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57.老達爾

    老達爾是個樵夫，半輩子都在和樹木打交道。

    他有個兒子，未來也會繼承他的職業，當一個光榮的樵夫。

    這麼說一點也不誇張。要知道，異聞城被天鵝湖圍着，想出去就要先坐船或走十幾裏路出去。城民不用燒柴取暖，但總要做飯。這裏的一磅柴火比外面要貴上一半。

    不過什麼東西有利可圖，商人就會像聞見腐肉的蒼蠅一樣圍上來。

    柴火越來越貴了，但和樵夫沒什麼關係，錢都落進了商人口袋。

    其他樵夫都在抱怨不滿，但老達爾很知足——因爲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

    兩條離岸的小船已經看不見湖畔，他們沒再划槳，但小船依然向前飄蕩，像是一種力量在牽引着他們往湖深處飄去。

    霧靄瀰漫在寂靜的湖面上，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兩條小船……或者四條。

    裝載着寶箱，成堆的金幣，璀璨的寶石的兩條小船從霧深處駛出，靠近老達爾和普米。

    老達爾大聲告訴普米那是假的，但普米已經聽不進去東西了，他踏在船舷上，像是慢動作般撲向財寶船。

    財寶船忽然像是一個整體，在財寶堆上裂開一道口子，接住主動跳進嘴裏的普米，發出一道滿足的吞嚥聲。

    但一切都因爲怪異而消失了，喔，就像眼前一樣。

    他的家人在逃離異聞城時淹死在天鵝湖裏：他的妻子被逃難的人羣擠下了湖，他的兒子想伸手拽她上來，被慌亂的母親扯了下去。他們就在岸邊，只要有人拿着樹枝就能把這對母子拽上來，但道路上亂糟糟地，他們的呼救聲被人羣蓋過，當老達爾衝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飄到了天鵝湖的深處，掀起幾片不起眼的水花，化作小小的漩渦……

    老達爾不怪妻子，他年幼時掉過湖裏，知道溺水的人會死死抓住能抓住的任何東西。他只能怪這些該死的怪異，是它們把美好的異聞城變成了這幅樣子！

    搖晃的空蕩小木船飄在湖面上，或許到最後一刻，普米想的只有從金幣山上抓一把金幣。

    湖邊，安南惋惜普米的死，然後問畫板人：“你畫出來的東西能變成現實嗎？”

    “不能。”

    普米慘死在第一關，還好老達爾還活着。

    他看也不看那條擦肩而過的財寶船，任由它飄進濃霧裏。

    說來奇怪，無人的小木船飄在原地不動，而載着老達爾的小木船還在孤零地往深處飄去。

    湖面上的大霧愈發濃密，能見度不到一百碼……所以當那條載着美麗的金髮少女的小船出現時，快要撞了上來。

    燦爛的金色長髮，披在如羊脂般細膩雪白的肌膚上的輕紗，經過時帶着難以忘懷的香氣和不捨的眼眸，老達爾依然想到，要是兒子還活着，看見這一幕肯定會走不動道……

    “不能。”畫板人邊畫邊說。

    “我還什麼都沒問。”安南無辜地說。

    載着金髮少女的小船消失在濃霧裏，老達爾還在往湖深處飄動。

    老達爾唯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姐姐……她患了重病需要錢治療，本來他們正準備投奔她順便幫她治療，但錢都隨着妻子和兒子的死不見了。

    還好他現在還能彌補，十枚金納爾……夠她們治病了。

    那是個誠信的孩子，所以老達爾有些歉意。

    即使沒有委託，他也會來。

    一條新的小船飄了過來，船艙裏像是堆着雜物般堆着昂貴的魔法卷軸、魔藥、法杖。

    老達爾知道這些是假的，就算是真的……

    “這些也不能復活我的妻子和兒子。”

    他任由第三條小船從身邊飄過，這個蒼老的軀殼裏裝着一個堅定的靈魂。

    因爲一個傳言。

    那個傳言說，天鵝湖裏有一個殘暴又仁慈的怪異。它把殘暴施加給貪婪的人，把仁慈留給善良的人。

    那個怪異會用財寶、美色和力量引誘出現的人，但如果堅持到最後，它會實現你一個願望。

    沒人知道傳言從何時開始流傳的，只知道無數淘金者前赴後繼，但是一直沒有通過考驗的人出現——這是當然的，淘金者都是視財如命的傢伙，他們怎麼能抵禦的了那些誘惑？。

    所以老達爾加入淘金者，他從不進城，就待在天鵝湖邊觀察，看着其他的淘金者碰運氣。他們有的還沒遇到那只怪異就被暗影觸鬚卷走，還有倒黴的傢伙沒注意船隻漏水，淹死在離岸幾百碼的地方。

    看着他們的慘狀，老達爾又會回想那天看見的一幕，悔恨爲什麼沒跟妻子和兒子在一起

    “什麼天鵝湖，這裏就該叫食人湖！”老達爾憤怒地想道。

    周圍已經有一陣沒有新的小船出現，瀰漫濃霧的湖面靜得像是一面深邃的鏡面，沒有一點聲音……

    嘩啦——

    清晰的水聲從霧靄深處傳來，擴散的漣漪越來越近。

    老達爾像是感覺到什麼，擡起頭，盯着漣漪蕩來的方向。

    “高尚的人啊，你堅強的意志通過了考驗，那麼伱想要什麼呢……”潮汐般的水聲匯聚成一道晦澀的低語。

    老達爾激動地從船上站起：“請把我的妻子和兒子還給我！”

    “這是你的願望嗎……”

    那道潮汐聲說着一條小船從霧裏浮現。

    船上載着兩道人影，老達爾的淚水模糊了眼眶，怔怔望着站在船上的婦人和男孩。

    “達爾，我們復活了，接我們過去吧。”

    兩條小船越來越近，婦人向老達爾伸出了手。

    老達爾將手伸向妻子。

    兩隻手帶着皺紋和灰斑的手即將觸碰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兒子突然向後倒去——他們腳下的小船裂開猙獰的巨嘴，將老達爾完整地吞進嘴巴。

    無人的小船在湖上搖晃，恢復原狀的擬人怪異一陣蠕動，“老達爾”出現在他的妻子和兒子之間，朝着遠處岸上的安南他們揮手。

    似乎是見他們沒有反應，怪異放棄繼續引誘，載着站在一起的老達爾一家消失在濃霧中。

    起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老達爾和他的家人待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