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思久欲知，知繁渴思

    “不要出我這屏障，此怪有異，會攝人心魄，倒是與那夢鬼派有幾分相像。”

    宋印走出屏障，伸手一吸，將一根往天空舞動如觸手般的草葉便吸到他手裏，甫一入手，他便眉頭蹙起，朝天上看去。

    這些東西，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圍有沒有人，只是尋着月亮，不斷往上升。

    “奇怪的東西”

    宋印手中激發出白火，只是略微一煉，那舞動的草葉便軟化下來，化爲最普通的草葉，只是在泛着熒光。

    他一揮大袖，無數草葉便往那袖子裏吸去，在靠近袖子時，這草葉生出白火，形態縮小，變爲一棵棵小草，進入到他的袖子裏。

    漫山遍野的濁心草，在宋印的吸收之下，數量卻沒有減少，那熒光依舊照耀，不斷的有如觸手一般的草葉從地裏長出，繼續往天空伸去。

    “大仙好手段，可惜，它收不完的，在這段時間，濁心草是無窮無盡的。”

    一個聲音，出現在宋印旁邊。

    他眼睛一瞥，就見這付清直接邁出屏障，任憑那白火燒在周身，可卻彷彿沒有痛感一樣，完全不受影響，隻身走了出去，被這熒光所照耀。

    “兄長，你.”

    “都說了，大仙不必叫我兄長，你們這些煉氣士，歲月不顯，又何曾知道年齡啊，說不定比我還大呢。”

    他一介凡人，出了屏障，本應該被濁心草攝入心魄，可是他卻好端端的站在那裏，眼眸卻是愈發的明亮。

    付清擡起雙手，看着燒灼在自身的白火，“這白火是好東西，可滌盪神魂，可熔鍊肉身，可救人水火，可煉丹成神。大道火很貼切的名字，可惜，我沒有任何感覺，我的感覺很早就消失了。”

    此話一出，屏障內三人瞳孔一縮，張飛玄指着付清，驚道：“你不是凡人？！”

    不對啊！

    若不是凡人，又如何能躲避師兄法眼？

    “我是凡人。”

    付清攤開雙手，說道：“不曾修煉，未有法力，滿身上下，全是凡人，也是殘渣。”

    “師兄？”張飛玄看向宋印。

    宋印此時閉上雙眸，點頭道：“是凡人。”

    師兄親口承認，那肯定無假，但只是凡人，爲什麼會知道大道火？

    付清看着張飛玄眼中的疑惑，搖頭一笑，又嘆氣道：

    “煉氣士，看似高高在上，執掌凡人生殺大權，可是伱們真的懂嗎？你們什麼都不懂，只是在別人的注視下築着自己的蟻窩，以爲這樣就懂得了世界何其幸福啊！”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生來就神異，我什麼都懂，我什麼都知道。無盡的知識就在我的腦袋裏，每日折磨着我，甚至我都不能死，因爲我知道，尋常死亡不能減輕我的痛苦小姑娘，你應該懂這種痛苦的。”

    “唔”鈴鐺蹙起小眉頭。

    付清又看向其他人，嘴角露出一抹蘊含深意的笑容。

    那笑容讓張飛玄他們幾個莫名覺得心中一寒。

    他搖搖頭，只是笑着道：

    “我出身西涼，當地有一宗門名爲萬僵門，善煉活屍，我就是被煉化的其中一員，被煉之後，我雖身軀僵硬，行動不便，但卻刀槍難入，更有肉身復原之能。依靠這體質，我才能出走西涼。”

    “接着我造訪大趙，吃了食樓的肉，於是身軀便生畜肉，所以我在路上再多艱難，還能吃自己而活。”

    “那大楚飛石齋，吸我靈韻，使我渾渾噩噩，不保持清明，減輕了我不少痛苦。”

    “南平的有聲無聲門奪我意氣，斷我最後求生之意，這才能來到這須彌脈，尋找這濁心草。”

    “一切的一切，我只是想結束我的痛苦，其實很早之前，我就可以去死的，但是我看到了”

    他看向宋印，“我看到了你做的一切，你是好人，可好人在這個世道太難了，你要做的事，也太難了。”

    聞言，宋印眉頭也皺起，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付清聳了聳肩，繼續道：“我在等你，因爲我知道你會來，我也知道你會邀請我，而我應該會和大仙回金仙門，然後依靠知識，爲大仙在清剿天下邪宗中出一份力，直到大仙徹清寰宇，或許還能救我也說不定。”

    說着，他嘴角一勾，似乎是看到什麼久遠的未來，讓他發自內心的笑。

    “可是啊”

    他擡起頭，目光似乎穿過了天空的月亮，注視着那深空裏的什麼東西。

    “太遙遠了，就連是我也看不到，或許以後會被解救，或許以後會更加痛苦。我只是個凡人，不是煉氣士，所以我不選擇，凡人，是有資格當懦夫的。”

    “大仙，我給你留了東西，就如我之前所說的，你帶我找到濁心草，我給你全部身家。那行囊裏，有我這些年撰寫的書籍，也讓你對這世道有個清晰認識，免得被騙。”

    付清笑了一聲，目光又在張飛玄他們身上遊離了一瞬，笑道：“你這種人若是被騙，那才是災難。”

    宋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兄長，我雖不知你在等什麼，可這濁心草，對你沒什麼影響才對。”

    “濁心草是怪，可以攝人心魄，以熒光誘生物入它領地，從而進食，維持生存。”

    付清搖頭道：“但其本能，只是追逐着月亮的東西，這種東西，殺不死我，我的知識太多，它攝不了我的心魄。但是.”

    他對着宋印展顏一笑：“怪的存在，有時候也會伴隨着妖。”

    呼！

    明明周圍無風，可山風卻突然呼嘯開，傳遍在這山谷中。

    山風凜冽，吹動了付清的斗笠，露出了那顆沒有任何頭髮，甚至缺了頭皮與骨，直接露出了跳動大腦的頭顱。

    “有一妖，無形無相，無色無氣，善引人入夢，讓人進入到迷幻夢界裏，然後吞吃掉他的所有一切。被吞吃之人，絲毫察覺不到，只會沉溺於心中所想之美夢，此妖多居於山間，被人稱之爲——”

    “山鬼。”

    付清淡淡道：“它才是濁心草真正的主人。”

    咚！

    宋印腳步踏出，手中帶起白焰，正要一拳轟出去。

    “大仙，你想我痛苦的去死嗎？”

    付清的話，讓宋印停住動作，他深吸口氣，注視着這個中年男人，沉聲道：“既然知道我之威能，爲何不信我，讓我救你。”

    “都說了，不想等，我只是想死而已，等你那麼長時間，還是看你是個好人的份上。”

    付清微微一笑：“讓我沒有痛苦的去死，就是在救我。”

    他繼續道：“夢鬼派，只是崇拜山鬼而衍生出的煉氣士而已，那些讓你們入夢的存在，是‘無形者’，但沒關係，多數的人已經被山鬼吃掉了，餘下的三個，剛纔大仙是解決了吧？而這山鬼，大仙你解決不了的。”

    “它不同於黃風妖，那北方之妖，乃是怨念所成，可這山鬼卻是自然生靈，無處不在，也消滅不了。大仙你縱有萬般神通，也只是逼退那山鬼罷了，可只要你們待在須彌脈，總會遇到的，而率先逃離，怕不是大仙你之本心，所以，我幫你，也幫我自己。”

    呼！！

    風更加的烈了，宛如鬼哭狼嚎一樣，在這山谷中不斷的作響，熒光之中，付清的影子無限拉長，而在周圍的陰影裏，有無數觸手已經伸出，撕扯住他的影子。

    “這山鬼，可以讓我平穩的死，等它吃掉我之後，那無盡的知識也會吞噬掉它，從而消散在這世間，以後須彌脈就沒有山鬼了，當然，也沒有濁心草了。”

    影子開始被觸手給撕裂，付清的眼瞳，開始暗淡下來，但嘴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盛。

    “呵呵呵，就是這個，讓我毫無痛苦的去死，讓我沉溺在一個只是普通人的世界裏吧。”

    他盤坐下來，嘆了口氣：“可惜無酒.啊，不對，我沒有感覺了，也嘗不出酒味。”

    他突然擡起頭，盯着這方繁星夜空，“你看看你看看.凡人，也不是沒有力氣反抗的，你想讓我當煉氣士，可我就是不當，你不也拿我沒辦法嗎？”

    雙月高懸，夜空繁星，只是照耀衆生，似是無奈，不發一語。

    “你也啞口無言了是嗎？”付清對天笑道。

    “呵呵呵，哈哈哈哈！”

    鈴鐺捂起肚子，笑得前俯後仰，雙腳發顫，連連帶出了腳踝鈴鐺的清音。

    她指着付清，大笑道：“它不在乎，它很高興！你失敗了，你中了它的計！”

    付清一愕，瞳孔緊縮開，可馬上又釋然起來。

    “啊真是可怕。”

    他搖搖頭，對宋印道：“你以後會更辛苦啊，加油吧，可千萬要守住本心啊，不要自信，也不要氣餒，守住本心就行了，不然的話.”

    呼！

    山風又響，那影子被觸手徹底撕扯開，也打斷了他的話，讓他的身軀，在這熒光之下直接消失掉。

    那風在付清消失的剎那靜止，周圍的熒光直接清空，那無數朝天而行的濁心草，也在空中直接化開，再也不見，變爲了只剩野菜根莖的山谷。

    什麼都消失了.

    宋印嘴脣囁嚅一下，又看向鈴鐺，她笑完之後，又恢復了正常，只是笑盈盈看着宋印。

    “鈴鐺，爲何出此言？”

    “啊？”

    鈴鐺想了想，又搖搖頭：“不知道啊，只是想這麼說，就這麼說了。”

    宋印緊皺眉頭，眼中神光一片熾白，但除了那一身怨氣，卻什麼都看不到。

    王奇正受不了宋印一臉陰沉，大着膽子道：“師兄，你管那些個作甚，鈴鐺腦袋就不正常，那個叫付清的估計也是神經病，哪有對天說話的，天上除了星星還能有什麼？他難道能和四天尊對話啊？老二，你看俺幹嘛？”

    他正說着，卻發現張飛玄正死死瞪着自己，那眼瞳像是要把自己給吃了。

    他沒說錯話啊？

    “四天尊”張飛玄囁嚅出聲，身軀莫名的開始抖。

    在那付清與天對話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了，付清說的什麼知識，那應該是清寶天尊，這位才是窮究變化，掌握無盡神通法術與知識。

    可是天尊無情，從不下凡，有賜福已是天大喜事了，以它們的存在，又怎麼會下凡對付一個凡人？

    可莫名的，張飛玄想到了當時師兄在剿滅那黃風妖時，天空出現的巨大漩渦.

    那應該不是黃風妖所引起的神異，如果那本身就是四天尊，而四天尊又在這掌握着世間的話，那麼.

    轟隆！

    腦海裏，似乎有炸雷響過，他的心神開始晃盪。

    張飛玄只覺周身法力在無序亂動，，冥冥之中，連帶着他的軀體似乎都要開始變樣。

    他眼瞳一縮，猛地咬住自己舌尖，利用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亂想。

    不能想！

    會壞掉的！

    不能想！！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東西。”

    就在張飛玄眼眸開始逐漸混沌的時候，一道聲音震住他的心神，讓他從那無盡的思考中脫離出來，登時，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氣，從舌尖上，也滴落下鮮血來。

    此刻，他擡頭朝前看去，只見宋印擡頭看着天空，眼瞳之光，甚至蓋住了天空雙月。

    他不管那是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但是付清明明那麼能耐的人，卻只能甘受死亡，這本就是不該的！

    他宋印面對這樣的情況，不懂。

    因爲要他死的，不是山鬼，那山鬼是隨着付清的死，也消亡掉了。

    要他死的，是其他的東西！

    “路是一步步走的，我現在不知道你是誰，我也發現不了你，更沒空管你，但沒關係，你總會瞞不住的”

    他指着天空，臉上卻不憤怒，只是帶着堅定，好像是在肯定那絕對會發生的事：

    “我總有一天會知道你是誰，等我找到你，我把你皮都剝下來！”

    夜空沉靜，什麼都沒發生。

    鈴鐺呆呆看着天空，悄聲而出：“它很高興.”

    說完，她的小腦袋瓜又歪起來，滿是疑惑，“奇怪，誰在高興？”

    轟！

    宋印自身散發出大量白氣，宛如白柱，直衝天空。

    冥冥之中，他自身的法力開始蛻變到一個新的境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