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古畫（4）刺骨的冷

    逐漸的，男人的臉上笑容開始變得頻繁，情緒不再像之前那樣失控，某些看不見的東西也在日久的相處中慢慢發酵。

    戰勝恐懼最好的方法，便是直面恐懼。

    “紀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

    宋九小心翼翼的盯着男人的臉部，只要捕捉到一丁點的負面的表情，就準備好立刻轉移話題。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男人只是微微一愣，指尖動了動，薄脣一開一合，便答應了不太合理的請求。

    得到了首肯，宋九鬆了口氣，伸手一圈一圈的將纏繞的紗布解下，相處了這麼久，這才看清了任務對象的真實模樣。

    儒雅，俊美，自帶豪門貴族的高貴，又有光風霽月的藝術氣息，果真是謙謙如玉，公子無雙。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便是那雙灰濛濛的眼睛。

    一雙鳳眼雖然線條銳利，瞳孔卻是沒有任何焦點，空洞無神，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生氣。

    似乎是太久沒有見過陽光，男人用手背擋住了光線，待適應了強度後才放下手。

    無措，茫然，黯淡，短短幾瞬間，臉上變換了這麼多種情緒，飛速閃過，又像是認命般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宋九看得心頭髮疼。

    只見，少年蹲在男人的膝蓋旁，情不自禁地在那雙灰暗的眼眸落下一吻。

    “這是我見過的最出彩的眼睛，我很喜歡它。紀先生，請原諒我的莽撞。”

    被少年吻過的地方，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一條小蟲子順着血管鑽進了他的心臟，酥酥麻麻的，讓人上了癮。

    男人呼吸突然一重，大手抓住宋九的手腕，如願以償的將人兒拉入懷中，兩人徹底挨在了一起。

    以前的歲月裏，畫畫就是紀寒的生命全部，對於這方面，自然沒有任何經驗與技巧。

    但僅僅只是單純的貼在一起，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或許是那種感覺太過於美妙，當天晚上，沉寂了許久的副人格出現了，很生氣的質問他。

    “爲什麼要親小九？你明明能感受到我喜歡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男人沒有反駁，只是默默的任由身體裏的另一個他宣泄心中的不滿，因爲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見主人格沉默，‘紀寒’冷冷笑了，決定下一劑猛藥。

    “有喜歡的人，卻和別人做出親密的舉動，你這是背叛，是對愛情的不忠！”

    聽了這話，男人直直愣住了。

    他努力回想心上人的模樣，卻驚慌的發現自己記憶裏的面孔竟然有些模糊不清。

    自從宋九來了以後，自己很少去畫室看古畫上的少年，也很少思念心上人。

    男人自詡是個專情如一的人，只想找一個靈魂伴侶共度一生。

    什麼時候竟然這般三心二意，不足半個月就喜歡上了另一個少年。

    紀寒拼命調動回憶，想加固一下心上人的印象。

    但是，那個吻的滋味卻時刻迴盪在腦海裏，弄得他心煩意亂。

    所以，他到底喜歡誰？

    不，他不知道。

    男人心底很是痛苦煎熬，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將主動權交給了副人格，自己則縮回潛意識裏，不想再思考這個難題。

    黑暗中，‘紀寒’做出嫌棄的表情。

    還真是一點血性都沒有，也不知道小九究竟看上了哪一點。

    ……

    “我吃飽了。”

    “今天沒什麼事的話，不要來打攪我。”

    男人的語氣淺淡，帶着一絲疏離。

    宋九咬了一口包子，呆呆的看着那人控制輪椅上了樓，直到二樓傳來了關門聲，才堪堪收回視線。

    神情黯淡。

    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男人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沉默，對他始終保持着若有若無的距離。

    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宋九嘆了口氣，臉上掛着憂愁，頓時覺得面前的美食索然無味，匆匆吃了幾口就倒掉了。

    他不明白爲什麼一夜之間男人就變了態度，彷彿之前的好轉都是假象。

    是因爲那個吻。

    還是因爲嫌棄他。

    好難受，宋九鼻子一酸，眼裏起了霧氣，他努力眨眼不讓眼淚流下，但抵擋不住心裏的委屈哭了出來。

    像一隻受了傷卻只能獨自舔舐傷口的幼獸，斷斷續續的哭腔讓二樓的某人十分心疼。

    紀寒的手止不住在顫抖。

    別哭了別哭了。

    哭得他心尖尖都在隱隱作痛，想要下去安慰，卻又硬生生強迫自己回到臥室。

    優柔寡斷，只會更加傷害小九，哭吧，將委屈發泄出來就好了，保持距離對你我都有好處。

    紀寒對自己這般勸說道，可是心裏的疼怎麼也忽略不了。

    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三心二意。

    再傷心也不能忘記系統的任務，宋九睡了一覺調整好情緒，敲響了男人的臥室。

    “紀先生，外面天氣很好，正好適合去花圃裏轉轉。您看如何？”

    門外的那道聲音詢問，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心疼。

    沉默了一會，門從裏面打開了，男人無神的鳳眸朝着他的方向，淡淡開口：“走吧。”

    兩人來到了花圃，一些鬱金香已經完全盛開了，引得許多蝴蝶在花絮中駐足流連。

    一隻花式漂亮的蝴蝶揮動翅膀停在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輪椅上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一抹輕鬆的笑浮現嘴角，暖陽給這一切鍍上淺淡的金色。

    宋九心頭一動，將這美好的一幕拍了下來，發給了男人的姐姐。

    那邊的紀姐秒回，謝謝你，真的很感謝你，弟弟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開心過。

    當紀母看到這張和諧的畫面時，流下淚來，寒兒的事情已經成了一家人的心結，如今寒兒願意出門，也願意將眼睛上的紗布摘下，說明情況正在好轉，紀母這心裏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就在宋九以爲他們的關係得到緩和時，意外發生了。

    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男人坐在輪椅上，淡淡的說道。

    “以後你不用再來了，陳助理已經找到更適合這份工作的人。”

    明明處在暖陽裏，宋九卻覺得一股寒氣直竄心尖。

    刺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