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死了

    淺野瞳這一生討厭的事情很多，但能冠以最討厭之名的不多——其一是伊藤信；其二是有人天還沒亮叫她起牀。

    現在兩件煩人的事碰到一起，造成的效果不單單是一加一大於二那麼簡單。

    她恨不得牀頭有一柄水果刀，捅死面前這個擾自己睡夢的傢伙。

    伊藤信饒有興趣的觀察面前的少女。

    白色睡衣有些鬆垮，斜掛在肩膀上，露出半個白皙的香肩，一根白色的吊帶掛在肩膀上，勒得肉微微下陷，營造出一種青春的美感。

    “我聽說女生睡覺不穿內衣，看來那只是謠言。”

    “早上五點，距離上學還有四個小時，你該不會想跟我在這四平米小空間內，討論‘女生睡覺穿不穿內衣’吧？”

    淺野瞳睡眼惺忪，狐媚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上身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會入睡。

    不過，她也解釋了穿內衣的原因：

    “我平時果睡，除了生理期來了的時候比較煩惱，可能弄髒被子，果睡其實很舒服。今天你給我打電話，把我吵醒，我才穿上內衣睡衣的。”

    “真話假話？”

    “假話。我不穿睡衣睡覺沒有安全感。以前那個被我稱爲親生母親的女人經常半夜回家，我如果不把牀讓給她，她就拿晾衣杆打我，久而久之，我習慣了穿內衣睡覺，爲了隨時準備蹲牆角睡一宿。”

    “真話假話？”

    “半真半假。”淺野瞳打了個哈欠，看向面前這個被自己稱爲繼兄的前男友，“大早上的，叫我起牀做什麼？還一臉坦然地坐我房間裏。”

    “關於我和你下午的談話，你說的‘媽媽對我的愛是虛假的’那句話。”

    “就爲了這種無所謂的事情，就把我從美夢中扯出來，真是的……”

    “你好像絲毫不上心？”

    伊藤信來了興趣，淺野瞳雖然惡劣、偷拍狂、滿口謊話，但很少見她用平淡的語氣說話——她想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力，所以話中都會蘊含強烈的情緒。

    淺野瞳掀起眼皮撇了他一眼：

    “你會對從未擁有過、不知道也不瞭解的事情上心嗎？”

    “不懂‘愛’？沒想到伱還有這樣一面。”

    伊藤信發覺，這樣一點點揭開美少女隱藏的內心、摘掉她的面具，暴露出來的真實一面，好像非常有趣。

    “完美女神”下面隱藏着“偷拍狂、惡劣女”，這下面還有“地下偶像小千代”，而這三層面紗掀開，裏面似乎還藏匿着許多——淺野瞳的童年。

    就像玩大世界探索遊戲，探索過程中出乎意料的驚喜，不斷刺激玩家繼續探索下去的慾望。

    淺野瞳白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以前和你交往是看得起……”

    話音未落。

    淺野瞳看到伊藤信掏出了手機，她趕緊止住話匣，生怕一大早上的聽洗澡聲，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每次想到伊藤信可能半夜觀摩她的果體，她就氣得牙癢癢。

    昨晚甚至夢到伊藤信評價自己的身體，自己在夢中什麼反應忘了，反正被電話吵醒的時候，自己雙腿夾着被子……

    淺野瞳狠狠的瞪着他，撂下狠話：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手機裏的破視頻刪掉！”

    “彼此彼此，只要你不說嘴欠的話，我也不會播放視頻。”

    伊藤信收回手機。

    淺野瞳把腿翹起來，腰部大腿的睡衣緊繃，給渾圓勾勒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看你表情，好像知道‘媽媽對我的愛是虛假的’這句話的意思了。”

    “不算徹底知道，只是瞭解了一些內情——小百合阿姨曾經有一個親生女兒。”

    “有什麼感想？”淺野瞳微微擡起下巴。

    “我對你瞭解太少，說不出感想。”伊藤信搖搖頭，“但我猜，小百合阿姨有時候做過懷念親生女兒的事情，讓你受刺激了，所以你才會說那種話，對不對？”

    “我給你講個故事，想聽嗎？”

    “不是說小百合阿姨的事情麼，怎麼突然又要講故事了？”

    “名叫淺野瞳的可愛無敵美少女偶像大人，身上可是有着數不盡的故事，偶爾有控制不住傾訴欲的時候嘛。”

    淺野瞳那雙漂亮的眸子中閃爍着異彩。

    伊藤信將後背靠在牆上，說道：

    “不用給自己加這麼多形容詞。說吧。”

    淺野瞳伸了一個懶腰，坐直身子，緩緩講述道：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另一個朋友。

    “她在十歲那年被一對夫妻從孤兒院領養，那對夫妻對她很好，好吃的好玩的想要的，只要她能說出來的，夫妻能做到的，全都滿足這個養女。

    “她很開心，以爲收穫了幸福，未來就有好日子了。爲了回報夫妻的愛，她也盡力去愛這對夫妻，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生活很平靜，她重新開始上學，晚上回家孝順養父養母，本來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但在她十一歲生日那天，‘夢‘碎了。”

    “‘生日快樂！’這是她那天回家聽到夫妻說的第一句話。餐桌上擺着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用奶油塗着‘祝我們的小壽星長大一歲’。

    “她幸福極了，因爲在孤兒院，她是不招人待見的孩子，沒人給她慶祝生日，沒人記得她的生日，沒人問過她的生日。

    “在夫妻充滿‘愛’的目光中，她吹滅蠟燭，許下‘和新爸爸媽媽生活一輩子’的美好願望。

    “而這一切，都在養母的一句話中，破碎了——‘梨香生日快樂’。

    “她當然知道梨香是誰。養母每晚睡前給她講故事，都會提到叫‘梨香’的女孩，那是養父養母的親生女兒，因爲先天性疾病夭折。

    “她懵懵懂懂，大腦一片空白，臉上強撐起一個不討人厭的笑容，問養母：

    “‘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

    “‘欸？梨香忘記了嗎？三月十五日，是梨香的生日沒錯。’養母滿臉笑容說。

    “她剛剛搭建的‘心’，還沒填充血肉，便崩塌了——三月十五日也是她的生日。

    “她的生日和夫妻的親生女兒生日一樣，難道只是一個奇妙的巧合？

    “她看向養父養母的眼睛，夫妻充滿愛意的眼中沒有她的身影，而是另一個將生命永遠留在三歲的女孩。

    “‘他們從來沒有愛過我’。”

    說到這裏，淺野瞳連打了三個噴嚏，下牀把開了一宿的通風窗關上。

    “快四月末了，天氣還這麼冷，早知道昨晚就不開窗戶了。”

    “故事後續呢？”伊藤信問。

    “就算是網上連載輕小說的作者，也不是每時每刻有靈感編故事，可惜讀者的愛太過沉重，那些輕小說作者便以消耗身體健康爲代價，殫精竭慮，日思夜想，只爲了回報讀者這份愛。職業輕小說作者都會卡文，更何況我是個業餘的，暫時想不出來詳細的後續。”

    淺野瞳大概一說：

    “細節想不出來，但能告訴你故事梗概——我那個朋友明白養父養母對她的‘愛’是虛假的，徹底對‘愛’死心，每日渾渾噩噩，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在隨便不知道哪個日子，找了繩子拴住脖子，去了黃泉國。”

    淺野瞳扭頭看到伊藤信直勾勾盯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揚：

    “你該不會把我帶入故事主角了吧？我都說了，那是我的朋友，我這樣的超級美少女偶像，怎麼會想着尋死呢。”

    “真話假話？”

    “假話。”

    “哪句是假話？”

    “欸嘿~你猜！”

    “我不猜。”伊藤信絲毫不上當，真話假話，還不是對方一個嘴巴的事，根本沒有意義，“還有一件事，以後你有live house，記得跟我說一聲。”

    “監視？”

    “對。”伊藤信坦然承認，“我不放心你一個女生當地下偶像，一旦你出了事情，老爸剛組建完整的家就破碎了。有我在，至少能降低一下風險。”

    “……我知道了。”

    淺野瞳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當地下偶像當一段時間，見過不少骯髒事。

    身邊的同齡人地下偶像去陪酒、潛規則。

    雖然她沒有參與其中，但曾經差點被極道威脅禁止演出。

    她靠着讓粉絲喜愛的才能，在一衆地下偶像中脫穎而出，而這不代表不失誤。

    失誤一次，便會墜入“深淵”，想爬都怕不出來。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

    ——監視就監視吧，有好有壞，能多一份保障。

    “以後我開live會通知你，來不來是你的事情，但是請在正規渠道買票。小心看live太多，迷上我哦，俘虜粉絲的心，可是我最擅長的事~”

    說罷，淺野瞳對他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隨後匆匆抓起牀上一卷衛生紙，衝出門——昨晚沒關窗戶，肚子着涼，去洗手間解決“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