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97.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安南沒法再回信了。

    他的所作所爲像是在維持一場註定的悲劇。

    安南拿着信紙，推開朝向微風城的窗戶。

    糅雜着芳草的煙火氣息隨着延綿的光芒涌進書房。繁華輝煌的街區未曾落幕，屹立高聳的法師塔永恆長明，守護着微風城。

    但只是宏觀上的守護。

    無論富人區還是貧民窟，死亡、分離、痛苦……每天都在上演。

    安南將信紙點燃，放在窗臺上，輕聲呢喃：

    “李維斯，這是你的姐姐給你的信。如果你像傳言所說，化作遊蕩在微風城的亡靈……別被復仇矇蔽雙眼，回家看看吧。她們在等着伱。”

    一陣微涼的風捲過窗前，化爲灰燼的信紙隨風而起，融入深邃的夜色。

    安南眺望着雲層遮掩的舊月，彷彿看見翻飛的思念堅定不移地飛向東方，那座名爲奧蘇隆德領的古老之地。

    許久，安南放空的視線從遠眺回到近處，看向一道停在莊園外的馬車。

    “安南少爺，奧古斯塔·奧爾梅多在外面。”

    不久後，女僕長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讓他進來吧。”

    莊園大門打開，馬車駛進莊園。

    安南斂起夜晚的多愁善感，關起窗戶，等着女僕長帶着奧古斯塔·奧爾梅多到來。

    叩叩叩——

    房門推開，安南看見奧古斯塔·奧爾梅多，還有後面的一道身影。

    “馬丁……？”

    “堂哥！”

    馬丁給安南來了一個蘇珊大嬸式擁抱。

    他穿着貴族式禮服，扣着不該扣起的領釦，蕾絲花邊的袖口，還有周圍剃成短髮只保留頭頂部分的窮人式髮型，讓馬丁看起來不倫不類，就像一名貴族……家的傻兒子。

    “你怎麼會跟……奧爾梅多先生來。”

    馬丁的出現對安南驚嚇大於驚喜。

    “奧爾梅多先生很照顧我，他把我接到他的莊園，還給我好吃的東西，好看的衣服，還讓老師教我練劍！”

    安南注意到，那柄愛不釋手的木劍換成了鑲着寶石的貴族短劍。

    “女僕長，請帶馬丁去參觀一下莊園。”安南維持着平靜，對門外的女僕長說。

    “堂弟，我一會兒再來找你！”馬丁興奮地說着“這座大房子比鎮上的莊園還大”跟着女僕長離開。

    咔嚓——

    然後在馬丁離開後，他的眼眸轉向冷漠。

    “你過界了。”安南凝視着奧古斯塔·奧爾梅多，“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受到傷害。”

    “不會有人受傷。”他說。

    “但年輕的術士，你應當知道，北境之王在微風城越久，這座城市越因他惴惴不安。混沌亦會趁虛而入。”

    安南沒有落入他的道德綁架：“你挾持了馬丁。”

    “我在保護他……”

    奧古斯塔·奧爾梅多卻說道：“他們會襲擊你身邊的人……你或許自認爲保護的很好，但就像我能從酒館將他帶走一樣，它們也能。”

    “但也是威脅對嗎？”

    這位似乎站在對立面，但又對安南表示欣賞的老人此時有些失望：“關心和控制……它們一直密不可分。而如何區分它們，取決於你。”

    “……我會在明天宣告真相的。”

    奧古斯塔·奧爾梅多欣慰地點頭，那些失望也消失不見：“記着，無數人在承受苦難。你會選擇身邊的人，還是虛假的空名？”

    奧古斯塔·奧爾梅多和馬丁離開了。

    安南沒有留下馬丁，無論溫和還是強硬，馬丁似乎更喜歡帶給他新奇事物的奧古斯塔·奧爾梅多——

    他們離開後不久，安德魯·盧納帶着馬丁被帶走的消息姍姍來遲。

    今夜過去，北境之王將如一顆燃燒的流星一閃而逝。

    安南回到臥室，關上掀起窗簾的窗戶，沒有在思緒駁雜的夜晚冥想。

    他又做了一個夢，夢裏站在濃霧之中，面前站着一個穿着像舊式貴族，一頭黑髮，和自己很像的模糊輪廓。

    他對安南不斷喊着什麼，但霧靄隔絕了聲音，沒法聽清，直到夢境崩坍之時，焦急的喊聲清晰地鑽進腦海。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安南從夢中醒來，耳邊縈繞着話語。

    這只是純粹的日有所思的夢境，還是李維斯的亡魂帶來的告誡？

    清潔術撫平法師袍的褶皺，安南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戴着兩枚魔法戒指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安南少爺，該出發了。”門外傳來女僕長的聲音。

    安南走出臥室，和黛菈坐上馬車，驅車前往城主府前的廣場。

    廣場上擠滿了人羣，周圍被印着各種家族徽記的馬車堵得水泄不通。

    馬車沿着通往高臺的道路停在臺前。安南鑽出馬車，迎着數千人的注視邁上高臺。

    安南看到了麥可爾和美酒女士，也看到了索魯曼·銅須，安德魯·盧納，還有伯爵夫人，老家主，許多認識與不認識的人……

    在微風城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奢華浮誇的夢。現在，夢該醒了。

    ……

    裏維斯家族城堡，一道白色連衣長裙身影站在露臺。

    輕輕吹動着她的裙襬，向着西方祈禱：“我的弟弟啊，我向神靈祈禱，微風會載着你從微風城平安歸來……”

    ……

    “我聽說這個北境之王只是冒牌貨……”

    混跡在人羣裏弗朗科伊斯冷漠地注視開口之人：“閉上嘴巴，如果你不想以冒犯貴族獲刑。”

    ……

    城主府二樓窗邊。

    披着金色長髮的年輕城主眺望着廣場，皺眉看着安南登上高臺。

    ……

    酣睡的藍龍無意識地挪動爪子。

    一枚眼珠形狀的棋子從鍍金山滾落到山腳。

    ……

    流星般的火矢從天邊浮現，盤旋着，像是一團火焰縈繞着黑髮的男孩。

    它落在安南伸出的手上，迎着注視，安南展開紙條。

    不再是信件，而是一段長句：

    【我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夢見你墜落冰窟，無助掙扎，越陷越深。當我從夢中醒來，離開溼潤的枕頭，我向神靈祈求，你能安全歸來……】

    廣場四周逐漸變得平靜，人們看着臺上的北境之王。

    “我……安南·裏維斯，於地獄爬出的復仇之魂，最年輕的北境之王，在這裏宣告。”

    安南平靜，低沉的語調緩緩在廣場上空響起。

    “我會找到襲擊車隊的真正兇手，威脅微風城的幕後元兇。”

    “北境十二王的權威不容侵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