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色玫瑰花（7）勾人的姝色

    宋九雪白的齒貝緊緊咬住下脣，莫名的恐懼叫他蹦不出一個字來。

    害怕，憤怒，委屈…

    這些情緒在體內交織奏響，激烈碰撞，到最後將殘剩的理智擊碎。

    眼睛如同開了閥的水龍頭，淚水奪眶而出，沿着白皙的臉頰，滴落到那人的手指上。

    淚珠還是溫熱的，卻好似炙熱的火星子，燙傷了男生的指腹。

    沈寒怔住了。

    指尖的溼潤透過皮膚，順着血管，泵入跳動的心臟。

    宛若針刺，血淋淋的疼。

    沈寒盯着男孩泣不成聲的模樣。

    良久，終是服了軟。

    只見那心狠手辣的沈家家主彎下尊貴的腰，將人兒納入懷中，雪膚上烙印出密密麻麻的紅梅。

    薄情的脣間呢喃着情人的甜言蜜語：“對不起，我錯了，別哭小九，別哭…別哭…”

    別哭，我的…寶貝。

    某小巷。

    林百猛然將手機砸在了地上，屏幕如蜘蛛網般咔嚓咔嚓裂開。

    在破碎中，倒影出一張扭曲的面孔。

    此刻已是深夜，小巷裏的寒風將他的臉頰颳得青紫，形如地獄深層的惡鬼。

    許久等不來人，小混混們暴跳如雷。

    當中的老大脾氣更是暴躁，勒住他的脖子就開始破口大罵：“你特麼敢耍我們？敢叫老子喝西北風，不是說會來嗎？人呢？”

    林百被小混混的狠勁嚇壞了，繼而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付兩倍的價錢，算作是給你們補償，行了吧。”

    兩倍的價錢對這些貪財好色的混混，無異於天大的誘惑。

    夠他們幾個月的開銷了。

    小混混面面相覷，暴露饞涎之色。

    那老大鬆開了力道，臉上的傷疤都沾染上討好的意味：“還是您大氣，下次還有這類好事還來找哥，咱兄弟們絕對給您辦妥當。”

    林百踉蹌了幾下，撿起勉強能用的智能手機，手指顫抖的轉了賬。

    收到豐厚的報酬，混混們勾肩搭背的離開。

    遠處的嬉笑聲漸漸消失，萬籟又歸於寂靜。

    黑夜中，清秀男生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整個人融入了無盡的黑暗。

    宋九呆呆看着桌上的練習題，筆尖遲遲不曾動彈。

    他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又是怎麼複合的，只記得當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了。

    潔白的大牀上，兩人的衣服完整，卻是肢體交纏，可見他們昨天一整夜都是相擁而眠。

    他一擡眼，便撞進那人寵溺的鳳眸裏。

    然後…

    沒有然後了。

    宋九羞恥的捏緊筆桿，如玉的臉蛋燒紅，深深的吐了口氣。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寫不完作業了。

    正當他清空腦袋準備做題時，一隻手掌‘啪’的一聲拍響了桌面。

    宋九一驚，下意識擡頭。

    白色衣服襯得男生清純可人，只不過，眼底掛着濃厚的眼袋，一副徹夜未眠的憔悴模樣。

    剛纔那一聲拍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在衆人的目光下，林百憂愁開口，一字一句都暗含着埋怨。

    “宋同學，不是說好要給我補習嗎？爲什麼說話不算話？害得我等了半夜。”

    此話一出，一些不善的視線齊刷刷的刺探過來。

    林百因爲偏女性化的長相，俘獲了許多男同學的芳心，此刻，見男生受了委屈，衆人紛紛譴責的看了過來。

    這件事情，他不是故意忘的，宋九睫毛微微顫動，不由得生出一些愧疚。

    “對不起。”他真誠的開口道歉，希望林百能夠原諒。

    可他根本不知道。

    昨晚若是真的去了，所遭遇到的一切足夠毀掉他的一生。

    那些愛慕者本來還想再挑刺找茬，卻見男孩的桃花眼純淨澄澈，泛起微微的紅潤。

    勾人的姝色，頓時叫人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語，只好悻悻作罷，甚至有的男生反過來還替他說話。

    “宋同學也不是故意失約，可能是有急事才沒來，再說，人家已經誠懇道歉了，沒必要斤斤計較。”

    一些女生也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實在沒必要追究到底。”

    不過轉瞬間，局勢陡變。

    一羣膚淺的廢物！

    林百暗罵，不就是長了張比他還漂亮的臉嗎？

    衆目睽睽之下，男生皮笑肉不笑，寬容的接受了道歉。

    一連串的計劃失敗，讓林百心裏慌張不安，當晚他就請假回了家，連忙打開電腦。

    ‘你確定那個計劃萬無一失？可別關鍵時候掉鏈子。’

    那邊秒回。

    ‘自然，上次是個意外，這次保證教那個姓沈的傢伙永遠醒不過來，我還能親手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成！’

    見黑客胸有成竹的保證，林百這才將心放到了肚子裏。

    自從宋九答應當沈寒的小跟班，在學校裏，除了睡覺，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連上廁所都是一起的。

    如今，兩人的關係得到恢復，甚至比之前更加親密無間，宛若連體人。

    漸漸的，學校裏傳出一些流言蜚語。

    “哎，聽說沒，咱們學校有兩個男的在談戀愛…”

    “真的假的，哪個班的？”

    “沈寒沈學神，知道不？就是上回那個被人誣陷作弊的，尖子班的年級第一。”

    “啊，真噁心，也不怕得病。”

    “誰知道呢，不過其中一個男孩，確實色若春花，那姿容可比校花還豔麗，換作是我，我也要嚐嚐…”

    校園的小道上，一羣男生走過，傳來猥瑣的討論聲。

    不遠處的楓樹下，宋九擔憂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生，被誤會是同性戀，恐怕對任何一個正常的男生都是一種侮辱。

    然而，男生冷淡自若，對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恍若未聞。

    宋九心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不是滋味。

    是真的不在意，還是說……

    “走了，要上課了。”

    男生率先打破沉默，大步向教學樓走去，宋九不由得加快步子，趕緊跟上。

    本以爲那些閒言碎語只是些小道流言，卻不想事情鬧大了。

    宋九被請進年級部喝茶。

    白熾燈下，年級部主任光禿禿的頭頂反着光，他坐在軟椅上，戰術性沉默後，板着臉責問。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爲給學校造成了多麼嚴重的後果？”

    “高三這麼重要的時期，談什麼戀愛？就算你成績再好，也給我斷了。”

    “另一方是誰？老實交待！”

    哪有什麼另一方，他們的關係頂多算是…朋友。

    宋九有些迷茫的想到。

    更何況，沈學神從未挑明過那層窗戶紙。

    他抿脣，沒有回答。

    見男孩沉默，不願交待，主任肅清臉色，剛想要開口嚴詞逼供，辦公室的門從外面推開了。

    地板上響起一串從容的腳步聲，不急不徐。

    伴隨一陣涼風，宋九感受到了身旁某個熟悉的氣息，眼角餘光裏，立着一個模糊而高大的輪廓。

    是沈寒。

    原本還一臉嚴肅的主任，立馬站了起來，臉上帶着些不易察覺的討好。

    不怪乎堂堂主任對一個學生如此尊敬，誰叫沈氏是這所學校最大的投資商。

    主任十分體貼的問道：“沈少爺怎麼來了？是宿舍住得不習慣？還是飯菜不對胃口？”

    高大的男生表情如常，語氣淡淡的開口：“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我叫來的？我何時…

    主任心裏有些疑惑，又瞄了一眼旁邊的宋九，頓時明白的什麼，心下暗驚。

    想抓談戀愛的典型，殺雞儆猴，沒曾想卻揪住了老虎的鬍鬚，完了，都怪那個舉報的傢伙，也沒說清楚，結果招惹上這尊大佛。

    年級部主任的額頭冒出了細汗。

    “沒什麼，就是那個什麼，這裏畢竟是學校，舉止還是要收斂一點，不然我也不好給上級交待…”

    聰明人都聽得出主任語氣裏的敬意，宋九感到奇怪，卻不知道其中原由。

    沈學神會怎麼回答呢？

    不知爲何，宋九有些緊張，指尖無意識揉搓衣服下襬，純棉的面料起了幾個小褶皺。

    只見男生薄脣輕啓：“…多些照顧罷了，倒有了些煩人的蒼蠅。”

    主任是個人精，立刻意會，連連點頭。

    “對對對，早該治理一下那些謊報的人了，整天沒事幹，盡聊八卦，一定是作業太少了，我回去就…”

    “看着辦就是。”男生打斷他的話，聲音沒有一絲波動，“沒什麼事的話，宋九這個人，我就帶走了。”

    明擺着護犢子，主任哪敢再扣下宋九，忙不迭的點頭。

    也不知剛纔那番讓他們斷了關係的話聽見了多少，可別秋後算賬才是。

    直到兩人離開，辦公室的門再次合上，主任突突的心臟才安定下來。

    當初偶然得知他管理的年級裏，竟隱藏着這麼一位大佬，他第一反應不是榮幸，而是驚嚇與害怕。

    畢竟，單單是沈家人的身份就足以叫人畏懼，更何況是沈家家主，他這一輩子可能都無法接觸的人物。

    果真是後生可畏。

    一雙溫熱的大手將他牽出了辦公室，宋九心臟跳動的頻率有些快。

    整顆心都被什麼東西填滿了，那種漲漲的感覺，很微妙，很舒服。

    好似踩在雲端，宋九的步子輕飄飄的，神情恍惚，連被領進廁所隔間都沒反應過來。

    男孩脣角傻呼呼的笑着，吃了糖果般甜滋滋的。

    沈寒不由得心頭一動，手指擡起宋九的臉。

    若是在之前，有人對他說，他會在廁所裏爲一個男孩如此親密，沈寒立馬翻臉。

    身爲上位者，他習慣將一切都安排好，習慣於大局在握，但萬事皆有例外，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人爲掌控的。

    這個道理，沈寒現在才明白。

    不知過了多久，宋九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新鮮空氣大口大口的涌入肺部，竟有一種死而復生的錯覺。

    深知自己魯莽的舉動過分了，沈寒扶住他的身子，大手輕輕拍打背部，助他喘過氣來。

    待人兒平復些許，沈寒低頭，憐愛的揉了揉少年通紅的臉蛋。

    “抱歉，第一次有些激動難免急了些，別生氣，嗯…”

    上揚的語調勾得宋九心尖兒一顫。

    昏暗的燈光下，那雙平日裏總是寒霜的眸子，此刻正因他而春暖花開。

    冰川寒冷刺骨，可一旦融化，便會甘願獻上一顆炙熱滾燙的真心，如此令人着迷，令人陶醉。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無，唯有面前之人是那麼清晰。

    宋九來不及質問，他呆呆的看着，深深沉溺於那人冰雪消融的溫柔。

    天氣漸冷，同學們穿起了厚厚的羽絨服，全心備戰高考。

    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匆匆忙忙的流逝，轉眼間高三上期就到了尾聲，學校放了一個短暫的寒假。

    飄揚的雪花預示着寒冬的降臨，一片片晶瑩的雪花隨風起舞，在空中形成斷斷續續的白絲，好似與天相接，細小的雪花飄落在地面，鋪上一層雪白的毯子。

    天地廣闊無際，白茫茫的景象爬過沈宅的窗戶，倒映在宋九的眼中。

    他恍恍惚惚的坐在窗前，見此空靈之景，頓覺悽茫。

    門外響起的敲門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宋九打開門，老管家手裏捧着一個密封的牛皮袋，低聲詢問：“沈家…少爺在嗎？”

    “在的，這是要給沈學神的嗎？他在浴室，您直接給我吧。”

    老管家面露猶豫，思量後將牛皮袋遞了過去。

    牛皮袋上沒有任何標誌，封得嚴實，不知裝了些什麼。

    不過宋九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壞習，他將袋子放在桌子上，繼續寫題。

    不一會，浴室的門開了，身旁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沈寒打開牛皮袋，抽出資料。

    宋九，男，18歲，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現居住在…

    早在男孩第一次找他時，沈寒就知道是蓄意接近，原以爲是那個人派來試探他的臥底。

    可是在發生一次次出乎意料的事情後，他終於意識到怪異之處。

    他竟看不穿宋九的目的。

    沒有刻意諂媚，沒有盜竊機密，有的只是真誠與信任，不過一通模糊的電話，就將男孩輕易的騙了過來。

    眼裏的純淨，無論如何都僞裝不了的。

    男孩的身世簡單至極，那蓄意接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錢？權？

    沈寒不認爲男孩是那些對手派來的奸細。

    畢竟他沈家家主的身份，只有少數幾人得知，料他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招惹沈氏。

    他神情複雜的盯着男孩的發旋。

    幾日前花圃裏，宋九異樣的要求，突然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不過是接過一朵花而已，男孩竟露出一副悲傷的模樣，彷彿要和他生離死別似的。

    等等…

    一朵花？他拿一朵花幹什麼？

    沈寒鳳眸微眯。

    宋九正專心寫題，視線裏突然闖入一支漂亮的玫瑰花標本，枝葉保存得十分完整，豔紅的花瓣變幹了，卻風韻猶存。

    暗綠色的枝莖上是一隻修長的手。

    沈寒，他的攻略目標，正將他的心愛之物送到他的面前。

    宋九從未想過，通關的機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突然，突然到他不想接過那朵花。

    “這朵玫瑰花，我珍藏了許久，看在你如此喜歡的份上就送你了。”

    俊美男生誘哄着開口，黑眸裏是難以察覺的深意。

    宋九捏緊筆桿，再一次陷入糾結。

    他若是走了，沈寒該怎麼辦？會因爲他的離去而傷心嗎？

    不會的，系統會清除沈寒的記憶，沈寒的世界裏將不會有他的存在。

    他不是沈寒的唯一。

    如此想着，男孩閃着淚光，終是伸出了手。

    又是那種悲傷不捨的表情。

    沈寒心裏沒來由的涌出巨大的恐慌，彷彿下一刻面前的男孩就會消失在眼前。

    在宋九指尖快要接觸到花瓣的一霎那，他的手迅速收了回去，將玫瑰花標本放回盒子裏。

    “動作這麼慢，就不給你了，小呆瓜。”

    高大的男生彎腰，貼在男孩可愛的發旋，將其緊緊摟在懷裏，彷彿只有擁抱才能消除心中突起的恐慌。

    被死死摟住的宋九有些呼吸不暢。

    他不知道，一次真正意義上可以通關的機會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