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污染序曲

    第3章

    沈往是一個病人，一個應該住在醫院裏治療的基因病患者。

    新型基因病的成因很簡單，因父母體內隱藏的污染導致胎兒在子宮發育時便產生基因上的畸變，也是因此基因病的病理表現有極大差異，幾乎沒有哪兩個患者有同樣的症狀。

    甚至在早期，有科學家認爲：這種新型基因病更像是覺醒失敗的異變者。

    沈往的病理症狀也很奇怪，在正常情況下他的身體比普通人更加強悍，等到發病時，他會呈現極度的飢渴狀態，身體虛弱到無法移動，但攻擊性卻大大加強，逮誰咬誰。

    他需要大量進食，但普通的食物並沒有辦法給予他飽腹感，只能讓他的吞食慾望更加強烈。

    也是這樣的經歷，讓沈往長成了一個平日裏隨意無序，但一旦遇到事情會格外極端的性格。

    他活的不如意，當然不會在意自己應對事情的手段會不會讓別人感到不舒服。

    所以，在大半夜被吵醒的時候，沈往的心情極差，接近發瘋，他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把這個發出噪音的傢伙活埋了。

    “爸爸，對不起！好疼啊！”女孩的哭聲響徹了整個樓層。

    “賠錢貨！麻煩精！你怎麼還活着！和你媽一樣來克我的倒黴鬼！”男人的辱罵聲也不甘示弱，皮鞭和女孩的哭喊此起彼伏。

    是右邊鄰居。

    沈往面無表情的從牀上坐起來，他推開門，但沒想到在這個大晚上的走廊裏竟然還有另一個人。

    男人是左邊的鄰居，剛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着殘餘的寒風味道，他身上穿着的是警衛隊的制服，腰間鼓起，應該是佩戴了槍械，看上去他是剛值班結束回家。

    似乎是聽到有人開門，男人看過來。

    “呦，剛搬過來的？你好，我叫宋晨，住你隔壁。”男人倒是自來熟。

    沈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右邊，走出門後，那邊的聲音更大了，聲控燈隨着聲音起伏不斷忽閃。

    宋晨一看就知道他是爲什麼出來，“別看了，管不了，那男的是個異變者，在一次行動中被污染物寄生，爲了保命斷了條腿，回來後老婆跑了，扔下個女孩，本來異變者就容易瘋，經歷這些事後他腦子也就壞了，時不時就鬧出這些動靜來。”

    “你要是嫌他吵，可以報警，警察來後他能消停個把月。”

    沈往想：既然警察來了能消停就說明他腦子沒有壞到底，還知道被找上門後安靜幾天。

    他可太清楚這些人的心理了。

    “不需要報警。”沈往突然笑起來。

    宋晨開門的動作頓住，他愣了一下。

    沈往的樣貌實在是太好了，不笑都帶着三分笑意，看上去無害又隨意，就跟隊裏那些不愛管人閒事也不招人厭的老油條似的，但一旦莫名笑起來，這種無害感反而減輕，帶着一股子微妙的詭異感。

    “我有個好辦法，能讓他儘快閉嘴。”

    宋晨有些怪異的看向沈往，“你有什麼辦法？”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沈往走到宋晨旁邊，他的聲音壓的很低，略顯低沉的音色配上他精緻漂亮的面容莫名讓人有些背後發寒。

    他甚至禮貌的問：“你的槍，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啊？什麼？借什麼？

    宋晨差點沒有反應過來，在警衛隊工作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借槍，靠！

    “當然不行！”

    於是沈往攤攤手轉身就走，只是在走出大概三米遠的時候才輕描淡寫的說：“抱歉，先斬後奏了。”

    宋晨愣了一下，他連忙去摸腰間，果然佩戴的槍械已經不見了，他連忙追過去，每個在系統內的異變者都會配槍，但這並不表明他們可以把配槍交給外人，要是被發現了他得扣工資！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沈往就先一步到達目的地，他以極快的速度對着發出噪音的房門開了槍。

    砰的一聲，槍聲並不大，但子彈直接打壞了門鎖，沈往又幹脆利索的補了一腳，隔壁房門就這麼被他直接踹開了。

    因爲沈往行動的太過猝不及防，不只是被順走槍的宋晨，房間裏正在打孩子的人也愣住了，女孩還在嗚嗚的哭，在白熾燈下全身都是被抽出來的紅腫傷痕。

    “晚上好。”沈往對着房間裏笑，笑容溫和的像是春日的陽光，他聲音很輕，像是蒲公英飄在空中一般空靈。

    “我是隔壁新搬過來的鄰居，叫沈往。”

    沈往舉起槍，槍口對準了男人的頭。

    在看清楚槍的瞬間，男人立刻慌了，他試圖逃跑，但因爲殘廢的右腿直接摔了一跤。

    “你是誰？！”他只能大吼着試圖呵退沈往，“你想幹什麼？！這裏是法治社會！”

    聽到男人的吼叫，宋晨差點笑出聲來。

    原來這混蛋還知道現在是法治社會？

    可惜沈往壓根不聽這一套，他異常平靜的拉動保險栓，不帶絲毫猶豫的對着他腳邊開了一槍，距離他的腳面只有一公分。

    男人發出悽慘無比的驚恐叫聲。

    “閉嘴。”

    沈往繼續用十分溫和的語氣說話，聽的人如沐春風，如果不是他正在用槍口指着別人的話……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成爲鄰居了，爲了鄰里友好，我認爲自己有很大的責任，所以我得告訴你一件事，防止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我非常討厭噪音，討厭的程度呢？大概就是你再發出這樣的聲音，我會像現在這樣廢掉你另一條腿。”

    “你明白了嗎？”

    男人下意識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全身都在顫抖。

    “看來你明白了。”沈往滿意點頭，他收起槍轉身走出房門。

    宋晨呆滯的站在房門旁，於是沈往就把手裏的槍扔回他的懷裏。

    “謝了帥哥。”沈往甚至還好心情的誇讚了他，“武器很好用。”

    等宋晨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往已經回家並順手鎖了門，現場只剩下呆滯的宋晨和隔壁被踹成廢料的房門。

    宋晨看了一眼懷裏的槍，又看了一眼被嚇傻後還沒反應過來的家暴男，終於忍不住皺着眉齜牙咧嘴了一下。

    “媽的，又來了個瘋子。”

    “不過果然，對付一個瘋子的最好辦法就是比他更瘋，以後再出事端就直接安排在高污染度的異變者隔壁算了。”

    宋晨的話充滿了暗示。

    “不，我不要！”家暴男眼裏的驚恐更甚，他甚至在嚇得腿軟的情況下硬是瘸着一條腿爬到走廊。

    他扒着門，就差直接跪下了。

    “我不能去S區啊！我的污染度不到70%，而且我還有個女兒，S區都是發瘋的異變者，我們去了會死的！”

    宋晨冷靜的看着他，“你現在知道自己有個女兒了？之前不是很囂張嗎？”

    “我們隔壁搬來個好鄰居，第一天就知道怎麼治你，這可真是個好辦法。”

    “再搞出動靜來，你女兒進孤兒院，你去S區，就這麼說定了。”

    家暴男臉色慘白，他頹唐的跪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他害怕極了。

    因爲中央城的S區是中央城最特殊的區域，名義上是中央城負責，實際上隸屬於防污染中心。

    在S區內居住的全部都是污染度高到無法控制，乃至於精神出現極端問題的異變者，他們被送往S區居住和治療，但每個異變者都知道，被送往S區的異變者損耗很大，因爲時不時就有污染度衝出100%的人出現。

    S區是異變者的另類監獄。

    而一旦進入S區，就說明這個異變者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

    發了一通瘋，後半夜果然沒有了噪音打擾，沈往一口氣睡到天亮。

    出門的時候沈往瞥了一眼隔壁，只見隔壁被他打壞的門鎖還沒有修，只是用一根繩綁着門把手勉強把門合上，現在鴉雀無聲，也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麼情況。

    沈往聳聳肩，轉身離開小區。

    中央城規定所有異變者都要加入防污染中心。或是成爲警衛隊的一員，保護中央城內的安全；或是加入派遣隊，定時出城剿滅城外污染源。

    沈往被發了新的身份牌，上面還有異變者的標誌。

    他當然不會去和防污染中心證明自己原來的身份。

    三年前他所在的醫院被高級污染物襲擊，他也在這次事件中失蹤了三年，被判定爲死亡。

    這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要是用之前的身份，他就得和防污染中心解釋他爲什麼沒有死，又去了什麼地方，爲什麼三年後才回來……

    還不如裝作來歷不明的流浪異變者去打工呢。

    和建在偏僻區域的收容中心不一樣，每個城市每個區域都有通往防污染中心的地鐵線路，可以直達防污染中心總部。

    很多人都說：中央城的市中心是最接近舊時代的城市，人民安居樂業，街道上都是琳琅滿目的商店，每個路口都有警衛隊在巡邏，甚至晚上的路燈都不會熄滅，這對於出生在末日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伊甸園。

    這也導致無數人想要進入中央城，成爲中央城的一員，然而除了異變者之外，想要進入中央城的要求極高，並不是單純想來就能來。

    跟隨人流往前走，沈往在一個紅綠燈口等綠燈，周圍的人也相當多。

    中央城寸土寸金，不知道多少人擠在裏面。

    所以，有個玩行爲藝術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沈往看着十字路口站着的人隨意的想。

    那是一個穿着玩偶服的小丑，帶着紅色的凌亂頭套，臉上用紅白色的顏料畫出扭曲的笑臉，手裏攥着一把紅色氣球，應該是氫氣球，如果不是用繩子拽着早就飛到天上去了。

    車輛不斷的穿梭在小丑旁邊，看上去極其驚險，但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往看着小丑，小丑看着沈往，緊接着小丑突然對着沈往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不過一個呼吸間，剛纔還在十字樓口的小丑突然出現在沈往面前，並沒有人注意到人羣裏多了一個奇怪的小丑，他們玩手機的玩手機，倒數的倒數。

    叮咚一聲，綠燈亮起，衆人嗚嗚泱泱過馬路，沒有一個人看這個小丑一眼。

    只有沈往微微挑眉，終於確定了這個小丑似乎是衝着他來的。

    小丑舉起手來，手中是一支氣球，它將氣球遞給沈往。

    “給我？”

    小丑不說話，臉上的笑容越發詭異，它只是不斷的舉着手，讓沈往接過這個氣球。

    就在那一瞬間，遠處傳來砰的一聲，還有一句撕裂嗓子一般的喊聲。

    “不要接氣球！”

    子彈穿透了小丑的身體，卻沒有留下一點傷痕，它笑得更加噁心，並執意的將氣球送到沈往手裏，沈往伸手，像是要把氣球接回來，於是小丑笑得越發燦爛，也越發的慎人。

    但就在那一刻，那雙伸出來的手卻攥住小丑的手腕，小丑愣了一下，連笑容都僵硬在臉上。

    它似乎完全想不到竟然有人抓住了它的手。

    沈往終於開口，他安靜的注視着小丑，幽深的黑色眸子裏滿是平和，看上去美麗又無害，卻偏偏讓人無端的心底發麻。

    “我最討厭混了人血的氣球。”

    “你給我造成了心理傷害，怎麼辦呢？你要怎麼賠我？”

    小丑試圖抽出手腕，卻不知爲何怎麼都抽不出來。

    低級污染物沒有智慧，它們只有本能：狩獵、擴張、生存、以及對狩獵者天生的恐懼。

    它害怕了，直覺告訴它，再繼續待在這裏的話，會死！

    又是砰的一聲，這一次子彈打碎的是小丑手裏的氣球，小丑終於找到機會掙脫沈往的手迅速消失在空氣裏。

    沈往瞥了一眼地上的氣球碎片，又轉頭看向旁邊。

    一個穿着制服的警衛員抱着槍跑過來，他眼神複雜的看着沈往，最後摁下耳邊的通訊器。

    “報告：D591污染物【賣氣球的小丑】再次出現。”

    他語氣停頓了一下才開口，“此次涉及受害者1人。”

    雖然他總覺得剛纔的小丑更像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