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月下不獨酌字數:2181更新時間:24/07/31 08:31:35
    念瞳的眸光輕顫,來不及細想,她一聲顫喝:“快救人!你們還愣着作甚?”

    黝黑皮膚的男人聞言,神色驟變,迅速轉身,其動作之快,彷彿連風都爲之遲滯。與此同時,一名侍衛手中的長劍宛若游龍出海,脫鞘而出,帶着凌厲的劍氣,精準無誤地劃過了兇徒緊握鐵錘的手腕,只聽“噹啷”一聲,沉重的鐵錘脫手,重重砸落。

    緊接着,如同暗夜中的幽靈,顧府另外兩名侍衛悄無聲息地自陰影中躍出,他們的動作敏捷而默契,幾乎在同一瞬間擋住了另外兩個兇徒的致命一擊。

    那一瞬,時辰彷彿被無限拉長。

    疾風驟起,帷帽的輕紗拂動,嬌俏嫵媚的少女美目凜然。

    她手捏名貴的絞金馬鞭,裹着珍貴的月白狐裘站在這與之格格不入的煉獄中,乾淨得像是在發光。

    而虛弱狼狽的少年躺在泥水中,脣角溢血,黑沉的眸子半睜着,就這樣與那雙漂亮的杏目隔空相對。

    啊,是她啊。

    侍衛等人的劍法都是軍中的招式。

    三名兇徒投鼠忌器,互相對視一眼,騰身翻牆逃遁。

    風停,積水裏倒映着枯枝樹影。

    常念屏息向前,隔着帷帽垂紗打量地上一動不動的少年,五味雜陳。

    “他死了嗎?”

    侍衛回劍入鞘,走過去將躺在血水裏的黑衣少年翻身過來。

    對上少年幽沉的視線,侍衛驀地一鬆手,沒由來心驚。

    這個少年,有着野獸一樣危險的眼神。

    但僅是一瞬,那種寒入骨髓的危機感消失了,面前的少年虛弱得好像隨時會死去。

    侍衛收斂那一瞬的詫異,起身稟告:“回小姐,他還活着。”

    常念微微吐氣,說不清是輕鬆還是別的什麼。

    少年仰躺在地上,頭朝着常念的方向微微側着,胸口一片鮮血浸染的暗色。

    常念想起此番目的,捏着馬鞭的手動了動。

    這時候動手,他連翻身躲避的力氣都沒有……

    可不知道爲何,手裏的鞭子如有千鈞沉重,怎麼也擡不起來。

    溫衍的眼睛像是岑寂的黑潭,倒映着常念窈窕清麗的身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常念難以形容他的眼神,漆黑岑寂,卻暗流涌動。

    那雙眼漩渦般吸食着她的情緒。

    風無聲穿過,攥着馬鞭的手緊了緊,終是無力垂下。

    常念忽而涌上一股疲憊,抿了抿脣:“我們走。”

    侍衛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少年,欲言又止。

    終是什麼也沒問,領着其他四個侍衛跟上主子略顯倉促的步伐。

    常念沒有回頭,不曾發現那個躺在地上的少年正緊緊盯着她離去的方向,撐着身子一點點站了起來。

    搖搖晃晃靠着坊牆,他垂眸,收起了袖中已出鞘的鋒利短刃。

    小姐,生氣了。

    思及此,溫衍淡然拭去脣角的血漬,扶着斑駁的坊牆,一步一步朝着那輛低調的馬車追隨而去。

    馬車搖晃,搖散常念滿腹心事。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明明下定決心去揍人,卻誤打誤撞變成了救人。

    一鼓作氣再而衰,她就是那個“衰”。

    正懨懨想着,忽聞侍衛叩了叩馬車壁。

    “小姐,那少年一直在後頭跟着我們。”

    常念立即起身,撩開車簾往後看去,果見溫衍一手捂着胸口傷處,一手扶着破敗的坊牆,步履蹣跚地追着馬車而行。

    常念不禁想起了年幼時隨手投喂的一隻小黑犬,也是這樣戀戀不捨地跟了她半條街,趕也趕不走。

    馬上就要進入欲界仙都的主街了,那裏人來人往,總這樣跟着也不像樣。

    侍衛開口:“小姐,可要屬下……”

    直覺告訴常念,不該再和溫衍有任何牽扯。

    她狠下心,打斷侍衛的話:“讓馬跑快些,走。”

    馬兒嘶鳴,街邊的樓閣飛速倒退。

    溫衍的身影漸漸遠去,變成一個越來越小的黑點。

    直到他那抹執拗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常念呼地一聲,有種終於浮出水面透氣的感覺。

    氣勢洶洶而去,頹然疲憊而歸。

    懊惱,很是懊惱。

    她不肯承認自己心慈手軟,只挫敗地想:果然做惡人也是需要天分的。

    ……

    冬至,飄了一夜的雪,整個京城覆蓋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酉正,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京城蜿蜒的燈火影映着雪色,美得不像話。

    顧府的馬車駛入寬闊的永樂街,與另一輛寶頂華貴的馬車交錯而過。

    風撩起垂花布簾,常念瞥見錯身的那輛馬車,不由怔愣:那輛馬車,她在欲界仙都的鬥獸場前見過。

    “小姐怎麼了?”青蓮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常念回神,心想大約只是巧合,便搖首道:“沒什麼。”

    華貴馬車拐了彎,永寧坊的夾道復行百餘丈,停在一座僻靜的別院前。

    馬車一沉,從裏頭走出來一個肥碩的錦衣男人,正是曾在鬥獸場前出現過的西川郡王寧長瑞。

    寧長瑞常年浸淫酒色,又好廝殺,這座宅邸便是他買來豢養打奴和姬妾的地方,特地選了遠離鬧市的清幽之地。

    他滿身酒意,手把文玩核桃,踩着奴僕跪伏的人凳落地。

    院中積雪無人清掃,寧長瑞險些跌跤,正欲發怒,卻聽見廳中傳來陣陣悅耳的琴音。

    姬妾中只有一人能彈出這樣琴音,那當真是個連骨頭都酥軟的女人。

    寧長瑞醬紫的臉上露出一絲淫-笑,迫不及待地揮退隨從,氣息濁重地推開門嚷嚷:“小娘們,幾時不見就在這發-浪了……”

    “吧唧”一聲,剛跨進門的腳踩到一陣溼滑的黏膩。

    他笑容僵住,低頭往腳下一看,頓時大駭。

    是血!好多血!

    地上橫七豎八都是府中侍從的屍首,而他的嬌嬌愛妾就坐在那屍山血海中,小臉煞白,淚眼驚恐。

    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一位黑衣少年交疊着長腿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撐着太陽穴,一手握着匕首往前抵了抵,擡眼道:“接着彈。”

    一聲嗚咽,琴音又斷斷續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