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麥田外的守望者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野亮字數:2421更新時間:24/07/05 03:43:10
    寧冰儒又看了一眼紙條,這次戴上了老花鏡。

    “這是半分鐘之內寫出來的?梅汝成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古詩詞功底了?他是當着你的面寫的?”

    寧春宴背着手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梅主任寫的了?”

    “不是梅汝成寫的?那是他們研究室的後生寫的?他們府辦什麼時候這麼有文學素養了?難道這就是沈劍秋的帶動作用?”

    沈劍秋是大領導的名字。寧冰儒平時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他反覆看着紙條感到驚喜。

    寧春宴收起了紙條,說:“爸,你就別瞎猜了,你就說怎麼樣吧?”

    “很不錯。”寧冰儒言簡意賅。

    寧春宴摸到他背後,伸出纖纖玉手,幫他揉着肩膀:

    “能夠得到你這位南大中文系教授、前人文素質學部副部長、語文教材編寫組組長、李白研究學會會長……”

    “夠了夠了夠了。不要報菜名了,我們家住不下這許多人。”寧冰儒伸手阻止了女兒的彩虹屁。

    聽到“報菜名”,寧春宴心念一動,說:“能夠得到你‘不錯’的評價,那位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惜,我永遠也不告訴他。”

    寧冰儒盯着女兒:“到底是誰?”

    寧春宴沒有回答,回到自己房間“嘭”地關上了門,換起了衣服。

    寧冰儒搖了搖頭。寧春宴出來時,已經穿上了睡衣,帶領的藍色條紋睡衣,上面還繡着小熊,小熊有兩隻圓溜溜的黑眼睛。

    脫下窈窕長裙,挽起了頭髮的寧春宴,就好像文藝復興時期的聖母像,褪去了神性的光環,迴歸了人間。那是一種有別於先前的美。

    寧冰儒說:“你還要在西河待幾天?接下來怎麼安排?”

    “再待上一個星期吧。也沒什麼安排,就是明天還得去參加一個什麼座談會。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這邊的文聯肯定抓着我不肯鬆手,挺煩的。對了,媽呢?”

    寧冰儒說:“你媽去打麻將了。”

    他又拿起案頭的書,說:“回來參加一些文聯的活動也好,就當爲家鄉的文學做些貢獻。西河雖然文風頗盛,但現在的年輕人,一代比一代浮躁了。”

    寧春宴沒有答話。她並沒有拯救文學的義務,不管是家鄉的文學還是哪裏的文學。她連自己的煩惱都有一大堆。

    寧冰儒說:“對了,你要是有時間,明天晚上留出來,我們去外面吃個飯?”

    說煩惱煩惱到,寧春宴臉色一變,說:“不會又是相親吧?”

    寧冰儒臉上有些尷尬:“介紹個新朋友給你認識認識而已,是你媽媽朋友的兒子,和你年齡差不多大,海歸博士後,人很優秀,你們一定有共同語言……”

    “啊!——”

    寧春宴抱着頭跑掉了,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她懶得聽父親唸經。

    寧冰儒站在門外說:“你可以逃避婚姻,但你不能永遠逃避婚姻,只要是人類,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屋裏寧春宴沒有回答,十分安靜。用無聲來表達自我的抗拒。

    寧冰儒搖了搖頭,走了。

    寧春宴趴在牀上,玩着手機,雙腿豎起在空中搖晃,褲腿掉落下來,露出潔白勻稱的小腿。

    她的文學風格十分前衛,冷峻、透闢,彷彿看穿有關人生的一切。但是在個人人生的重大抉擇上,她卻做不到像自己的文字那樣純理性派。

    而且,越是冷靜,她就越覺得兩個人的結合這件事,其中蘊藏着大恐怖。

    如果一定要選擇婚姻,她寧願對方是一個像野豬一樣撞向自己的人。至少那樣能讓自己內心產生波動。

    但她至今遇到過的所有人,都太過循規蹈矩,都是遵從現實世界律令生活着的俗人。吃飯,睡覺,賺錢。

    俗人無可厚非。她也是俗人。但是她渴望浪漫,她有種預感,一旦和另一個俗人綁定,就會淪陷入無盡庸俗的生活裏。那樣一點也不浪漫。文藝復興過去很多年了,但人類永遠是浪漫主義的動物。

    她無法選擇,也無法逃避。

    有這樣一則寓言:幾個心猿意馬的年輕人找到蘇格拉底,詢問他如何才能獲得完美的婚姻。蘇格拉底帶他去了一片麥田,讓他在麥田裏沿着田埂走一道,去找一粒最大、最飽滿的麥子。

    但是,一旦找到那粒麥子,就不能再更改了,哪怕之後見到了更大、更飽滿的麥粒。而且,這條路只能走一遍。

    那幾位年輕人出發了。第一位一直猶豫着不肯動手,總想着之後會有更大的麥粒,卻錯過了一粒粒好麥子,最後只能在結束前慌忙抓了一粒;另一位幾乎是剛上路,就挑選好了他的麥子。

    最終兩人回到蘇格拉底這裏,兩人手中的麥子差不多大,但一個懊惱不已,另一個則一臉平靜。

    這是一則關於婚姻的寓言,麥子就是那個最適合的另一半。寧春宴很小的時候就讀過這則寓言,她幾乎一瞬間就領會了作者意圖,但嗤之以鼻。她覺得自己並不會產生那樣的得失心。

    然而隨着她年齡增大,她卻越來越像寓言中的第一位年輕人。即使她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到那粒麥子,甚至沒有想過涉足麥田。但她猛然間發現,每個人早已身在麥田,他們別無選擇。

    她無法在相親的場合下產生任何婚姻衝動。那是一個被精心提供的場景,雙方都在用估價或者待價而沽的心態,謹慎地審視着對方,就像在看一套房子。

    她不想成爲房子,哪怕是地段最好的房子,也不想。所以每當父親說起婚姻的話題,她都感覺頭大。

    想到這裏,她越想越氣,打開剛剛添加上的那個微信好友,發過去一句有頭沒尾的話:

    【結婚了就了不起啊!】

    過了一會兒,那邊發過來一個小小的標點符號:“?”

    想象到對方懵逼的表情,寧春宴心情稍微好了點。

    她打開了手機,熟練地點開了“文曖”app。

    ……

    林峯給王子虛打電話的時候,他午睡剛起來,正愁無聊。

    電話那頭,林峯似乎有些尷尬,還帶有一些宿醉後特有的大舌頭。

    他邀請王子虛晚上見面,聊一聊很多方面的事。“這次不止文學”,他這樣說道。

    王子虛欣然答應了。林峯給他留下的印象很好。他不是不愛社交,是不愛讓他減少能量的社交。

    他們約在西河公園見面,林峯看到王子虛後,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摸着頭說:“昨天我喝多了。”

    王子虛點頭:“沒關係,是我灌的。”

    林峯說:“你沒有聽到什麼不好的傳聞吧?”

    王子虛說:“我聽到了一些傳聞,但是不是能說‘不好’,我不好說。”

    林峯嘆了口氣,說:“給你添麻煩了。”

    王子虛說:“我才給你添麻煩了。”

    林峯詫異地擡起頭:“你聽到的是怎樣的傳聞?”

    王子虛說:“我也好奇你聽到怎樣的傳聞了。”

    兩人漫步在公園,行人路過他們時,有些人在偷偷指指點點,如同發現了丟人現眼二人組。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已經成了西河近期熱度最大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