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鏡花水月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陸無寂字數:4114更新時間:24/07/02 15:51:58
    喬黛染暗自咬了咬下脣,不欲跟倪寒討論穀子鋒的任何事情。

    喬黛染寧願繼續被穀子鋒糾纏,也不欲倪寒出現爲她解圍——喬黛染實在不願意,倪寒看見她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

    “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倪寒問。

    “非也。”

    如果繼續閃爍其詞避而不談,唯恐倪寒會認爲她跟穀子鋒之間還有什麼苟且之事。

    喬黛染暗自呼了一口氣,避重就輕地說:“倒也不至於‘經常騷擾’。那人曾到門店鬧過幾次。通常不搭理他,小打小鬧便也就過去了。今日這般……實屬少有。”

    “小‘打’小鬧?”倪寒總是寡淡的臉上滑過一絲寒意,“他還打你?”

    “他不敢。”喬黛染冷哼一聲,“本……我並非逆來順受的軟柿子,他若敢動手,我必定百倍奉還。”

    “但他還是弄傷你了。”倪寒看着喬黛染的手。

    “呵呵。”喬黛染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從前的喬杏華遇人不淑,被豬油蒙了心。如今只能由我來替她承受了。今日讓你見笑了,實在抱歉。”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謝謝。”

    喬黛染不欲再提穀子鋒,扭頭,看着窗外緩緩移動的高樓大廈。

    “這車駛往何處?”喬黛染問。

    “你有什麼地方要去嗎?”倪寒看着喬黛染的側臉,莫名熟悉又莫名陌生的側臉。

    “我大概是要回去上班的。”雖然喬黛染不想上班,雖然喬黛染想要多看倪寒幾眼,但是喬黛染聽聞倪寒日理萬機,所以喬黛染不敢多耽誤倪寒的時間。

    “確實應該回去上班,但是午飯時間也應該先吃午飯。”這是第一次,倪寒這麼注重“吃飯”。平日裏,如果不是有飯局,倪寒都是在辦公室裏面隨意吃點外賣就繼續埋頭工作的。

    “我不餓。”

    喬黛染收回打量窗外的視線。

    扭頭。

    剛好跟倪寒的視線對上……

    心臟怦然。

    喬黛染垂下眼睛,低聲說:“今日已經給你添了太多麻煩,總不能繼續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你還記得鏡花水月嗎?”

    “定然記得。”喬黛染在鏡花水月吃了來到這個時代之後的第一頓飽飯,而且,吃進肚子裏的都是能與薩釋美食相媲美的佳餚。

    “鏡花水月來了一批不錯的食材,我們可以去嚐嚐。”

    倪寒儘量說得雲淡風輕,心底其實莫名地感到十分緊張——這是第一次,倪寒對一個女人提出邀約,幾近是單獨約會的邀約。

    “可是……”喬黛染不自覺地咽了一下上涌的唾沫,“不會耽誤你工作嗎?”

    “不礙事的。”倪寒心底居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害怕”,“害怕”喬黛染會拒絕他的邀約。

    “那便……謝謝你了。”

    喬黛染衝倪寒頷了頷首,嘴角是微微的笑。

    倪寒也衝喬黛染點了點頭,隨即看向司機,“去鏡花水月。”

    司機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倪寒對着司機的後背再說一遍:“我們去鏡花水月。”

    司機這才反應過來,看着後視鏡裏面的倪寒,連聲說道:“好……收到!”

    實在不能怪司機過度驚訝以至於忘記迴應,畢竟後座上演着的,是倪寒邀約一個女人共進午餐!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可是妥妥的熱搜啊!

    ****

    鏡花水月。

    喬黛染已經努力剋制,卻仍是無法抵擋鏡花水月的美食誘惑。倪寒也難得胃口不錯,比平時多吃了不少。

    結果?

    喬黛染跟倪寒,兩個人,吃了十六道菜。

    因爲喬黛染跟倪寒下午都還要工作,所以不宜喝酒。倪寒就讓人調製不含酒精的特飲給喬黛染“嚐嚐”。

    結果?

    喬黛染一“嘗”就“嘗”了好幾杯不同的特飲,並且都是喝光光的。

    吃飽喝夠,喬黛染心滿意足地往後靠着椅背,嘴角微微上揚,泛起輕鬆快樂的微笑弧度……自從來到這個年代,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輕鬆滿足。

    倪寒也是輕靠椅背,心底也是莫名的輕鬆與滿足。這種莫名的輕鬆滿足,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

    安靜,卻非冷場。

    沉默,卻不尷尬。

    喬黛染稍稍坐直身體,嘴角持續微微上揚地對倪寒說:“謝謝你的盛情招待,這裏的食物,實在是極好。”

    “不用謝。”若是往常,倪寒肯定已經言盡於此。但是現在,倪寒居然加了一句,“你喜歡就好。”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喬黛染突然問。

    “問吧。”

    “你認爲……我這般狼吞虎嚥……是不是十分失禮?”

    “你的食量是比普通人大一點點,但是你沒有‘狼吞虎嚥’,更加沒有‘十分失禮’。加之,能吃是福,多吃是好事。”

    事實上。

    喬黛染是倪寒見到過的、最有儀態的女人。喬黛染能夠儀態優雅地吃下這麼多食物,倪寒私心裏是佩服的。

    “是嗎?”喬黛染心有疑慮,“你說的,可是實話?”

    “嗯。”倪寒又加了一句,“我沒有必要騙你。”

    “你若不嫌棄,那便最好……”

    喬黛染打住了話頭。

    她這句話聽在她自己的耳朵裏面,居然莫名地存在外之音——

    彷彿她問的,是倪寒是否嫌棄她跟穀子鋒的過往。

    倪寒沒有往“弦外之音”的方向多想,而是幽幽地看進喬黛染的眼裏,問:“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

    “嗯……”喬黛染莫名地有點害怕倪寒的問題,卻仍是點頭,“請問吧。”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倪寒眼底劃過一絲難以言詮的異樣,“你爲什麼會叫我‘二哥’?”

    喬黛染愣住了——

    倪寒的問題,是喬黛染始料未及的。

    倪寒用一種無法捉摸的眼神注視着喬黛染,等待喬黛染的答案。

    等待時候的沉默,就像是一條被無限拉伸的橡筋,隨時可能會崩斷,隨時可能會弄疼對方。

    “這個……”

    喬黛染欲語還休,別過眼睛。

    喬黛染欲要躲過倪寒的注視,卻仍是深刻感覺到倪寒的目光追隨。喬黛染忐忑,猶豫,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總不能向倪寒全盤托出吧?

    總不能實話告訴倪寒,說她實乃千年之前薩釋國的曼羅公主,她之所以喚倪寒爲“二哥”,是因爲倪寒跟薩釋國的二王子離寒長得極爲相似……吧?

    若真把這些全都告訴倪寒,倪寒大概會認爲她瘋了……吧?

    “如果你不想回答……”倪寒期待的眼眸逐漸冷了下來,“你可以不回答。”

    “不是。”喬黛染猛然擡眼看向倪寒,剛剛對上倪寒的視線卻又馬上垂下眼睛,衡量片刻,她才避重就輕地說:“我不是不願意回答……我只是……唯恐你不會相信。”

    “你只管說實話就行了。”倪寒暫時無法預測,喬黛染的回答能有多難以置信。

    “好吧……”喬黛染暗自呼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其實……那是因爲……一個夢。”

    “一個夢?”倪寒的心臟狠狠地抽了一下,“是因爲一個夢?”

    “不只是一個夢……貼切地說……是一連串的夢。”

    “你可以說得具體一些嗎?”倪寒放在玻璃杯旁的手指微微發寒。

    “我常常做一些夢……”喬黛染一邊思考着,一邊慢慢地“解釋”——她也不算是說謊,自從來到這個年代,她確實經常做關於離寒的夢——喬黛染解釋道:“在夢裏,常常會出現一名男子。在夢裏,我喚他二哥。而那位男子……長得跟你極爲相似。所以……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我就那樣了。”

    “真的嗎?”倪寒原本微冷的手指驀然發燙。

    “真的。”

    喬黛染再次於心底爲自己辯解:本公主也不算是說了假話,本公主只是隱去其中“一些些”會讓倪寒認爲“此女子是瘋子”的事實罷了。

    倪寒的眼底劃過一絲凌亂,這絲凌亂久久不散,甚至越演越烈。

    喬黛染疑惑地看着倪寒眼底越演越烈的凌亂,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相信?”

    “我相信。”倪寒的回答果斷而迅速——因爲他也常常做類似的夢!

    “這……”喬黛染不無心虛地點了點頭,“這便是我的回答了。”

    “其實……”

    倪寒話到嘴邊,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倪寒蹙了蹙眉,拿出手機,看了看手機屏幕顯示的來電——倪寒的助理塗山——這是第一次,倪寒有不想接電話、不想工作的念頭。

    倪寒仍是理智地接通了電話。

    塗山:“提醒倪總,距離您跟非凡集團靳總約定的會議,還有45分鐘。最遲15分鐘之後,您就要從鏡花水月出發了。”

    倪寒:“嗯。”

    塗山:“倪總還有別的吩咐嗎?”

    倪寒:“派司機來鏡花水月,送……一個朋友回去。”

    塗山:“明白。”

    塗山知道,倪寒口中的“朋友”指的是喬黛染。

    掛上電話。

    倪寒沉默了半秒。

    他不知道,他是否應該接着剛纔的話題……接着告訴喬黛染,他也經常做同樣的夢。在他的夢裏,也有一名古裝女子常常叫他“二哥”。

    但是……

    這麼巧合……

    別說是喬黛染,就連倪寒本人想着,都覺得像是倪寒想要親近喬黛染、所以故意編出來的花言巧語。

    喬黛染無法讀懂倪寒的沉默,開口問:“我可是耽誤你工作了?”

    “不是。”倪寒是在回答喬黛染,卻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還“不是”告訴她那些夢的時候——倪寒說:“嗯……我確實該回去工作了。”

    “我明白,工作要緊。”雖然,在薩釋國,曼羅門貴族的字典裏面是沒有“工作”二字的,曼羅門貴族更不會有“工作要緊”的觀念。

    “嗯。”倪寒暗自嘆了一口氣,“我叫了司機送你。你是要到連城珠寶門店,還是直接回家?”

    “門店吧。”喬黛染自嘲地衝倪寒微微一笑,“我也是要工作的人。”

    喬黛染的微微一笑,讓倪寒的心臟又再狠狠地抽動了一下。

    從未嘗過心動滋味的倪寒,大概要許久之後才會猛然醒悟,這並非“心臟狠狠抽動”,而是怦然心動。

    “那……”喬黛染的笑容染上分離的感傷,“再會?”

    “可以再留一會兒。”

    這句話彷彿沒有經過倪寒的腦袋,便脫口而出。

    倪寒這樣脫口而出,既是爲了沖淡喬黛染笑容裏面分離的感傷,也是爲了……他確實很想再留一會兒,哪怕只是一小會兒。

    “嗯……”喬黛染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對倪寒微微頷首,注視倪寒的眼眸,“那我們便多坐一會兒?”

    “好。”

    倪寒感覺,喬黛染的眼眸是那般熟悉,一如夢裏那古裝少女的眼眸,時而清澈,時而調皮,偶爾任性,卻總是情深如水……等倪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目不轉睛地注視了喬黛染很久很久。

    喬黛染的眼睛微微泛起晶瑩的羞紅。

    倪寒竟也有點害羞——是的,害羞——在其他人面前永遠冷清、寡淡、沒有一點煙火氣甚至沒有一丁點人味的倪寒,此刻臉上居然浮現害羞的神色。

    倪寒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那個……司機應該很快就到了。”

    “有勞費心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還有問題?”喬黛染心想:難道,他對我方纔的回答心存疑慮?

    喬黛染不自覺地舔了舔乾涸的下脣,“問吧。”

    “你上學的時候,學的好像不是漢語言專業?”

    “那又如何?”喬黛染以問代答——她不知道喬杏華上學的時候學的是什麼,葉心儀似乎曾經提起過,但她從未放在心上。畢竟,在此之前,她認爲這跟她全無關係。

    “你特別喜歡文言文?”

    “大概……不是。”她自問不是愛好學問之人,薩釋國也從不要求曼羅門貴族學富五車,“爲何有此疑問?”

    “因爲你說話……很特別。”喬黛染這種類似於文言文的說話風格,不像是現代人,更像是他夢中的古裝女子。

    “你的意思是……我的說話方式很奇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