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盜玉竊國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鹹魚少點鹽字數:4660更新時間:24/07/05 03:45:13
    “先生,接印。”

    吳春秋接過兵卒手中的托盤平穩遞出,望着眼前雲淡風輕的中年文士心中思緒萬千,一個月前這人窮困潦倒,還是整個魏國的笑柄,爲人不齒,甚至於厚着臉皮再自家門外苦苦守候卑微至極,可如今卻已經得國君看重,可謂是青雲直上,一步登天。

    原本自己一直以爲所謂文人墨客,就是閒來風花雪月狎妓飲酒作樂,偶爾醉意熏熏口不擇言指點江山罷了,如今才曉得一介書生,憑藉口中之舌竟真能勝過雄兵十萬,不費一兵一卒,當真爲國說來了三郡養馬之地。

    “先生這般大才,”

    “先生這般氣度,”

    “春秋也算見識了!”

    吳春秋遞過玉璽後讚歎出聲。

    “先生出使楚地回國之後,定然封侯拜相!”

    “借將軍吉言。”

    張儀不可置否的笑了笑接過那枚玉璽,這是魏國國君的信物,也是自己爲魏使出使楚國的信物,奪取齊國三郡之地這個樑子已經結下了。

    可當初孟夫子遊歷諸國定下的同盟還在,其中齊,魏,楚,三國皆在其中,這趟出使楚國的目的,自然是讓楚君甘願解除與齊國的聯盟。

    “事不宜遲。”

    “張儀,告辭了。”

    張儀將玉章繫於腰間拱手道。

    “春秋在安邑恭候先生歸來。”

    吳春秋對着張儀灑脫的背影鄭重一禮,

    卻不知爲何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但願先生還記得這份香火情份……”

    吳春秋望着遠去的車馬喃喃出聲。

    ……

    楚地邊界,

    “吱呀,吱呀……”

    華美的馬車悠悠的行駛在鄉野土路之上,以黑色爲底車廂上繪有彩漆和繁複的花紋,兩匹高頭大馬通體爲黑不帶一絲雜色,流出的汗液竟是呈現出淡淡的血紅色,是天底下頂好的寶馬,如今竟是用來駕車實在有些暴遣天物,不過看着這陣仗誰曉得裏邊坐的是一位貴人。

    駕車的更是一個高大漢子,腰間正佩有一口長劍,看着虎口的厚厚的老繭和周遭的氣度也曉得一位江湖中拔尖的高手,此刻確是低着頭安心駕駛着馬車,看那風塵僕僕的模樣想來也是駕車許久,可面色依舊沒有半分不耐。

    周遭還有數百極爲身披重甲精銳的魏國武卒,皆是原本吳春秋的親兵,如今竟也是護衛在了馬車周遭,可謂是給足了排面。

    “張先生,我們已經到楚地邊境了。”

    那高大門客遙遙望着那楚地的兵卒鮮明的衣甲後回頭輕聲唸叨一聲,說起來在派兵馬接手齊國南陽郡後,吳春秋便回魏都了,餘下的自己守衛在張先生身旁出使楚國,算得上一層保護。

    講到底自己也是三品中拔尖的劍客,在整個魏地江湖都是排的上號的存在,平日留在護衛吳府祖宅安危,如今被派遣出來作張儀護衛,也看得出自家大人對張儀的重視,當然另一層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破罷了。

    “嘎吱……”

    車廂的木門緩緩推開,

    “原本以爲難免心緒有些許起伏。”

    “臨了,卻了無波瀾。”

    張儀彎腰走出車廂坐到馬車邊上仰頭望着那土黃色的旗幟輕笑一聲,楚國厚顏無恥以人皇正統後裔自居,與皇帝同德,於是爲土德,國色爲土黃,殊不知中原諸國只有楚國不是被聖天子冊封的,幾百年前楚國的戰旗等顏色都是五花八門,遭到中原諸國的嘲笑,後來這才定下以土爲德。

    “先生,有天經地緯之才!”

    “只是那楚國衆人有眼無珠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還得感謝那楚地的相國大人,這才讓先生得以入我大魏建功立業。”

    那高大門客咧嘴笑道。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

    張儀笑了笑沒有回答孟常的話,而是望着那遠處飄揚的旗幟輕念了一句,遠離世俗而獨來獨往,敢於橫渡而不隨波逐流,堅守着清心謹慎自重,何曾有什麼罪愆過失?

    這是自己去楚國之前的內心寫照,可奈何污水總能從天而降,終歸而言這世道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世人謗我,欺我,辱我,輕我……

    那人榮我,誠我,敬我,重我……

    立見高下之分。

    “入楚吧。”

    張儀回到車廂之中沉聲道。

    ……

    楚國地處東南之境,地勢平坦,沃土千里,又臨於大海,歷來風調雨順,在中原諸國之中算得上一塊難得的寶地,國力和北伐之前的齊,魏一般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國家。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悠悠的楚地民謠在鄉野之間響起,正在閉目休息的張儀聞聲拉開了窗簾,村落之間有嫋嫋炊煙升起,更有雞犬相聞,山坡之上還有正在高歌的楚地女子一副盛世模樣。

    “這般景象不曉得還能持續多久……”

    張儀輕嘆了一聲。

    “孟常,如今距離壽春城還有多少裏地?”

    “先生,還有一百五十裏地便到了。”

    “嗯,想來明日卯時便夠了。”

    張儀說完後拉攏車簾,望着腰間的魏君贈送的玉璽有些出神,想起車馬外那宛如人間淨土一般的場景沉默了良久,可最終還是對着上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禮。

    楚國宮廷,

    御書房,

    “昭相,坐。”

    身穿寬大常服的老者望着推門而入的文臣引手道,態度很是親近,真要算起來楚國相國昭陽本就是王室後裔,與自己也算得上沾親帶故的關係。

    “謝過陛下。”

    身穿朝服的楚相行禮後卻並沒有坐下,

    反而站定在桌案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昭相,是在爲魏使的事情憂心嗎?”

    “陛下聖明。”

    “於公,老臣早些年間得陛下賞識,因討伐魏國有功,這才官至於此,我大楚和魏國之間本就素來不合,前些日子因爲乾國屠戮門閥,引起天下世家門閥同仇敵愾,加上乾國改革之後本就勢大,恰好碰上孟夫子順勢而爲遊說天下,這才勉強結盟,可背地裏是什麼情況,想來大家心裏都清楚。”

    昭和直言不諱道,這番言語若是他人口中說出或許會有些犯忌諱,可論昭和王室後裔的身份而言沒有絲毫不妥。

    “確實如此。”

    楚皇停下了正在批閱的奏摺後點了點頭。

    “於私,聽聞這趟出使我大楚的乃是早年在老臣府中受辱的張儀……”

    “昭相和張儀的過節,朕倒也曾聽聞過。”

    楚皇沉聲道。

    “其中細聞,老臣也是沒有辦法。”

    “陛下賞賜的寶玉丟失,想來也是有心人爲之,那個時候伐魏大勝歸來,正值風口浪尖,老臣也算得上春風得意,難免有人吃味,藉着御賜之物的丟失挑起波瀾。”

    “可老臣也曾往下查過,可內裏干係太大,牽扯太多,只能尋一個替罪羊,縱觀所有門客恰好只有張儀是魏人!”

    “偏偏還是落魄勳貴,”

    “所以這替罪羊只能是他,”

    “方纔能夠堵住悠悠衆口。”

    昭和輕念出聲,

    頗有些無奈之感,唯獨沒有半分歉意。

    “這個世道,弱小便是原罪。”

    ……

    楚皇長嘆一聲,對於早些年間昭和處理那件事的方法並沒有絲毫怪罪之意,用最小的代價,平息下來,因爲站在這個位置上來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辦法。

    “這趟張儀出使我大楚的意圖也不難猜測,無非便是讓我大楚與齊國斷絕往來,撕毀盟約罷了,畢竟齊,魏兩國已經勢同水火,自然需要我們這個中間人擺明態度。”

    昭和眺望着魏地出聲道。

    “哼……”

    “若真是如他所願豈不是……”

    楚皇頓了頓,

    “養虎爲患!”

    楚皇說往後最後揮袖轉身。

    “魏國武卒甲天下已經縱橫披靡許久,要是在加上那已經展露其頭角的鐵騎,天下之大,又有何人能擋?”

    楚皇走到案桌之後,將一塊布匹掀開,定睛看去竟是一張偌大的天下版圖,山川湖海,河流地勢,皆是清晰可見,不知道多少代人的努力才將這地圖畫得如此細緻。

    “如今天下,乾國雖強,可已經爲衆餚之首,”

    “又怎敢妄動?”

    楚皇指着乾地的版圖高聲道,當版圖掀開的那一刻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活力注入那老邁的身軀之中,有種慷慨激昂之感。

    “北邊的燕國向來都是與世無爭,守着那北境蠻夷就已經夠他姬存希忙活的了。”

    “至於南邊的齊國南征之後已經徹底被拖垮,加上齊皇田恆身死,國內兵卒戰敗,兵卒青黃不接,至少十年之類沒有絲毫威脅,若不是還有孟夫子撐着,哼,這次的大世之爭能保全自身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至於趙國態度不明,”

    “不過也難以對對於魏國形成掣肘。”

    “至於韓國,就更不用提了,數百年來一直墊底的存在,那韓皇能夠保全宗廟不絕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細細算來。”

    “這是魏國千載難逢的強盛之機。”

    “又何嘗不是我大楚的機遇?”

    楚皇指着魏國版圖喃喃出聲道,老邁的身軀坐在龍椅之上,寬大的常服隨意的搭在身側,花白的髮絲因爲方纔的動作有些凌亂,可唯獨那雙眸子,不似老人應有的渾濁,反而透着攝人心魄的光芒。

    “如今天下局勢只要壓下魏國,”

    “那我楚國便能有問鼎天下之機。”

    楚皇沉聲道。

    “陛下的意思是?”

    “找一盟國,一同壓下魏國的氣焰。”

    “這趟應對魏使,也是重中之重!”

    楚皇的目光在版圖之上遊離,一時間也沒有確定下來,不過齊國是可以直接排開了,畢竟如今的齊國已經沒有了成爲盟友的資本。

    這一夜,

    君臣商談許久,

    御書房的蠟燭直至丑時方纔熄滅。

    ……

    翌日,

    壽春,

    隔着很遠便能看清那高大的城郭,壽春城是不亞於齊國永安那座天下雄城的城池,此刻正值卯時初分,其餘大大小小十一座城門皆是熙熙攘攘,入城的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龍。

    唯獨居中的那座正午門大開,

    城門外空空蕩蕩,

    湊近一些看去,城門內數十位官員已經守候在門後,鴻盧寺大大小小數十位官員全部到齊,無一缺席。

    往後看去,城內街道兩旁還有上百名宮廷樂師正在調試手中的樂器,駐守的兵卒更是有數千人之多。

    所謂,

    中門開,朝臣出,鼓樂奏。

    此番算得上兩國來使最高層次的禮節,

    “張大人,你說這趟這魏使爲何而來?”

    一身穿青袍的鴻盧寺官員望向身旁的鴻盧寺卿輕聲問道。

    “爲何而來?”

    “不得而知。”

    “不過最近聽到了些許關於魏國的風聲。”

    “乾國也那邊不知爲何,好似腦袋抽風一般,將好不容易得來掣肘齊國的南陽三郡之地,拱手相讓給了魏國,聽說前些日子吳將軍已經帶人接手了南陽三郡之地,想來這事是做不得假。”

    “嘶……”

    “南陽三郡?”

    “那地界下官早些年也曾去過,是中原難得的養馬之地,乾國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讓出來了?那魏國出使齊,乾之人又是何等本事,竟能行如此之壯舉。”

    “要知道魏國本就是步卒縱橫天下無雙。”

    “日後要是騎兵也成了氣候,”

    “整個天下豈不是……”

    “慎言!”

    鴻盧寺卿低喝了一聲。

    “下官,嘴笨。”

    “下官,嘴笨。”

    那名官員聞聲自知失言,

    慌忙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道理誰都清楚,可如今我楚,魏,齊,三國定下契約,還在聯盟之中,有些話明白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免得傷了和氣,何況這些事是陛下相國該關心的事,非我等可以議論。”

    那鴻盧寺卿說完後便不在多言閉目養神起來。

    “吱呀,吱呀……”

    馬車行駛在青石板上自宮廷而來,馬車停穩後,身穿紫袍腰佩相印的老臣推開了車廂,細細看去正是楚相昭陽,邁步負手於文官之前。

    “下官,見過昭相。”

    “老臣,見過昭相。”

    ……

    問候後不絕於耳,

    衆人望着那前方那道身影有些出神,中門開,朝臣出,鼓樂奏,已經是鴻盧寺的最高禮儀,如今堂堂一大國之相親自出城相迎也實在是太過令人咂舌了些。

    城外,

    一里處,

    一輛極盡華美的馬車徐徐而來,兩旁是數百身穿鐵甲,腰負強弩的大魏武卒,便是駕車的漢子都是三品拔尖的劍客。

    “昭和?”

    張儀掀開車簾望着城門處那道身影略微有些詫異。

    “早些年間你辱我盜玉。”

    “如今我堂而皇之竊國。”

    “切看你如何應之……”

    張儀撫須輕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