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圓月柚子字數:3334更新時間:24/07/05 03:35:41
    次日,天色還沒完全亮起,一行人已經包袱款款上路了。這次去的共有六個人,剩下的人就留着看家。

    出山與往常他們找東西的方向不同,許久沒走過,竟然有些陌生。出於謹慎,大夥全都走得很慢,邊走邊處理走過的痕跡。

    走了許久,天色越來越亮,地面也漸漸禿荒了,他們特意避開了可能有人跡的地方,一路沒有碰到任何人影。

    他們這次沒從石頭村附近下山,而是找了個偏僻的山口出來,再走上一截,就是一條坑窪不平的小道,沿着這條道直走,拐上幾回,就能看見沙土村了。

    眼看着就要到地方,遠遠望去,入目皆是死氣沉沉的樣兒。

    大牛忍不住道:“這地兒怎的越來越沒人氣了。”

    棗兒說:“或許人交不起稅糧,都往南跑了也說不定。”

    她們村之前不就是,能跑的都跑了,也不知那些人現今過得如何。

    又走了一陣,沙土村近在眼前。

    從日頭來看,差不多到正午了,村裏卻沒幾戶燃起炊煙,四周靜謐無比,幾乎聽不見人聲,更別說家畜家禽。

    走進村莊,棗兒四下張望一番,屋舍大多都沒人住了。

    這些空屋有的是用土牆圍的院子,外牆倒是還在,內外的門卻都沒了。

    另外一些人家的院子是用木頭圍欄扎的,更是遭殃,圍欄連着內裏房屋的大門全沒了,估計都被人拆走當柴燒了。

    隨意挑上一家,透過光板的門框往裏打眼一看,屋子裏面也都是空蕩蕩的,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桌椅之類,大概也被人翻進屋裏搬空了。

    這年頭物資稀缺,能往家裏放的東西,基本就沒有用不上的,連個指頭大的碎布都會被人撿走,所以被翻過的屋子都是雁過拔毛,只留下光溜溜的空房。

    餘下還有少些屋子,估計還住着人,家家都是關門閉戶,藏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着心裏就有種危機感,彷彿這地兒比深山裏還驚險。

    在村裏繞了一圈,幾人先去看棗兒的姑母。

    到跟前一看,屋子已經空了,棗兒也不覺得意外,早在進山前她找過姑母一趟,就看出對方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離開姑母的屋頭,接着就是去探望李家二丫。

    李發宗引路,一夥人很快就找到了二丫家的房子。她家條件還行,給院子修了道土圍牆,還安了個院門。

    還沒走到跟前,就見矮牆上方翻出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來,騎在牆頂上正要往下跳。

    這人體格不壯,黑瘦又乾巴,兩個微凸的眼睛倒是很有神,一直滴溜動着,看着就不像個正派的人物。

    他口裏不住喘着粗氣,呼吸急促,幅度也很大,彷彿身上的氣力隨時都要被抽乾了似的。

    再看他手裏,還拎着個布袋,背上也綁了個什麼,鼓囊囊的一大坨。

    兩方人幾乎是同時對上了視線。

    劉二山這邊的人動作都是一頓,那矮牆上的男人估計也沒想到外面有這麼一幫人,臉上露出肉眼可見的驚惶,似乎又很顧忌,也不敢往回跳,就這麼愣坐在牆頭了。

    還是棗兒反應快:“發宗叔,這人看着是個賊偷,可不能叫他跑了!”

    是了,這不僅是個賊,還是剛偷過二丫家的賊!

    李發宗這才回神,兩條眉毛怒氣衝衝地一豎,擼起袖子大步跑向矮牆。

    大牛也跟着他狂奔起來,嘴裏還喊了一聲:“哪裏跑!”

    那賊人更慌了,趕忙擡腿要跳回院子裏跳去,但動作卻沒大牛他們快,一把就讓幾人摁住了腿。

    衆人一使勁,打算把這賊人拽下來。

    這時棗兒跟了過來,眼尖地看清了他背後的東西,趕緊叫道:“不能叫他摔在地下,他背後背的是個小崽子!”

    這下大夥才注意到那賊偷背後的包袱。

    仔細一瞧,竟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被包成了糉子!

    要不是剛翻牆時動作太大,包人的布扯開了一角,還真看不出來裏面藏了個孩子。

    這麼想來,這死坯很可能是偷了二丫家的孩子!

    李發宗冷汗出了一背,也顧不上別的,立馬示意其他人發力拽人,自己則是緊盯着賊偷,適時伸出雙手擒住他的腋下,將他整個人如舉小兒一般緊箍在手裏,四平八穩地放到了地面。

    劉二山他們靠過來,團團將賊偷圍在中間,免得他鑽空子跑了。

    那賊嚇得兩腿發軟,眼瞅着就要往地上坐,卻被幾隻手齊齊抓住了,一點兒沒坐下去。

    李發宗伸出手,把賊人背在身後的大包袱徹底揭開,就看見裏面昏睡着一個消瘦的小兒郎,嘴裏還堵着塊破布。

    李發宗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妹子的小兒子,當即呼道:“冬哥兒!”

    孩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大牛等人趕忙七手八腳把冬哥兒解下來,遞到李發宗懷裏。

    他摟着孩子,又急急地叫了兩聲,冬哥兒還是沒有醒來的意思。

    摸了摸額頭,倒也沒燒,李發宗惡狠狠地看向賊人,厲聲喝問道:

    “你對冬哥兒幹啥了,他怎會一直不醒!”

    賊偷苦着臉大呼冤枉:“不關我事啊,這小孩許是被餓昏的,我進去他就是這樣了!”

    李發宗冷笑一聲:“哦,這麼說你翻人屋子裏當賊還有理了,我就問你打算把他帶哪去?”

    這下賊偷說不出話了,顫着嘴脣支吾起來。

    他不說大夥心裏也能猜到幾分,無非就是起了歪心思,打算偷孩子去賣了,換糧換錢,更畜生一些說不準是要偷去自己吃了。

    只這麼一想,衆人心裏窩的火就噌噌猛漲,幸虧他們趕巧過來了,要是晚上一步,那後果真是不敢深想!

    “先死揍他一頓再說,不然我心裏真是憋得慌!”劉二山開始擼袖子了。

    “二山叔,先別動手!”

    大牛忽然注意到賊偷手裏捏的布袋,一把奪過來,打開一看,發現裏面竟然是小半袋糧食。

    他吃驚道:“偷人又偷糧,你真是啥也沒放過!”

    “起來,讓我打死這個畜生!”旁邊的李發宗再也忍不住,將冬哥兒遞到棗兒懷裏,騰出手後一個猛拳砸過去。

    幾人圍起賊偷毒打一頓,竟然又打出了幾個銅錢,偷東西偷得這般全面,實在是可恨可惡又可憎。

    賊偷鼻青臉腫地倒在地上,但衆人心裏並沒有可憐他的意思,偷糧偷錢雖然嚴重,但遠不及他偷人孩子惡劣。

    “冬哥兒還沒醒?”李發宗憂心地問。

    “沒呢,我給他喂兩口水試試。”

    棗兒拿出竹筒,給冬哥兒嘴裏喂了兩口糖水,又輕輕喚他的名字,過了一陣,小孩兒終於動了動眼睛,迷迷糊糊醒來。

    李發宗立馬湊過來,驚喜叫道:“冬哥兒!”

    冬哥兒茫然地對上了李發宗關切的眼神,很快認出他,貓兒似的叫了聲:“大舅舅……”

    “哎,舅舅在這呢!”李發宗猶豫片刻,拿粗糲的食指輕輕碰了下他的小臉。

    就在這時,二丫屋裏終於有人出來看了。

    只聽“咯吱”一聲響,院門被扒開了一條縫,縫間貼上了一隻眼睛。

    看到外面混亂的場景,和烏泱泱的一羣人,這眼睛的主人很快打開院門,手裏還握着一把鋤頭,吃驚地看向李發宗:“大舅哥,你怎麼過來了?”

    來人名叫張幾堆,是二丫她男人,也是冬哥兒的爹。他人雖然瘦,但氣色看着竟是不錯,比冬哥兒強太多。

    李發宗看着他這樣,又想到冬哥兒差點叫人背走的事,對妹夫並沒有個好臉,只冷冷應道:“嗯,我妹子人呢?”

    本來就是照常一問。誰知待他問完,張幾堆的臉色一下就白得不對勁了,但凡是個有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貓膩。

    “我妹子人呢?”李發宗盯着他又喝問一遍,推了他一把,擡腳就要往裏面去。

    “不,不是……”張幾堆趕緊過來攔他,嘴裏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牛他們見了,就也走過來,打算幫忙把人攔住。

    幾人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很快張幾堆的爹孃便從屋裏走出來。

    看到兩方劍拔弩張的樣子,張家老太擠出臉上的褶子笑道:

    “都是一家人,瞧這事兒給鬧的!這陣子,咱們家裏的日子難過得緊,西娘見了,就帶秋娘進縣城尋了個差事,幫富貴人家做些雜活,換糧養家呢!”

    她說的西娘,就是李家二丫的本名,秋娘則是二丫的大閨女。

    棗兒聞言皺起眉頭:“進縣城尋差事?”

    就外面亂起來的樣兒,城裏還能有什麼好差事做?難道說,她們許久沒出過山,外面的亂象又緩和不少?

    也不對啊,這村裏人都快跑完了,要不是實在待不下去,誰會輕易離開自己的老窩呢?

    李發宗也不是很信,問道:“在哪家做差事,我進縣城找她去!”

    張老太臉色僵了一瞬,很快說道:“那富貴人家看守嚴,你就是找過去,人也不會讓你進去呢!”

    見李發宗還要問,她又趕緊搶話道:“哎喲,我騙你們作甚?”

    “西娘也是我家的媳婦,人一向能幹,別人找活難,她找就容易許多,也是多虧有她在,我們一家才能有飯吃!”

    “剛纔堆子那麼緊張,也是怕你覺得我們讓她去做工是磋磨她了,但我們真是沒本事,沒辦法了啊!”

    說着,張老太就忍不住哭嚎起來,聲音聽着倒是中氣十足,起碼她說的那句“有飯吃”肯定不是騙人。

    衆人被她這一連串給攪和懵了,呆站在原地慢慢消化她說的字兒。

    這時,被棗兒抱着的冬哥兒忽然出聲了:“奶在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