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風

    “厲害？唉，妹妹你不知道，小時候我可是被這雙眼睛給害的不輕。”蘇不憶故作憂愁地嘆氣：

    “我每晚覺都不敢睡，就怕醒來眼睛瞎了，不然怎麼別人沒事，就我一人總是能看見。”

    “後來我仔細觀察，知道其實我的眼睛沒有問題，只是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而已。可惜那時我已經習慣了晚上醒着，閉着眼睛也只能淺眠，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我吵醒。”蘇不憶繼續道。

    “噢，怪不得你時常備着助眠的藥粉。”蘇不驚恍然。

    原來是因爲這個事兒啊！

    “我當時就想，這一定是眼睛要壞掉的徵兆，說實話，那時我都已經做好這輩子看不見光明的準備了。”

    小時候的大哥還真是可愛。

    蘇不驚咯咯笑出聲，“那大哥有沒有告訴阿爹阿孃？他們會覺得奇怪嗎？”

    蘇不憶舒然一笑，右手撫上蘇不驚戴着帽子的腦袋，“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因爲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蘇不驚：……！

    原來大哥也沒有把自己異於常人之處告訴家人。

    看着蘇不驚瞪大了眼睛，蘇不憶搖頭輕笑，眨了眨眼睛道：“怎麼，覺得意外？我也是人吶，是人就會有難以啓齒的事情。”

    “最開始不說，只是怕他們擔心我，後來就覺得沒必要多嘴了，左右我還好好的活着。”

    “哼，虧大哥能忍這麼久，明明早在我出生時就知道的事，偏偏要等到現在才肯說破。”蘇不驚雙手叉腰嗔怒道。

    “呵呵，我那不是看你爲難嗎，索性就當沒看見，反正不管你前世是誰，我都認定了你是我妹妹。”

    蘇不憶頓了頓，接着道：“之前我還道奇怪，爲何你環歲那日，只是睡了一覺，靈魂就突然變得穩固，原來是…”

    蘇不驚也嘆道：“是啊，我也沒想到我能回到過去，看到了小時候的我，還有你們。”

    “大哥，我現在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了，你知道嗎，我是親眼看着你們給我取的名字呢！”

    蘇不憶問道：“是嘛，那你喜歡嗎？”

    蘇不驚一言難盡的擺擺手，“比起二哥給取的翠花，我真是太喜歡阿爹取的'不驚'這個名字了！”

    蘇不憶縱容的摸摸蘇不驚毛茸茸的腦袋，笑道：“二弟可能都不記得了，你卻記住了。”

    “哼，待我找到他，可得好好的教教他，什麼叫做含蓄的名字！”蘇不驚捏起拳頭，“就是可惜了那朵花，可能真的拿不回來了…”

    “怎麼能說可惜呢，拿不回來就算了，它不是被弄丟了，它是留在了我們的過去。”

    蘇不驚想想，也是這麼個理兒。

    說不定這個時候的小不憶已經把花貼身放好了呢！

    “對了，妹妹，你現在還在修煉嗎？我是說…嗯，還想要追求你的大道嗎？”

    蘇不驚沉默了一會兒，點了兩下頭，“嗯，想的，就是修煉速度慢得很。”

    蘇不憶喉間溢出一聲輕嘆，帶着似有似無的憂慮。

    蘇不驚轉過頭，目光灼灼的看着蘇不憶，“大哥是不想讓我修煉嗎？”

    蘇不憶沒有立馬回答，反而悠悠的說起別的話來，“你還記得嗎，我們村裏活的最久的人，是一個無兒無女、無妻無友的賣糖翁，活了整整六十五歲，在我們這兒已經算是高壽的了。”

    蘇不驚接話道：“我知道！那個翁翁人特別好，賣的糖人也很甜，花樣也多，我和小弟沒事就喜歡去找他買糖吃！”

    蘇不憶彷彿沉浸在回憶中，“對啊，他把妹妹捏得也很像呢，就跟活的似的。”

    “每次過年的時候過去他那兒，總能看見村裏的其他孩子圍着他，讓他給捏個金元寶出來，翁翁每次都笑着答應，最後把捏出來的元寶糖送給我們。”

    “嗯，那糖真的很甜。”蘇不驚砸吧砸吧嘴，也開始回想小時候的事。

    那時她在蘇家村，整日無憂無慮的，不是去雲山轉悠，就是和二哥一起到處瘋玩。

    現在想來，幼時的她能擁有這麼快樂肆意的童年，也是多虧了自己…

    日子平淡且溫馨，就跟杯白水似的，喝了嘗不出個名堂來，可那樣的平淡和穩定，卻是現在的求而不得。

    “後來，大概是在你三歲的時候吧，翁翁死在了家中，直到五日後才被買糖的孩子發現。”蘇不憶語氣有些平淡，頓了頓又繼續道：

    “被大家發現的時候，屍體都臭了，村裏也沒有人願意替他收屍安葬。”

    蘇不驚沉默下來，她知道這事，因爲發現屍體的人是她。

    最後是村長看不過去，召集大家，每家每戶出點力，一起把賣糖翁埋在了雲山的山腳下。

    可半年不到，木雕的碑就不見了。

    蘇不驚道：“大哥，你是想讓我陪着家人嗎？”

    蘇不憶既沒點頭，也沒搖頭，而是道：

    “我這一輩子，若也能活六十五年，那我就…有兩萬餘天的時間，可這是對於像我一樣的普通人而言，而你…”

    蘇不憶說着，黝黑的眼眸望着蘇不驚，道：“之前聽你講你的前世，修真者閉關都是按年來算，彈指一揮間，出關後滄海變桑田也不是沒可能。”

    “大哥不想當你修行路上的絆腳石，我只是覺得很抱歉，只能陪你兩萬多天…”

    蘇不憶輕笑一聲，轉頭盯着火堆看，“可能你閉一次關，出來的時候，我就成了冷冰冰的墓碑了，不能陪你笑，不能聽你哭…”

    “死亡如風伴長生，你接下來要走的路那麼長、那麼難，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嗎？”

    他不是阻止，他是心疼。

    孤身一人的寂寞和愁苦，看看村裏的賣糖翁就知道。

    生時沒知心人陪伴，死後也沒有人哭上兩聲。

    生和死，平靜得驚不起一絲波瀾，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蘇不驚怔在原地。

    是啊，要是她選擇追求大道，雖不至於壽比天高，但是活個幾百年還是不成問題的，若再有個大造化，成千上萬年也不是空想。

    可她能活這麼久，那她的家人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