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婚承諾

    夜已深，紅燭亦燃燒過半，親戚女眷們早已離開，一片大紅喜慶的新房中安安靜靜。

    門被推開，清晰的腳步聲穩穩朝她走近。

    林語嵐心跳驟然失衡，下意識攥緊交疊身前攏在袖袍中的手。

    侍立一旁的小曲慌慌張張的屈膝行禮：“侯、侯爺，給侯爺請安！”

    “退下吧。”

    “是......”

    男子此刻就站在林語嵐身前，雖然隔着蓋頭看不見，林語嵐依舊感到了一股傾壓而來的壓力。

    林語嵐低着頭，從蓋頭下方可見男子一雙粉底皁靴的靴頭，上有金線織就的如意捲雲紋，華麗而張揚。

    她一動也不敢動。

    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邵珣的容貌。

    上一世其實她沒見過他幾次，雖然是連襟，畢竟男女有別，況且邵珣和林語薇關係還十分惡劣，他們成親三年多，邵珣便死於大火之中。

    林語嵐只依稀記得，武威侯是個身材長相都極其出衆的年輕男子，那一身氣度，搭配上那混不吝的名聲，不知多少人嘆一聲“可惜！”。

    衣袍窸窣輕響，男子在她對面圓桌旁坐了下來，片刻，似笑非笑、半調侃半較真道：“你們林家倒有意思。”

    林語嵐有些無話可說。

    一開始兩家說親，說的是林語薇，結果突然變成了她、婚期也提前了，也怪不得他陰陽怪氣。

    上一世他與林語薇鬧得那麼僵，林語薇脾性不好，這位侯爺也一樣，怪不得兩人過不到一塊去。

    這一世，看他這態度，林語嵐也不敢心生什麼奢望。她不惹他就是，料想可相安無事。想想他壽數不長，也挺可憐，林語嵐就更不在意什麼陰陽怪氣了。

    等了半響也沒見他掀蓋頭，自他進來之後她便挺直了腰桿的僵硬的姿勢有點兒保持不住了，她忍不住動了動，大紅鮮豔的蓋頭漣漪般輕輕晃動，反映着滿室喜慶燭光。

    眼前終於一亮，林語嵐輕輕擡眸，正對上一雙烏漆黝黑的眼眸。男子眉目清朗，鼻樑高挺，五官輪廓完美好看，薄脣微抿着，似天生透着涼薄。脣畔又噙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似嘲似戲謔。

    在邵珣眼中，燭光下華麗盛裝的新娘子容貌豔麗嬌美，堪稱絕色，這林家庶女長得倒好，可惜了，怎麼就嫁給他了呢！

    林語嵐等了好一會，也沒見眼前的丈夫有任何舉動，暗暗嘆氣，自己將那珠光寶氣的鳳冠小心摘下放置一旁，烏漆水潤的眸子看向邵珣，溫言輕輕道：“這門親事，是父母之命，妾身......與侯爺一樣，都是遵從長輩之意。”

    邵珣似笑非笑看着她：“你倒是個賢惠的。”

    林語嵐亦微微勾了勾脣，輕柔道：“侯爺謬讚了，其實妾身沒有什麼大見識，懂的也不多，但好歹也明幾分事理、知道幾分做妻室的本分。”

    “本分啊，本分好啊！”邵珣看了林語嵐一眼，眸光深了深，又笑道：“不知夫人打算如何本分？”

    林語嵐下意識有種他在試探自己的感覺，又覺是不是因爲出閣來到陌生環境、太過緊張的緣故，所以自己想多了。

    因爲這不像是一個混不吝、鬥雞走狗的紈絝會做的事——沒有必要。

    林語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你錯了！”邵珣一聽這話不假思索否認掉，“爺沒什麼讓你榮的，你損不損也牽連不到爺！”

    林語嵐：“......”

    果然是個混不吝的紈絝。

    林語薇能與他處到一塊就怪了。

    但她覺得問題不大。

    “妾身的意思是，妾身定會謹言慎行、謹記本分，不敢在人前丟了侯爺的體面。也請侯爺亦如此。至於私下裏，侯爺隨心便好，侯爺的事，妾身自然是不敢多言的。”

    邵珣終於暗暗正眼打量了她兩眼。

    換庚帖之後他便派人暗中查了查這位未婚妻。庶女，不受寵，生母去世。謹小慎微，沉默寡言，被嫡母和嫡妹打壓得擡不起頭。

    原以爲是個軟弱沒主意的，似乎他看走眼了。

    “你真這麼想？”

    “是。”

    “倒是省事。爺不妨同你多說兩句。”邵珣一身反骨，對這門被祖母拿過世祖父與父母逼迫他娶的親事兒懷着萬分反感，今日本來一肚子氣、百般彆扭，沒想到入了洞房不知不覺間氣卻消了一大半。

    既然新婚妻子是個懂事的，他也不介意給幾分面子，更重要的是，他有預感，這個新娘子大出他意料之外、也一定大出老太太他們意料之外，這讓他沒來由有點期待了......

    “你安分守己，在爺這兒該有的體面自有。可我二嬸和老太太她們會不會找你麻煩，那卻不好說。能幫你的我不介意援手，但你想全靠我護着、事事想讓我爲你出頭，恐怕不行。”

    後宅中陰私手段數不勝數，他不可能天天在後宅之中打轉，他護不住。

    這話不好聽，卻是實情，也是提醒。

    林語嵐輕輕點頭，她懂。後宅中事兒本就如此，男子根本插不了手，想全靠男人在後宅立足，根本不可能。

    武威侯明明是個講理之人啊，林語薇怎麼就能與他鬧到怨氣滔天、恨之入骨的地步呢？

    不過想想林語薇的驕縱與自私愚蠢，似乎又說得通了。

    “多謝侯爺提醒，妾身心裏有數了。侯爺放心，妾身不會給侯爺添亂的。往後若是侯爺有什麼需要妾身配合的，也請直言，能做到妾身定會做到。”

    若是讓她爲難的事兒，那就算了。

    邵珣短促的輕笑了一聲，“好說！”

    是個明白人。

    邵珣起身，“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林語嵐心下暗暗焦急，正欲委婉開口，卻見他轉入了一旁隔斷後的廂房裏去了，她鬆了口氣。

    幸好他沒有離開新房，否則明日自己怕是要被人笑話死，在這府上要寸步難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