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用

    因爲沒有休息好，這一路大家走得非常疲憊，前面的路在刺眼的陽光下彷彿都扭曲了。

    雖然眼睛沒事，但是熱得不像話，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那一塊是涼爽的。

    “水，再給我喝點水。”蘇不惟下巴處的汗滴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砸出一個拇指大的水痕，可想他有多熱。

    怕不是喝的那點水都拿來出汗了！

    趙氏也沒有摳搜，手上的空水囊不過一瞬就裝滿了水，“喝吧，喝了順便洗個手和臉降降溫。”

    如此奢侈的做法並沒有遭到家人們的反對，甚至還破罐子破摔的想要泡個冷水澡。

    於是一家人又停下，挨個喝了水洗了臉，這才重新上路，反正他們不在乎時間過了多久。

    走了許久後，蘇不驚眼尖的看見前面好像有人從土裏冒出來。

    誒？終於有人了！

    蘇不驚欣喜之下，一下子衝到最前面，手指遙遙指着前方，“阿孃阿爹，我過去看看！”

    只要找到人就好，他們就能打聽到南邊的人都在哪裏了。

    “我跟妹妹一起！”

    蘇不惟一甩頭，跟在蘇不驚的身後跑去。

    趙氏和蘇遠山無奈對視，招呼着蘇不憂和一起跟着，阿乖情急之下都忘了，他們現在還不能離遠，不然眼睛會適應不了的。

    跑出半截的蘇不驚也回過神來，站在原地等了會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直到家人們都聚在一起了才繼續走。

    前面那個人影不斷彎腰又站直，像是在撿什麼東西似的，走近可才發現那是一個半大的少年。

    少年皮膚黝黑，只穿着一件露手臂的背心，汗膩的臉上佈滿細密的水珠，髒得就像是把黑油抹臉上了一樣。

    他的腰間兜着一個灰布，此時正不斷把地上的長形物薅起來，再丟進裏面，那賣力的架勢，沒過一會兒就出了一身汗，站立的地方都溼濡了。

    蘇不憶的眼睛不着痕跡的把少年打量了個遍，然後和善的上前搭話：“這位哥哥…”

    “嚇！”

    少年似乎是被蘇不憶的叫聲嚇住，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半步，手中的兜布不小心抖落出兩個長形物。

    “你…你們是哪個城的！怎麼會在地上走？”

    這話問的，不在地上走難道在在地下走？！

    蘇不驚等人無語的滿頭黑線。

    少年注意到這一羣人身上穿着長衣，雖然都被汗打溼了，但是能隱約看到薄衣下透着蒼白的皮膚，頓時一驚，“你們…”

    他看到跟他搭話的蘇不憶眼部皮膚，白得甚至晃花了他的眼。

    “小用冒犯大人們了，求大人們原諒小用的無禮，不要把小用趕出去！”少年怕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求饒，眼睛只敢盯着蘇不憶的鞋尖。

    噢，這個少年叫小用啊！不過怎麼一看到他們就求饒？！

    他們有這麼可怕嗎？

    蘇不驚攔住想要扶人的家人們，板着臉色問道：“小用，你先起來，我們有話問你。”

    小用誠惶誠恐的瞄着蘇不驚，確定她沒有動殺意，才畏懼的弓着身子回道：“大人您問，只要您不把我趕出去，您就是砍了我這雙手也可以！”

    蘇不驚不想聽這些，她怎麼可能一言不合就砍手啊。“我問什麼，你就說什麼，知道嗎，小用。”

    看到小用一個勁兒的點頭，蘇不驚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不會殺人的。”

    可是小用明顯不信，他遇見過太多自詡仁慈和善的人了，而一旦他們信以爲真，就會被這些和善人丟到地面上活活曬死。

    “這些沒有尊卑的人，就該讓他們知道厲害。”大人們是這麼說的。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這麼死的。

    小用穩住慌亂，額頭貼在滾燙的地面，半分不敢逾矩，“大人您請問。”他就是靠這樣活到現在的。

    算了，也許這樣他反而自在些呢？

    “你把你知道的情況說給我聽。”蘇不驚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是說地下的情況，從頭到尾。”

    小用沒有一絲猶豫，略微措辭後就答道：“南邊很少大旱，之前大旱的時候，我們本來沒當回事，想着總會下雨的，結果慢慢的，晚上就消失了，地上越來越熱，我村裏那條英河都幹了，好多人活活熱死、渴死，朝廷又不管我們…”

    “幸好大人們心善，願意帶着我們往地下鑿洞，想要在地下建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不過因爲鑿的時間不長，地下還很擠，大部分像我這樣的賤民只能偶爾進去，平時就繼續鑿地。休息的時候就到地上收草菇，每過一段時間會有官爺來收，這就相當於是我們要交的糧稅。”

    “地下現在由翦州州牧、令州州牧和潭州州牧共同治理，很多像您這樣的貴族都能住進去。至於您那邊的情況，賤民就不敢打聽了。”

    聽着過度貶低自己，擡高別人的話，蘇不驚有些隔應，她從小用的布兜裏捻了一根蔫巴巴的草菇，細細看了會。

    好傢伙，這草菇比稻草粗不到哪裏去，摸着又澀又幹的，真能吃？

    蘇不惟又好奇的問道：“地下真的要涼快些？你們平時睡覺也不受上面的影響？”

    小用心中疑惑，像這種皮膚乾淨白皙的人，肯定是住在地下的有權勢的貴族，怎麼會問他這種問題？

    “賤民不知道，因爲賤民沒有資格在地下睡覺，能在地下休息的人一定是您這樣的大人。”

    蘇不驚聽得嘴角微抽搐，這說的啥呀！聽着怎麼這麼不對勁兒啊！

    照他這麼說，那些在地下睡了成百上千年的死屍個個都是神明了！

    蘇不惟小聲嘀咕了句，“好好說話怎麼還咒人吶。”果然，他也想歪了。

    小用並沒有聽到，他熱得渾身難受，尤其是額頭，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不過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跪趴着。

    “喏，喝點水吧。”趙氏拿了一個皮水囊出來，這叫小用的孩子看着和不憶一般大，卻如履薄冰的讓人心疼。

    “水？！”小用一下子蹭起來，雙眼赤紅的盯着皮水囊，喉結不停蠕動。

    啊…他有多久沒喝過水了呢？

    小用低頭看了看草菇。很久了，他一直是用節省下來的草菇獲得水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