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紫薇帝氣（45）皇帝，薨了

    帝王因吐血陷入了昏迷。

    乾清宮裏裏外外被禁軍包得密不透風，空氣裏都瀰漫着凝肅的氣氛，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夜色降臨，月亮出來的時候，高僧用銀針扎醒了昏迷不醒的帝王，和太子一起將人移動到窗邊的寬椅上。

    桌子上放着一個盛裝熱水的金盆，盆子周圍畫滿了硃紅色咒文，月光照耀下隱隱散發着詭異的紅光。

    厲崇翊坐在對面，提前撈起了衣袖。

    高僧拿出小刀虛虛放在帝王消瘦的手腕上，對着天子道：“陛下，得罪了。”

    “儘管動手。”帝王臉色已經呈現出將死之人才有的青白。

    得到准許，高僧正欲開始下刀割條口子，一抹白色突然出現衝過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宋九將帝王的手腕護在身下，頭一次發火，對着高僧呲牙咧嘴，渾身的毛都炸開了，喉嚨裏發出嗚嗚的震懾聲。

    他不準有人傷害他的主人。

    白貓的出現是他們沒想到的意外，爲了今晚的計劃，天子明明提前將小貓支開了，卻不知什麼原因，小貓自個跑了回來。

    “這...”

    高僧驚魂未定，剛纔要不是他反應及時將刀片轉了方向，小貓估計當場沒了命。

    畢竟是帝王捧在掌心的愛寵，他也不好呵斥，猶豫着看向皇帝。

    看着貓兒冒失地衝過來，險些被割傷，帝王的心臟跟着縮了一下，他冷下臉色，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不聽話不聽話，剛纔這麼危險，差點就沒了性命，是不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該打！”

    帝王轉而將貓兒抱在懷裏，拍打屁屁，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恨不得將頑皮的小家夥屁股打爛，躺在牀上才好。

    小貓吃痛，眼裏掉了淚。

    知道小家夥是在保護他，不想讓他受到傷害，帝王看着無聲掉淚的貓兒，心裏還是很生氣。

    又後怕又心疼。

    這是他的貓兒啊，他視若珍寶的小九，要是出個什麼意外，即便移魂成功又有什麼意義。

    “小貓乖乖的，不要搗蛋，朕沒有受到傷害，也不會有事。他們這麼做是在幫朕去除疾病，明白嗎？”

    “聽朕的話，無論以後發生什麼，都要好好吃飯，好好玩耍。宮裏有太子陪着你，你要是覺得無聊了，可以到宮外找趙宴玩去。”

    “知道你生性活潑，耐不住寂寞，但一定要好好吃飯，不準委屈了自己，不準餓壞了身子。”

    “朕就這一個要求，答應朕好嗎？”

    帝王安撫着小貓憤怒的情緒，垂眸眼神專注，原本果斷殺伐的他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廢話。

    對着一隻貓兒喃喃自語，在外人看來便是失了神智，瘋了。

    但在場的人都明白小貓通人性，聽得懂人話，見此情景，不由得心生悲哀。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今晚的移魂計劃百分百成功。

    厲崇翊還在王府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帝王，手段強硬，冷酷無情。

    原來再強勢冷漠的人，也會因爲心中牽掛，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說話間，高僧轉而給厲崇翊手腕上割出一條劃痕，浸沒於熱水中。

    “陛下，子時已到，不能再等了。”高僧在一旁提醒。

    帝王咳嗽着伸出胳膊，另一只手始終在安撫着小貓的情緒。

    兩股不同的鮮血在水裏擴散、暈染、接觸，相互交融，不一會兒便混合成一盆血水。

    月光揮灑，金盆周圍的紅色咒文吸足月光而散發的光芒愈發強烈，達到頂峯開始衰弱時，高僧口中唸唸有詞，手指在半空中比畫着神祕符文。

    足足持續了一刻。

    帝王本就是病體，早就又昏了過去，懷裏的貓兒時刻守在膝蓋上，安安分分的待着。

    眼眶紅潤。

    厲崇翊因失血過多，脣色泛白，耳邊縈繞着詭異的咒語，他腦袋眩暈得厲害，恍恍惚惚間感覺魂體出了竅。

    高僧念了許久，直到口水都念幹了，窗外的月光漸漸減弱，盆中血水也沒能消散，恢復原樣。

    他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

    根據古書記載，移魂乃是有損失慘重的禁術，不僅會損傷施法者的道行，還會折壽。

    所以，這次施法，高僧也是冒着生命危險開始的。如果不能成功，後果不堪設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住，盆中血水依舊鮮紅刺目。

    後來，厲崇翊支撐不住昏迷過去。

    金盆周圍的紅色符文逐漸不再散發亮光，變得普通至極。

    一股腥甜涌上喉嚨，高僧不得不後退幾步，側頭吐出幾口鮮血。

    他望着那盆鮮豔的血水，面如死灰。

    失敗了。

    夜晚的皇宮安靜得可怕。

    死一樣的寂靜。

    高僧能明顯感受到右手邊的帝王沒了涌動的氣息，胸膛處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

    徹底失敗了。

    這次行動不僅沒有完成目的，反而加速了帝王的死。

    想他平生救人無數，如今力挽狂瀾也不能挽留住這個命運坎坷、很可能會是千古一帝的明君。

    事到如今，只能道一句：天意弄人。

    宋九離帝王距離最近，怎麼可能感受不到異樣，他努力爬到帝王仰靠椅子的肩膀上，伸出舌頭舔舐人的脣角，試圖把人喚醒。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

    他從帝王身上感受到了由內及外死亡的腐朽。

    那個曾經愛他寵他呵護他，那個救他於水火之中，那個把他捧在心尖尖溺愛的的人真的沒了。

    就這樣輕易沒了呼吸。

    小貓哭了，又大又圓的貓眼裏流出兩行血淚，它的身體隱隱約約散發出微弱的藍光，一點點地飄進帝王發涼的屍體。

    幽深詭譎。

    高僧沒能注意到這一點，他吐完血，一言不發地收拾殘局，把兩人浸沒在血水中的手腕撈出來包紮好。

    帝王的屍體安置在龍榻上。

    白貓在厲崇翊身邊打轉，確定少年只是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沒有生命危險，轉而跳上牀榻，守在屍體身邊不肯挪動一寸。

    見它如此執着，高僧嘆了口氣，道：“人各有命，天意早就安排好了每一個人的命運軌跡，無法改變。白貓你節哀順變，莫要走向極端。”

    “按照你主子交代的話，活着，好好活着。”

    守在旁邊的白貓沒有迴應，只是固執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緊緊貼着昔日主人的屍體。

    看得人不禁有些悲傷。

    在計劃行動的前夕，帝王將幾位位高權重的大臣心腹們召集在一起通了氣，如果自己有什麼意外，他們務必助厲崇翊順利登基。

    他暗地裏擬好了遺旨交給林總管，以防萬一，又把傳國玉璽提前交給太子。

    無論成功與否，天子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小貓以後的去向。

    讓厲崇翊登基，或多或少是出於帝王的私心。

    小貓認生，唯有趙宴和厲崇翊能夠親近，再者除了帝王自己，也只有這兩位是真心喜歡小貓、疼愛小貓。

    宮內外都有強者的庇護，小九以後的生活絕對不會受委屈。

    帝王爲貓兒規劃好了無數條退路，考慮好所有最佳可能，只希望小九過得好。

    但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小貓會因爲自己的死，抑鬱成結，吃不下東西，差點跟着去了。

    午夜子時末，皇宮響起了沉重的喪鐘。

    皇帝，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