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那時死結,無解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金佳戈字數:2219更新時間:24/08/14 03:30:02
樑母想不明白,也說不下去,抓住樑朝肅的手。
“可如今她已經沒了,你們父子針尖對麥芒,寸步不讓的結果,只會讓外人撿了梁氏的便宜。”
“三代積累的這一份家業,還有幾代姻親綁定,梁氏承載的東西太多了。你享受了它的榮光富貴,就有責任、有義務去發揚它,保護它,而不是爲了一段見不得光、更見不得人的私情,把所有人的努力都毀了。”
樑朝肅合上電腦,他手上輸液針頭還在,沒用軟管留置針,是輸液器自配的硬針頭,稍有不慎就會走針。
樑母心頭彷彿也被針扎遍。
樑朝肅喚蕭達進來,收起電腦和小桌,他在牀上坐直,抽出手,“妻兒護不住,家沒了,哪來的業?”
樑母脊背一僵,張口幾乎要斥,滿腔心疼又堵住,“什麼妻兒,你潔身自好,從未訂過婚事。”
樑朝肅盯着她,幽邃黑沉兩隻眼,冷冽,沉寂,涼的樑母心臟一抽,止不住發慌,想再次抓他的手,這次樑朝肅揚手撇開了。
他以往是對外人冷漠,不喜歡距離過近,更厭惡身體接觸,無形中劃出一道高深的天塹,不可跨越,不被攻破。
如今這天塹,彷彿被他在橫他們之間了,樑母感受到,無法接受。
“你恨我們?”樑母情不自禁有些抖,嗓音也顫,“就爲了一個意外?我與你父親是不願那個禁忌扭曲的孩子生出來,誰會想到她——”
樑朝肅面上沒有起伏,眼睛卻一寸寸泄露危險,寡淡中森冷的樑母脊骨冒寒氣,對連城這個罪魁禍首更恨了。
總歸忍住,隱匿在字裏行間,“她命不好,國外醫療不像國內,醫生在外科手術上兩極分化,要麼精尖,要麼還比不上國內一個小規培……”
窗口蕭達做了個手勢。
樑朝肅截斷樑母,“理由找了一圈,不算自己?”
剎那。
樑母像被人掐中脖子,喉管一波波涼氣倒灌,強作鎮定,還是有兩分色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清楚,您更清楚。”樑朝肅整張臉凝結出一層陰森的冰殼,冷峻的輪廓,線條是開了刃的冰刀。
“您與父親倚仗孝道,又覺得幾十年經驗,男人最終都是好財富,爭權勢,再加上時間長了,足以抹平怨恨。對嗎?”
樑母身軀一震。
他乾脆,“那我告訴您,抹不平。”
樑母心膽俱裂,是他這句抹不平,也是他竟清楚連城的死因。
她驚魂落魄被保鏢扶出病房。
蕭達送到電梯口,看着電梯顯示屏數字調到一樓,迴轉病房。
“樑董起了疑,派人重新確認連城小姐死亡。另外,蘇成懷發現周大志有針對性散佈,連城小姐不幸遇難的消息,蘇成懷懷疑是衝着白家去的。”
輸液瓶見底,蕭達去摁呼叫鈴。
樑朝肅擡手阻止,自己拔掉針頭,蕭達手忙腳亂翻抽屜,找出無菌棉籤止血。
他之前吐血是假,住院是真。分離時的小風寒,飛機落地時加重成肺炎,住院後症狀不減,還在持續惡化。
西醫只確診病情,不講究體質辨證,以爲藥不對症,不斷拍片子,開會研討方案,甚至想要切一部分肺部樣本,做個活檢,是否感染新型病毒。
蕭達卻清楚,他這是在外界棘手事多,心情又窒悶痛苦,加之四年來連軸轉,身體往日看着康健,但一點小病成了決堤的引子,把過往積勞全引爆。
樑朝肅,“白家不用管,你查白瑛,已經引起白逸仙警覺,那個老狐狸見微知著,自己會應對。”
“至於他,他的人都被追出冰島了,短時間長眼睛的人不會接他的生意,沒眼睛的,也不查出個一二三四,不過你還是告訴幫派注意,連城現在不能受刺激,無論如何不能驚動她。”
“他”是指誰,不言而喻。
蕭達心中嘆息,竟是連私下也不稱呼父親了。“我馬上通知幫派——”
他欲言又止,窺伺樑朝肅神色。
男人丟掉棉籤,語氣平平,“想說什麼?”
蕭達作爲助手,冰島的事他也有參與,平常不多嘴,此時忍不住,“樑先生,我不該妄議您的私人感情,但連城小姐對您誤會頗深,您讓幫派瞞着她,後面真相揭曉,她恐怕誤會您更深。”
樑朝肅目光從垃圾桶沾染血跡的棉籤移向他。
無數不能分辨的潮晦情緒,在他眼底洶涌而過,呼吸間,又盡數隱去,“下不爲例,出去。”
蕭達就知道會這般,認了錯,轉身離開。
門關上,樑朝肅下牀走到窗邊,常青鬆的樹梢齊平窗臺,離得近,清苦的味道撲鼻。
更遠處,院牆阻隔視野,露出一排光禿的春櫻枝幹。
薄頤章預計調養她不孕,最快要三個月才見效,他種了滿城鬆月,等到一城霧粉,梁氏局面塵埃落定,他有了十足對抗的把握,她再懷孕,然後他將一切挑明。
或許她初時難以接受,但有血脈相連的孩子做緩衝,他們遠離樑家,小家慢慢也能和順起來。
但她畢業後沒有留在北方讀研,千方百計回到樑家。
對樑母十分渴慕,還有沈黎川。
沈父年前被樑家救局後,一直催促沈黎川結婚,沈黎川推三阻四,這幾年他沒碰樑文菲,連城不選讀研,百般掙脫回到樑家,他很難不多想。
那幾個月他惱怒正盛,恰恰孩子迫不及待早來了,在最該愛護她的時候,對她最狠心。
以至於她發現懷了孩子,害怕到不敢告訴他。
樑朝肅胸腔裏尖銳地揪扯,血肉筋脈像被一點點挖空了,只剩空殼,撕扯依舊無法平息,反倒刺激喉嚨裏的癢意,咳嗽又起。
他躬身撐着窗臺,拼力抑制住,腦海反覆涌現,是她在白家醫院被樑文菲撕打,揪掉的那一大縷頭髮,那一片紅腫的頭皮。
是她體檢那個星期瘦了一圈,穿着黑大衣在晨霧裏空蕩蕩,蒼白又單薄。
是她帶着孩子,兩次倉皇離開,直到揭露時,樑家要她一屍兩命。
她終於捨棄樑家了,可過程如此痛苦難捱,他再挑明,已經成了罪惡源頭。
像在翡翠公館裏她系的那個死結。
那時他認爲是密不可分,此時是無解。
無解到,應了她之前在車裏推脫不去醫院檢查的說辭,再要逼她,就崩斷、瘋癲、萬劫不復。
何況她還懷着孩子。
絕望三年,漫長四年,兩千多日夜都熬過來了,只是讓她寬心生下孩子,餘生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