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似曾相識

    “什麼？”巖橋慎一反應了一下。

    岡田有希子臉上的笑容更加開朗，像在對他宣佈什麼好事似的，說道：“明菜桑今天也來看我的演唱會。”

    聽她的語氣，看她的神情，巖橋慎一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岡田有希子好像並不知道他和中森明菜認識的事，這才是他聽到中森明菜的名字時下意識一愣的原因。

    中森明菜和岡田有希子關係很好，如果她告訴了岡田有希子他們私下裏也認識，那麼岡田有希子一定會在之後和他說起。

    岡田有希子一次也沒有問過這件事，巖橋慎一猜想中森明菜沒有對她提起過，那他就更不會對岡田有希子說自己認識中森明菜。

    說白了，這種“相遇是緣”的關係，假如真的算是有聯繫，也是像蛛絲一樣細的聯繫。

    巖橋慎一想到這些，看着岡田有希子不知情的，想要介紹他們兩個人認識的臉，忽然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故意不揭曉謎底，說了一句：“我來時看到明菜桑送的花籃了。”

    “是嗎？”岡田有希子笑道，“以前我有演唱會的時候，明菜桑也會送花籃過來。不過，”她強調了一遍，“今天她本人也來了哦。您要是到前面去，說不定就和她坐在一起了。”

    巖橋慎一看她這副驕傲又自豪的神情，忍俊不禁。

    岡田有希子發自內心的憧憬着中森明菜，正如現在的曰本那不知多少憧憬中森明菜的女性一般，憧憬她事業上的獨立、時尚方面的品味、美麗的外表、成熟的魅力。

    女偶像往往男性粉絲佔據多數，中森明菜卻擁有大批的女性支持者，之所以如此，大概是因爲，她擁有那種令人憧憬的風采，令同性對她心生嚮往。

    岡田有希子憧憬中森明菜，愈發顯得中森明菜這個人充滿吸引力。

    “是嗎？那我這就到前面去了。”

    “祝你之後的演出一切順利，有希子。”巖橋慎一對她說。

    ……

    正式開演之前的演唱會會場裏，混雜着交頭接耳的談話聲、衣服和座椅的摩擦聲、進出會場的腳步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糅合成一種帶有緊張、期待、興奮等等元素的氣氛。

    三十一日是週四，雖然是平日，不過，武道館將近一萬五千個座位卻全部都賣完了。不僅如此，在此時此刻的武道館外，還聚集着大批沒有買到門票前來聽漏音的支持者。

    據說這場引退演唱會開票的時候，連電話都被打爆了。

    偶像生涯最後一場演唱會，打起這塊招牌來，自然非同凡響。還當紅着的偶像要引退，何止是粉絲，連同對她有好感的觀衆，都想要爭一爭這最後的名額，目送她的身影離開舞臺。

    巖橋慎一從關係者通道進入會場，去找自己的位置。他過來的已經有些晚，會場裏走動的人很少了。找到位置，還不等坐下，看到挨着他的那個座位上坐着的人，先是一怔，隨即露出笑容。

    “中森桑，您好。”他壓低了聲音，和她打招呼。

    中森明菜正無意識的盯着舞臺的一角，等待演出開始。她獨身前來，唯有對演唱會的期待同普通觀衆一樣。聽到有人和她打招呼，轉過頭去，看到是巖橋慎一，卻並不感到意外。

    之前在新橋的錄音室見面時，已經知道了他會來看有希子的引退演唱會。剛纔到武道館來，去後臺和有希子說話時，有希子一臉神祕的對她說，巖橋桑今天也來。

    “給明菜桑的門票和給巖橋桑的門票是一起寄出去的，所以，兩位的座位是挨着的。”岡田有希子像是個在最後時刻才揭曉謎底的講故事者，對中森明菜如此說道。

    “是嗎？”中森明菜聽到她的話，微微一怔。

    進而，意識到巖橋慎一從來沒有對有希子說過，他們其實已經認識。有希子和她通電話的時候，時不時會說起關於巖橋慎一的事，但是，無論是哪一方都習慣如常。

    結果現在才發現，其實雙方誰也沒有把這件事對有希子提起。

    可是現在，知道了這件事，心裏比起對矇在鼓裏的有希子的抱歉，她卻微妙的先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

    “想象”這種事，有時候就會帶來這樣有點好笑的意外。

    巖橋慎一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來，衝她禮貌的點點頭。中森明菜早就從岡田有希子那裏知道她旁邊空着的這個位子坐的是巖橋慎一，因而並不覺得意外。

    但是，看到這樣一張笑容溫和的臉，心中卻驀地涌上一種久違相逢的感覺。並不是從上次錄音室見面到今天這段時間的“相逢”，而是在更久之前的事。

    第一次和巖橋慎一見面，就是在武道館的會場裏，那一場看的是瓊·杰特的演唱會。

    想到這，中森明菜衝他露出個微笑，“您好，巖橋桑。”

    簡單的寒暄之後，相鄰坐着的兩個人，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默默等待着演唱會開場。

    終於，場內的燈光暗下來。會場之中，翻涌着來自觀衆的，混合着期待與興奮的歡呼聲，爲了見證岡田有希子的最後一場演出的觀衆們紛紛起立，等待着這個舞臺今晚的絕對主角登場。

    普通觀衆席氣氛熱烈，關係者席還是那樣，板板正正的，假如在這裏站起來，看上去就顯得引人注目。

    巖橋慎一想起爲了音樂節奔走，第一次去看瓊·杰特演唱會的時候，坐在武道館的關係者席裏，看着臺上火力全開的演出只能老實坐着的事。

    看完了那場憋屈的演唱會以後，第二天，巖橋慎一爲了能痛快享受一把演唱會，坐到了普通觀衆席裏，結果跟中森明菜坐到了一起。

    巖橋慎一心想，不坐關係者席，特別去買普通座席看演唱會的中森明菜，大概跟他想的是同一回事。

    第一次和中森明菜見面就是在武道館的會場，兩個相鄰的座位。巖橋慎一想到這件事，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了看目視舞臺的中森明菜。

    也不知道她現在心裏是不是也在想同一件事？

    舞臺上，演唱會開場前的OPENING進入到了尾聲。

    雖然跟搖滾歌手的演唱會比起來，唱着甜美歌謠曲的偶像的演唱會，就算是坐着觀賞也不至於讓人那麼不舒服，但是，第一天不痛快的瓊·杰特演唱會還有第二天，甚至可以專程爲她去看一場演唱會。可今天的演唱會結束以後，就不會再有第二場。

    巖橋慎一這麼想着，決定做一件事。

    中森明菜感覺到旁邊的座位有點動靜，將目光從舞臺上收回來，微微一怔。

    巖橋慎一站了起來。

    在關係者席裏這麼做，看上去很顯眼，也並不得體。但是，中森明菜回過神來，立刻就明白他這麼做的意義。

    她想了想，做了件不像是自己會做的事，也跟着站了起來。

    在她站起來的同時，開場前的OPENING結束，穿着輕飄飄的少女風的演出連衣裙，帶着開朗的笑容的岡田有希子，唱着她的出道單曲《ファースト??デイト》（First  date），站到了舞臺上。

    這一刻，會場內的歡呼聲被帶到了最高點。

    ……

    “溝口桑，那邊有人站起來了。”

    坐在關係者席裏的酒井法子，留意到在岡田有希子出場的那一刻站起來的兩個人。

    “法子，看前輩的演唱會時要有禮貌，不要左顧右盼。”溝口伸郎眼睛看着舞臺，嘴上卻這麼叮囑道。

    他的語氣像父親那樣嚴肅又溫和，其實酒井法子的父親並不會這麼“嚴肅又溫和”的和她說話，只會用極道份子的那種語氣，所以，“嚴肅又溫和”，是她對理想父親的想象。

    被SUNMUSIC選中來到東京，酒井法子最高興的，是有位溝口伸郎這樣的經紀人。

    換了別的女孩子，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都要被挑禮，也許會覺得很煩，但是，酒井法子卻只是回了一聲“哈伊”，老老實實看向舞臺。

    但是，除了對“父親般的經紀人”的敬重之外，會這麼聽話，還有她跟在真正的父親身邊學到的“要無條件聽從父親”的處事方式。

    只要聽話，就有機會得到表揚和獎勵，這種想法，在她童年時就紮根在心裏。

    ……

    舞臺上，岡田有希子完成了開場亮相，開始了演唱。

    雖然讓酒井法子專心看舞臺，溝口伸郎也下意識掃了一眼她說的那兩個站起來的人。但是，在看過去的同時，那兩個站起來的人又坐下了。

    關係者席大多都板板正正看演出，要是有人站着，會擋住後面人的視線，有點不禮貌。立馬就坐下，看來這兩個人也並不是不懂禮節……

    溝口伸郎這麼想着的同時，卻一眼認出其中一個站起來的人是中森明菜。再一打量，和她一起站起來的那個人是剛纔在後臺初次見面的巖橋慎一。

    中森明菜跟岡田有希子關係很好，溝口伸郎也清楚。至於巖橋慎一，是有希子親自介紹給他的，是有希子重要的朋友。

    溝口伸郎的目光重新落到舞臺上，一邊看有希子的演出，一邊無意識地想到。

    巖橋慎一這名字真耳熟……到底是什麼來頭？

    溝口伸郎忍不住在腦中反覆回想了兩遍，忽地意識到了什麼，終於想了起來。

    開了偶像轉型藝人的頭的《STAR！誕生》冠軍松本明子，爲她企劃轉型的人就叫巖橋慎一！

    那個帶頭把正統偶像給玩壞了的傢伙，是有希子重要的朋友？

    舞臺上，接受了SUNMUSIC正統的偶像培訓的岡田有希子，展示着她專業的一面。溝口伸郎看着他引以爲傲的正統派偶像，心情無比微妙。

    ……

    溝口伸郎是偶像經紀人，因而巖橋慎一這個名字在其他地方的那些名氣到不了他耳朵裏，重點關注偶像的他，反而對他那一次對偶像的出手印象深刻。

    這個出手破壞傳統偶像規則的傢伙實在是太壞了！

    這種反應，正如地下音樂圈的人因爲他做的那些和樂隊有關的事對他充滿尊敬，卻誰也不知道他之前給偶像當經紀人，還玩壞了一個《STAR！誕生》冠軍的事。

    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會拍着手說“不愧是巖橋桑，太有趣了！”

    岡田有希子出場的那一刻，巖橋慎一站起來爲她鼓掌，雖然在關係者席裏這麼幹有點失禮，但是，就算不能全程爲她加油，至少開始的時候爲她助勁兒。

    在他意料之中，但也有點出乎意料的，中森明菜也跟着他站了起來。

    兩個人起立爲岡田有希子鼓掌，在她開始唱歌以後，爲了不影響別人，又坐下了。坐好以後，不約而同，不是看舞臺，而是相互看了看對方。

    怕給人添麻煩的中森明菜，很少會做這種事。要是只有她自己，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做。但是，看到巖橋慎一站起來，她一下子感到安心，有了這種“給人添麻煩”的勇氣。

    她的臉頰因爲興奮和害羞，微微有些發熱，但是，一點也不覺得後悔。

    兩人交換了一下視線，各自都從對方的表情當中，意識到他們剛纔想的是同一件事。

    這時，巖橋慎一伸出手來，對着她舉起了手掌。

    這個舉動，讓中森明菜不禁一笑。但是，不加遲疑，她伸出手來，和他輕輕擊了一下掌。

    之後，誰也沒再說話，又不約而同重新將注意力放到舞臺上岡田有希子的演出。

    ……

    這是岡田有希子最後的演唱會，同時又是巖橋慎一第一次現場看她的演唱會。

    最後的引退演唱會，手筆自然不同凡響，今晚光是演出服裝就多達十五套，甚至還特別搭建了城堡一般夢幻的舞臺，讓岡田有希子成爲了她音樂世界裏的公主。

    當初也是帶着成爲偶像的夢想，克服層層難關加入了SUNMUSIC，雖然決意走上另外一條人生道路，但是在這最後的演唱會上，想到今後不會再拿起話筒，也不會再這麼唱歌，岡田有希子難免感到不捨，演唱的中途，唱到動情的地方，不止一次哽咽。

    但是，想到這是最後的，不會再有的演唱會，爲了不留下遺憾，在這個爲了她搭成的舞臺上，在爲了她來到這裏的觀衆們面前，拿出全部的勁頭來，努力演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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