好了這周播出的節目，今天錄製的，現在錄製的，一兩周過後才播出。

    偶像依賴打歌節目，而偶像出演的打歌節目向來佈景豪華、還要搭攝影棚做遊戲、準備昂貴華麗的食物等等，經費驚人。

    收視率高的時候還兩說，收視率降低，就沒有保留的必要。

    今年四月，電視臺節目重新調整過以後，削減了不少偶像爲主的音樂節目。少了自我展示的舞臺，給本來就開始衰退的偶像又來了沉重一擊。

    不過，“偶像曝光率危機”對中森明菜帶來的影響不算大。

    頂級一流的音番當中，雖然有好幾檔都因爲赤字越來越大，電視臺裏開會的時候想着把它揮刀砍掉，但仍舊挺過了四月的大調整，至少在這半年裏得以保留。

    這樣的音番，小偶像上不去，桃浦斯達們卻像回自家客廳那樣輕鬆隨意。

    所以，在小偶像們工作和曝光率銳減的時候，桃浦斯達還能在宣傳期裏忙到深夜。

    到中森明菜這個份兒上，已經不能算作是傳統意義上的“偶像”，她的發片頻率和發片模式，自己還擔任自己的製作人，各方各面來講，更接近於SOLO歌手。

    不過，儘管業界人士們已經不再把她看作是個偶像，不對偶像開放的節目也會提議向她發起邀請。但對普羅大衆來說，提到她的時候，首先還是把她看作偶像的頂點、想起她是“花之82組”、擊敗了自己的偶像松田聖子、偶像中的豐臣秀吉。

    偶像的身份給她帶來超高人氣，使得她擁有百變的底氣。但在今年、在這個月，偶像的身份對她來說，反而成了個不大不小的枷鎖。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爲這個月以來，樂隊接二連三的大動作。

    新一週開始，上週的銷量大戰也塵埃落定。PRINCESS  PRINCESS不出所料，順利接替DREAMS  COME  TRUE拿到周冠軍。

    預料當中的名次，叫人不覺得驚訝。但連續四周，單曲排行榜的第一名都被樂隊佔領，看上去也相當的壯觀。

    在這個四月，索尼唱片要賺個盆滿鉢滿。

    在這之中，還有男鬥呼組這支送上門來的當紅偶像夾在裏面被徹底炮灰，成了樂隊盛世下的點綴。

    這場銷量戰，男鬥呼組甚至都沒有什麼施展的機會，除了襯托樂隊時代的強勢以後別無用途，

    全程被壓着打看起來窩囊，但被打卻毫無還手之力，叫旁觀者害怕。

    華納方面，中森明菜的單曲還沒有完成全部上架，看到男鬥呼組的經歷，就已經先感覺到壓力沉重。

    男鬥呼組代表的偶像在這次的銷量戰裏丟了名次、丟了聲勢，樂隊們卻一戰成名，氣勢如虹，連帶着大衆媒體大肆渲染起了樂隊時代的到來。

    而PRINCESS  PRINCESS的新單曲，聲勢又不比DREAMS  COME  TRUE差多少，索尼方面還鐵了心要力捧她們衝上巔峯，如此一來，在拿到第一周冠軍、且後勁充足的情形下，新一週必定會加大宣傳投資，衝擊二連冠。

    中森明菜單曲還沒正式開賣，因爲在大衆心目當中偶像頂點的身份，先無形中丟了一陣。

    這個發新單曲的日子選的不太合適。

    不管怎麼說，到了要精心挑選發片日期，懊悔發單曲的日子選得不合適，已經是走下坡路的體現。

    但說到底，是因爲決定發片日期的時候，唱片公司這邊雖然知道DREAMS  COME  TRUE和PRINCESS  PRINCESS強，但卻沒有想到這兩支樂隊能有這麼強。

    強到掀開了那塊布，把樂隊時代到來明晃晃放到了臺面上。

    新的一週，不僅中森明菜是PRINCESS  PRINCESS衝擊二連周冠的最大對手，反過來也一樣，研音和華納將PRINCESS  PRINCESS視作是中森明菜的強力威脅。

    當歌手的本來就對業界的動向更爲敏感，近來樂隊的強勢成爲話題，中森明菜不可能不知道。

    再說，主角之一的樂隊還是DREAMS  COME  TRUE。對最近這段時間裏樂界的形勢，中森明菜一清二楚。

    她是偶像出道，做到了偶像的頂點。但她的男朋友卻專做和偶像過不去的事。

    出道作就是玩壞了《STAR！誕生》出去的正統偶像。過後，又是製作樂隊音樂節，又是製作樂隊選秀，現在，他製作並且參與其中的樂隊大獲成功，帶起了“樂隊時代到來”的話題……

    彷彿是專門來跟偶像過不去、要終結偶像時代似的。下週要面對的嚴峻形勢，算不算是她的男朋友推波助瀾而來的？

    可是，她想起昨天晚上巖橋慎一脆弱的樣子，心裏只有一個樸素的想法，就是希望他能成功，連自己要面對的形勢也不覺得多麼難了。

    錄完了節目，趕赴下一處地點的路上，中森明菜想起這些不知道該說是巧合還是命運的東西，比起爲了要面對的形勢煩惱，先覺得有些好笑。

    大本瞄了一眼後視鏡，隨口一問，“想到什麼好事了嗎？”

    中森明菜拉長聲調，回了句“是~的~”，告訴大本，“是想到好事了。”

    聽這語氣，確實挺高興的。

    大本有些好奇，多問了一句，“什麼好事？能說來聽聽嗎？”

    中森明菜這人，有點什麼情緒都容易寫在臉上。不過，雖然容易被看出來，卻又不太容易說出來。

    大本跟她共事已久，知道她這點小性子。今天她難得這麼爽快，就多問了一句。

    不問還好，一問，剛纔對她“爽快”的想法就煙消雲散。

    中森明菜把話題給收了回來，“不能告訴你，大本桑。”她像個護食的小孩子，拒絕把自己的糖拿給別人吃那樣的，一口回絕。

    只要她這麼說了，那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大本吃了個癟，但也有點早在意料之中的感覺，沒有放在心上。

    前方信號燈開始閃爍，大本緩緩踩下剎車。瞄了一眼後視鏡，看到中森明菜從手提包裏拿了本書出來。

    不用看就知道是摺紙的書。

    移動中的路上翻看摺紙書，已經是她這個人的習慣和消遣了。

    中森明菜這個人，喜歡的東西就全力以赴，不喜歡的就消極怠工，連裝也不想裝，孩子氣得很。

    去年她就開始看摺紙書，到今年還在折……真夠喜歡的。

    ……

    新的一週，PRINCESS  PRINCESS順利拿到周冠軍，並且向着二週連冠發起衝鋒。

    巖橋慎一既然要看DREAMS  COME  TRUE、還有不緊不慢繼續賣着的ZARD的銷售走勢，就不會略過排在榜首的PRINCESS  PRINCESS。

    看她們的銷售勢頭，再加上索尼那邊全力助攻親女兒，這周賣個十萬張或者八萬張的不成問題。

    那樣一來，選在這一週發單曲的中森明菜就有點尷尬。

    先是代表偶像新力量的男鬥呼組被DREAMS  COME  TRUE打垮，如果代表偶像頂點的中森明菜再輸給了PRINCESS  PRINCESS，就會像男鬥呼組一樣，成爲樂隊時代到來的墊腳石。

    新生代不堪一擊，老將也抵擋不住新潮流的到來。

    對中森明菜來說，如果這次真的被PRINCESS  PRINCESS在第二周搶走周冠軍，也就等於把“走下坡路”這件事明晃晃擺到了大衆面前，對她的勢頭影響極大。

    巖橋慎一心裏想着她這張日子選得不太合適的單曲——

    又或者不是她的日子選得不合適。當初，是索尼爲了不讓PRINCESS  PRINCESS和DREAMS  COME  TRUE內鬥，把前者的發片日期推遲了兩週。

    如果不是因爲這樣，就不會在這一週跟中森明菜正面交戰。

    巖橋慎一製作參與的樂隊氣勢如虹，卻在無意當中影響到了中森明菜的發片計劃。

    這種事不知道該說是巧合還是命運。

    但是，在替中森明菜捏一把汗的同時，巖橋慎一還感覺到“時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