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似妖似魔似人似佛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鹹魚少點鹽字數:4633更新時間:24/07/05 03:45:13
陰冷,潮溼,恐怖,逼仄,血腥……
往下俯身的那一刻少年郎的心底便自然而然的浮現出諸多形容詞,來描繪這個隱藏在十萬山嶺消沉似枯墳中不可名狀的洞穴。
當手指觸摸着石壁上那一刻,粗糲的感覺傳來和尋常洞穴並無兩樣,可指尖放到眼前有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顆粒,這是已經乾枯的血液浸入石壁後的痕跡。
當朝陽順着被展開的藤蔓落入洞穴之時,無數的梵文如同壁畫一般密密麻麻的塗抹在石壁之上,當陽光落下之時竟然詭異的透出一股子佛性,隱隱在扭曲着,彷彿活過來一般,那是一種極其強烈的視覺衝擊。
“嗒啪……”
洞穴中有極其細微的聲響傳來,少年郎低頭望去,靴底下是一塊已經破碎的頭骨,數十年的時間讓頭骨已經腐朽到了極致。
“這是梵文?”
少年郎低聲唸叨着,朝陽落下也僅僅只是照亮狹小洞口的位置,內裏依舊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陰森恐怖,目之所及更深處的位置依舊是一片黑暗,純粹的黑暗,彷彿暗無天日的地底世界。
“火把!”
少年郎沒有貿然入內,轉身沉吟道。
一盞茶後,
“佛像!”
少年郎輕聲喃喃着,
“嘶,好恐怖的菩薩!”
身後有倒吸一口涼氣聲的聲響傳來,衆人只是覺得後脖發涼,連帶着整個身子都下意識的輕顫起來。
十餘火把徹底將洞穴前端的石壁照亮,洞內有涼風吹來帶着如同九幽地獄一般陰冷的氣息,火焰忽高忽低,明滅不定。
仰頭望去,萬千佛陀怒目而視,那瞪大的雙目中用血液點綴,如同留下的血淚,手持銳利的金剛杵,細細看去慘白的顏色末端還有骨茬,竟然是腿骨打磨而成。
“這到底是佛還是魔?”
少年郎低聲唸叨着,上輩子去寺廟參觀見到的全是慈眉善目的佛像,無一例外皆是帶着悲天憫人的氣息,便是降龍伏虎羅漢一類也是帶着一身稟然正氣,可眼下這佛像是在太過詭異了些。
“殿下,西傳佛教中帶着宗教對原始的崇拜,兇惡代表着力量,爲人崇拜,不過說來也是西域之地本就貧瘠,用我們乾人的話來說便是尚未開化之地,其中小國戈壁衆多,戰亂四起,若佛陀菩薩解釋慈眉善目的模樣還真鎮不住那些人。”
“長此以往在西傳佛教供奉的神佛中,很多都顯得凶神惡煞,其本質是一樣的,都是以救度世人離苦得樂爲指歸,不過西傳佛教要純粹得多,佛性之中有大恐怖!”
百曉生望着那凶神惡煞手持利器的佛陀喃喃出聲,方纔青燈方丈口中所言的大恐怖,眼下便可見一斑。
“西傳佛教?”
少年郎詢問出聲。
“佛教起源於極西之地!”
“所以那佛國又有西方極樂世界之稱。”
百曉生鄭重道。
“有多遠?”
“臣不得而知,不過從近些日子查閱的古籍來看,那地方恐怕比岐山還要遠上許多,爛柯寺也只是坐落在我大乾境內的西陵郡,不過其中的影響力大多在西邊,可以說幾乎整個西域都在爛柯寺的影響之下,而佛教的起源之地,實在難以查探,或許爛柯寺中有答案,可實在探查不到。”
百曉生說完後又覺得有些不妥,隨即補充道。
“陛下登基,殿下親征的時候臣在境內的佈置已經開始往涼州之外的地界滲透,涼州諜報司如今在大乾境內幾乎所有的郡縣皆有碟子,可那西陵郡已經派出十幾撥探子,皆是有去無回,甚至連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不見屍體,臣這邊也不好安排判斷,所以一直拖到了現在。”
“西陵郡……”
大乾有九州三十六郡,其他州郡自己都是時常聽人提起,可唯獨這西陵郡鮮少聽聞,明明在大乾的版圖之上,可偏偏又似乎獨立於王朝之外,在朝堂之上存在感極弱,早些時候慶帝還在之時,便是每年的大朝會那西陵來的郡守都是緘口不言,不報憂,也不報喜,從來都是默默地來,默默地走,身在朝堂,心卻遊歷在朝堂之外。
少年郎腦海中回想起前身記憶的種種,實在找不出關於西陵郡的記憶,只是偶爾從走南闖北的行商口中聽得隻言片語。
如今細極思恐,
怕是整個西陵郡都已經在那爛柯寺的掌控之中,至於爲什麼沒有舉寺之力東行,或許還真的感謝那已經灰飛煙滅的靈隱寺了。
“嘀嗒……”
“嘀嗒……”
有水滴聲在空寂的洞穴中響起,
百曉生下意識的往前邁出一步,
有液體從石壁頂端滴落,
“血!”
百曉生手指撫過面頰感受着指尖的粘稠沒有去看,便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火把揚起,
火焰拔高,
衆人再度望去,
一青面獠牙的菩薩正凝視着下方衆人,
石質的獠牙中不斷有鮮血滴落,
如同地獄中擇人而噬的厲鬼,妖魔,
定睛看去,一具身穿腰寬袖闊,圓領方襟的僧人已經被開膛破肚,吊在洞穴上方,從眼下的角度看去,如同被那菩薩提在手中一般。
“這是靈隱寺的僧人。”
少年郎凝神看着那僧人的穿着輕聲道,方纔出寺的時候不遠處便看見有一僧人正在慌忙逃竄,看清來人後更是慌不擇路往後山跑去,可到了這洞穴方圓十餘丈後卻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原本還以爲這裏有什麼暗道之類的,沒想到此刻卻慘死在這洞穴之中,如此看來洞外的枯骨便是進山失蹤的人了。
少年郎想起洞穴外泥地中那些屍骨暗自想到,青燈方丈所言洞穴中鎮壓的人,當年便是半步一品修爲,隔空取物一類的法門倒是不足爲奇,畢竟當初自家孃親同樣是半步一品,尚且能一劍破甲三千餘。
“大乘佛法者?”
“吃人?”
“有趣!”
少年郎望着那不翼而飛的臟器皺眉道。
所謂的蛟蟒,大蟲皆是虛妄,
不過被這鎮壓的人抓來吃了罷了。
“轟隆隆……”
就在衆人遲疑的時候,
原本已經看到底的洞穴中一道石壁輕顫起來,
少年郎湊近看去,
那石壁上和洞穴上的壁畫梵文佛像不同皆是各種自己識得的經文,密密麻麻如同絹花小楷,數不清的經文被刻在這石壁之上,一股子佛性涌來,這是悲天憫人,超脫世人的佛經,和自己在靈隱寺看到的經文一般,想來這便是鎮壓的諸多手段之一了。
眼下這道石壁之上裂開一道縫隙,
沒有光亮同樣是無比的黝黑,
火把丟出,
幽幽火光升起,
這一條盤旋蜿蜒往下的臺階,
看不清步數,也不曉得有多遠,有多長,
一步一佛像,一步一經文,
有青面獠牙的厲鬼,
有悲天憫人的菩薩,
有凶神惡煞的佛陀,
不知通往地獄,還是西天,
一滴一滴尚未乾枯的血漬順着臺階蔓延而下,
空氣中有些極淡的血腥味,
少年郎猛然響起菩薩手中那具屍體,沒有五臟六腑,想來已經被那鎮壓的妖魔帶入了這地底的深處。
石門外,
血水嘀嗒嘀嗒,
石門內,
窸窸窣窣如同齒間碰撞,
對未知的恐懼,
如同妖魔的低語,
竊竊私語五臟六腑那個來得鮮美?
這半步一品遠比自己想象中來得恐怖!
或許不是鎮壓,
於他而言只是修行,
這滿是經文的石牆毫無用處,
這一步一佛像的石階同樣如此,
那伴身的厲鬼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諸元奎,何在?”
少年郎想到這暴喝一聲。
“末將,在!”
滿身血漬的諸元奎單膝跪倒在地,剛剛屠戮完靈隱寺內的和尚原本還處在興奮的情緒之中,可不知爲何明明已經見慣了血腥的場景,甚至還很是享受,可入洞之後卻覺得渾身不自在。
“封鎖洞口,百丈之內不得進人!”
“諾!”
接令之後,也不猶豫領着衣甲鮮明的大乾銳士退出洞穴,自己也知道講到底這些人雖然精銳,可面對不可知之地的半步一品起不到什麼作用,還不如去洞外守候。
“繼續往前!”
少年郎接過火把高聲道。
“十三先生,勞煩了!”
少年郎說完後,鄭重的看了一眼身後陰影中的燕十三,眼下場中實力最強者便是他了,自己雖然也有許多技能沒用,可真對上那半步一品,哪怕是被鎮壓的半步一品,如果出現些許意外,或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殿下,安心!”
說完後,燕十三長劍出鞘,
鑲嵌有十三顆明珠的寶劍在火光的照耀下,
耀耀生輝,璀璨奪目,
與此同時,
西門吹噓,葉孤城,歸海一刀,
皆是往前邁步,
隱隱將少年郎護在正中,
皆是握緊手中的刀劍,
鄭重其事的望着那幽深的臺階,周遭氣勢已經提到了巔峯,面對五十年前的半步一品,如今不可知的妖魔,如何鄭重都不足爲過。
“走吧!”
少年郎感受着四周刀劍縱橫之氣心安許多,劍修捉對廝殺天下無雙,便是正對上全勝時期的半步一品,也能與之一戰。
若是已經念頭通達,入了一品?
或許今後天下的格局都講改寫,
一品,一品,
一個爲佈道天下而來的僧人,
一個心智堅韌已至極的妖魔,
一個修得大乘佛法當世活佛,
似妖,似魔,似人,似佛……
不可知之地,不可知之物,
那只有逃了,
逃回上京,
還記得自己老爹在青峽倒下之前曾經說過,到了涼州的地界管他勞什子的一品劍仙,還是一品純粹止境武夫,老子都讓他有來無回。
三十萬涼州鐵騎,
便是底氣,
如今雖然不足三十萬,
可只要十萬鐵騎天下何人敢擋其鋒芒?
便是一品也不能!
大不便領上京城外十萬涼州鐵騎踏平那爛柯寺!
斬一個當世一品!
管你是妖魔,還是佛陀!
少年郎心中血氣翻騰,
擡腳往幽深的長階而下。
蜿蜒盤亙的石階不知多少步,
一路上藉着幽幽火光不知見過多少面目可憎的厲鬼,青面獠牙的菩薩,悲天憐人的佛陀,數不勝數。
臺階並非一直往下,偶有升高,偶有盤旋,和前世諸多天然的洞穴一般,還記得最長的洞穴縱橫上百里,入洞是一地,出洞之時已經到了另一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難以想象,而這臺階便是順着洞穴開鑿的,不過雖然簡便許多,可其中的工程量還是難以想象。
顯然這並非是一代人之工,
這洞穴處在靈隱寺後山,
靈隱寺立寺已千年有餘,
或許最早這地方是被當做靈隱寺一個大能閉關或者修行之地,只是後來這爛柯寺的僧人來後,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拿來鎮壓了。
“怕是整個佛門典籍的大能都被雕刻在這石階之上了?”
“值得如此鄭重?”
少年郎喃喃出聲。
臺階蜿蜒似乎沒有盡頭,
衆人不知前進了許久,
又是一盞茶後,
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不知從哪裏透來的清光落下下,
仰頭看去不知幾十上百丈處的山頂破開一個大洞,有光亮落下,臺階也已經到了盡頭,沒有在延伸出去。
眼下的空間很大,
大到了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南北縱橫不知幾裏,上下縱深不知幾許,
“這是把整座山都掏空了?”
百曉生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驚駭。
“想來是了……”
少年郎回答道。
“這是佛!”
“釋迦牟尼佛!”
少年郎目光落到了這遼闊無邊洞穴中輕聲道。
定睛看去,
頂端的光落到佛像之上,
竟是滿以照亮全身,
此佛像,高鼻,大眼,厚脣,兩眉相連如拉開的弓形,眉心正中白毫突出,雙目微啓,神情靜穆慈祥,着袒右袈裟,薄衣貼體,陰刻雙線衣紋,衣緣處塑出立體的衣褶,皆是用山石刻出。
佛像,結跏趺坐,手結法印,下坐多層束腰臺座,橢圓背光,上部鏤雕繁茂的菩提樹葉,此爲釋迦牟尼佛坐像,仰頭望去佛像掌中竟是託有一人。
那人雙手合十盤腿而坐,
那人枯瘦的四肢細如柴枝,嶙峋的骨頭外麪包着一層薄薄的皮,皮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黃色,深陷的眼窩中是一雙清明的眸子,倒映出衆人,透出的是一種大徹大悟的佛門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