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 不良少女

    明天就是週一，不過，即使明天就是工作日，新宿或者六本木之類的娛樂場所，晚上十點鐘也還照樣上客人。

    老老實實憋了一陣以後，東京人立刻如同報復一般的涌向酒吧和夜總會。

    不光普通人，天蝗頭七一結束，最敏感的時期過去，藝能界裏喜歡夜遊的明星藝人們，也重回從前那種瀟灑的夜生活——

    雖然這些人在頭七期間也未必就老老實實，但頭頂懸着的劍拿走了以後自然更瀟灑自在。

    不過，不管繁華地段如何車水馬流，快到晚上十點鐘，住宅區的街道上日常人影稀少。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信步而行，踩着樹木投下來的黑乎乎的影子，路過一段高級住宅的圍牆。

    寒風冷峭，冬日夜更深。

    中森明菜戴着毛線手套的手悄悄遞向他。巖橋慎一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

    果然手拉手這種事，跟女裝一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

    巖橋慎一想着給她打電話，電話一接通，跟中森明菜聊了沒幾句，顧及是在錄音室旁邊的公用電話，經紀人助理的都等着，不好多說什麼。

    “早知道，就回家以後再給你打電話了。”中森明菜這話聽着，也不知道是抱怨還是撒嬌。

    又或者，抱怨本身就有可能是撒嬌的一種方式。

    巖橋慎一爲她這句話而笑，“要是回家以後再打，豈不是見識不到你剛纔的聲音演技了。……還是要說，明菜桑變聲的本領太厲害了。”

    他大概能意識到，中森明菜不喜歡撒謊。即使兩次用變聲來捉弄他，但公用電話這件事也是真的。

    聽他這麼說，電話裏的中森明菜因爲被他給說中，忍不住笑。巖橋慎一會認爲她回了家就不會再這麼捉弄他，中森明菜從中體會到被瞭解的幸福。

    “那我就先回去。”中森明菜說。

    放下電話，準備去招呼站在稍遠一點地方的小助理，結果發現她正看着自己。兩人的視線碰了一下，小助理一副被逮到了樣子，第一反應是挪開視線。

    這樣子，一看就知道剛纔一直在盯着她打電話。

    不過，中森明菜沒放在心上，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小助理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心情很好，不過，藝能界裏混，給明星當助理，不要展示過分的好奇心，是這份職業的生存之道。

    小助理雖然是入行沒多久的新人，倒也並非不懂這一點，趕緊收起好奇心。

    ……

    中森明菜掛電話的時候，想着回了家再打回去。結果，回到家，真的把電話又打回去以後，卻沒了剛纔第一通電話的勁頭。

    不僅是她，連巖橋慎一也有點不在狀態。

    不過，與其說是話不投機，不如說是心裏有種莫名的不滿足。

    一通熱乎乎的電話打完的時候，叫人心滿意足。可是，如果只是馬上再換個地方繼續打電話，這種滿足就會立刻變爲不滿足。

    兩個人心裏的想法差不多，於是聊了沒幾句後，一拍即合，決定出來見面。

    ……

    東京的雜誌上票選出來的“約會必去的地方”，這時顯然都去不成。大晚上的，突然間說要約出來見面，到頭來，能做的也就只有一起拉拉手，壓壓馬路這樣而已。

    高級住宅區一到夜裏，街道上幾乎靜寂無人。

    中森明菜穿着樸素的鼠灰色防寒大衣，戴着一副有點古板的黑框眼鏡。

    這麼一副打扮，走在街燈暗淡的路上，除非是出門的那一刻就被記者給盯上跟了過來，或者被人迎面盯着迎上來，否則大概誰也想不到，這麼普通的手牽手在外面散步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桃浦斯達。

    不過，談個戀愛，不是在辦公室裏露出黑心老闆真面目，讓桃浦斯達幫忙工作加按摩，就是大晚上的在住宅區裏壓馬路。

    這個約會的地點和約會的方式，想一想也過於神奇。

    巖橋慎一就跟第一通熱乎乎的電話剛打完後，會對緊接着打過來的第二通電話不知足那樣，拉着她的手，也有點不滿足於這種神奇的約會方式。

    正要說什麼，忽然中森明菜先開口，“現在這樣，像是電視劇裏的場景。”

    “電視劇？”巖橋慎一問。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笑眯眯的看看他，又目視前方，“電視劇裏，男女主角晚上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什麼的。”

    “是嗎？”

    巖橋慎一一時想不出什麼樣的電視劇會這麼拍，但又微妙的覺得她說得對。大概是因爲不管哪裏的電視劇，男女主角都要回家吧。

    他這邊努力給她的話找理由，那一邊，中森明菜說出來以後，卻又覺得這個聯想怪牽強的，自己先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駐足，問他：“下次休息的時候，一起去看電影吧？”

    “行啊。”巖橋慎一立刻答應，而後不禁一笑。

    中森明菜問他：“想到什麼好事了嗎？”

    “其實，是剛纔想和你說。”巖橋慎一笑他們微妙的想到了一起，“想問你，下次沒有工作安排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去遊樂園之類的地方玩。”

    “行啊。”中森明菜像是學舌一般的立刻答應。答應以後，自己也笑。

    去看電影也好，去遊樂園也好，總歸都是普通的約會方式。

    “不知道最近有什麼電影上演。”巖橋慎一隨口一說。

    “之後查一下雜誌，給電影院打電話問一問也可以。”中森明菜問他，“慎一君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電影？”

    “什麼樣的都看。”巖橋慎一回答。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那我知道了。”

    聽這語氣，一副“全部交給我安排就可以”的勁頭兒，像是個在展示肱二頭肌的運動少女。巖橋慎一聽着她這語氣，莫名產生一種聯想，想捏一捏她的胳膊。

    正說着話，這時，卻聽到由遠及近的喧譁。

    聽着少說也有兩三個人，聲音向着他們這邊過來，這麼聽着，遲早要跟他們兩個迎面碰上。

    中森明菜看了看巖橋慎一，巖橋慎一也看了看她。想了想，對着她張開手臂。在這種事情上，談戀愛的人向來心有靈犀。

    中森明菜一下就明白，撲到他懷裏。巖橋慎一收緊胳膊，摟住她。

    兩人在坡道下住宅的圍牆外擁抱，高級住宅區高大的樹木，投下的影子落到他們身上，送給兩人一副天然的僞裝。

    剛纔聽到的喧譁聲越來越近，兩三個年輕人路過他們。瞄了一眼正在擁抱的兩個人，雖然看不到臉，不過，男的看打扮就知道是上班族。

    頓時失去興趣，繼續走他們的路。

    巖橋慎一緊緊摟着她，感覺到中森明菜的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在忍笑。

    果不其然，等路過的行人走過，喧譁聲越來越遠，中森明菜的笑聲也不再忍耐，在他懷裏笑出聲來。

    “真有意思。”她說。

    巖橋慎一也覺得這種體驗挺神奇的。雖說如此，兩個人誰也沒鬆開胳膊，還保持着擁抱的姿勢，乾脆就這麼說起話來。

    “去遊樂園的話，想和慎一君去坐過山車。”中森明菜擡起頭，看着他。

    不過，聽到這話，巖橋慎一卻有點苦惱，“明菜桑喜歡坐過山車嗎？”

    中森明菜點頭，“比如說兩個人挨着坐，過山車往下衝的時候，手拉着手一起‘啊~’這樣，很有意思。”

    儘管街上寂靜到踢個易拉罐都能哐啷哐啷響好久，還是沒妨礙中森明菜壓低聲音模擬過山車往下衝時的“啊~”。

    自己暢想完了，去盯巖橋慎一有點苦惱的臉，“該不會慎一君不擅長坐過山車？”

    “有點。”巖橋慎一老實承認。

    中森明菜直笑，“……沒想到。”不過，看上去好像無所不能的巖橋慎一卻不擅長坐過山車，這樣的反差，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要是坐不了過山車，玩其他的也可以。”她琢磨。

    巖橋慎一努力給自己找補，“倒也沒有到坐不了的程度就是了。”……就是有可能要拿着女主劇本坐。

    輕微恐高、不會游泳的旱鴨子，這就是巖橋慎一隱藏的另一面。

    不過，巖橋慎一倒是不意外中森明菜對坐過山車勁頭十足，興致盎然。

    在他的印象當中，熱衷於過山車的人裏，妹子肯定比漢子多。……所以，坐過山車拿女主劇本這事其實不成立？

    話說回來，他背靠着住宅的圍牆，中森明菜像是壓着他打似的各種追問他不擅長的遊樂園項目，這情形有點微妙的既視感——

    “真像個大姐頭。”巖橋慎一說她。

    中森明菜“哎”了一聲，聽明白他在說什麼，笑個不停。

    ……

    第二天是週一。

    今天晚上，富士電視臺的月九劇開播，ZARD的出道單曲要迎來關東地區的第一波大型宣傳。

    公司現在力推的新人，演唱月九的主題曲，唱片公司內部，也掛上了《戀上你的眼睛》的海報，和ZARD出道單曲的海報對着掛在一起。

    雖然公司小，掛海報根本起不到宣傳的作用。不過，比起宣傳，倒不如說是一種表明態度的方式。

    “在這兩張海報掛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樂隊和電視劇在同一陣線”。

    不僅唱片公司這邊如此，富士電視臺那邊，也張掛了ZARD出道單曲的海報。既然唱了月九電視劇的主題曲，在電視劇播出期間，富士電視臺也有這樣一種自覺。

    這算是業界的一種傳統。

    現在，唱片公司唯一推出的歌手就是ZARD，可以說是一羣人圍着樂隊轉。所以，例會上的首要話題，就是圍繞着ZARD展開的種種。

    唱片公司這邊負責ZARD的經紀人有兩個，一個是統籌經紀人，還有一個隨身經紀人今天沒出現，正跟着樂隊在錄音室那邊。

    不管出道單曲的初動成績如何，後續銷量又怎樣，幕後黑衣人們要爲了銷量討論，制定計劃，而樂隊成員們，首要的重中之重是繼續準備下一張單曲。

    不管這一張的成績如何，都要繼續去準備下一張。

    ZARD的統籌經紀人送上了幾份傳給樂隊的節目演出邀請，“星辰事務所那邊轉過來的，……都是關西那邊電視臺的邀請。”

    他接過統籌經紀人拿來的節目演出邀請。

    關西那邊的宣傳比關東這邊提早一步打開，現在自然也沒有放棄的道理。最開始在關西那邊做的第一輪宣傳，現在開始收效，反而還要小心一點。

    別什麼節目都亂上。

    尤其主唱蒲池幸子的個性，去參加綜藝節目一不留神就要裝木頭樁。

    ZARD的經紀約歸屬是星辰事務所，不過，星辰那邊因爲沒有製作歌手的經驗，乾脆放手讓GenZo這邊自由發揮。

    不僅幾乎由GenZo這邊負責ZARD的規劃，連送到事務所那邊的通告邀約，也都轉到唱片公司這邊，讓巖橋慎一這個總製作人拍板決定參加或者不參加。

    在對待ZARD上面，星辰那邊倒是拿出了十足的甩手掌櫃的態度。

    當然，對巖橋慎一來說，星辰的這種態度再好不過。

    關東這邊今天才真要開始，除了電視宣傳之外，這陣子，在東京的LIVEHOUSE，ZARD也還是有演出安排。

    巖橋慎一惦記着要跟蒲池幸子聊的事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準備下午去錄音室那邊看看。順便確認一下他們新單曲的製作進度。

    不過，在去錄音室那邊之前，他下午還約了吉田正樹。

    ……

    午後兩點，吉田正樹到訪唱片公司這邊。

    吉田正樹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他按先前跟巖橋慎一說定的，把酒井政利推薦的那個新人也給一起帶了過來。

    雖然酒井政利推薦的新人，收下她這件事是肯定的。但是，就算走流程，也得稍微面試一下，讓巖橋慎一先瞭解一下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好久不見，巖橋君。”

    吉田正樹和他寒暄了一下。

    “吉田桑，承蒙關照。”巖橋慎一向他道謝。

    這話也不是客套，酒井政利推薦的新人，吉田正樹選擇送到他的唱片公司這邊，未嘗不是在幫公司和業界大人物拉線。

    哪怕吉田正樹幫的人是渡邊萬由美，也不妨礙巖橋慎一謝謝他——反正對他也有好處。

    寒暄過後，巖橋慎一把目光投向站在吉田正樹身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