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外面的世界，好看嗎？

    傅遠航看着小梅子，說道：“我們剛纔路過看到就抓走了，不知道是你先發現的。”

    說起來也是巧，傅遠航要不是撿那個大田螺也發現不了。

    小梅子的臉很小，顯得眼睛特別大，鑲嵌在小麥色的皮膚上，神采奕奕：“傅遠航是你呀？你白了好多呢，我都認不出來了。”

    傅遠航點頭：“是我。”

    小梅子的大眼睛忽然黯然了下去，強行一笑：“是你們抓走那沒事了，本來也不是我的，我只是發現了而已。”

    傅遠航想了想說：“在我的籠子裏，裏面還有田雞，現在不好拿出來，等我回去把田雞拿出來再把塘蝨魚給你。”

    小梅子的大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又暗下去，擺擺手說：“不行不行，田裏的東西都是大家的，又不是我個人的，誰先撿到就是誰的。”

    傅遠航從兜裏翻出來兩張肉票和一塊多錢，塞到小梅子手裏：

    “這個魚太腥，不適合你奶奶吃，我嫂子喜歡吃塘蝨魚，我用這個跟你交換，你拿着它去公社買點奶奶能吃的。”

    蘇桃桃習慣留些錢和票證跟傅遠航備用，也會培養他自己拿主意的習慣，怎麼用都由他支配，她從不過問，久而久之，現在的傅遠航和以前那個懦怯的傅遠航已經判若兩人。

    連周鈴蘭都對小兒子的變化也感到震驚，蘇桃桃比她會教孩子多了。

    做飯的時候會跟在蘇桃桃身邊打下手的傅遠航也知道，塘蝨魚這種長在泥糜裏的無鱗魚是最腥的，需要很好的手藝，或者大量的油做出來才好吃，小梅子家沒有這個條件。

    小梅子連連搖頭：“我不要，這怎麼可以？魚是你們抓到的，就算我拿了簸箕過來，沒有網兜也未必抓得到，我不要！”

    奶奶從小教她人窮志不窮，便宜莫貪。

    周鈴蘭拿過錢和糧票直接塞進小梅子的口袋：“這是給奶奶的，不是給你的，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跟我們一起回去吧，以後大晚上也別一個人來這裏了。”

    小梅子又抹了把眼淚，她也不想來這裏，可是大路那邊太多人了，她又沒有手電筒，根本搶不過他們。

    她點點頭：“好，謝謝。”

    苦命的孩子，周鈴蘭笑着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小梅子低着頭，隨他們一起走到大路上：“我去河裏洗一下，你們先回去吧。”

    周鈴蘭知道她家挑水不容易，又不放心她一個人這麼晚去河邊，就說：“我們也去洗洗，一起吧。”

    一行人到河邊把臉和手腳都洗乾淨，回到馬路準備分道揚鑣。

    傅遠航忽然問她：“你現在還繼續唸書嗎？”

    小梅子點點頭，靦腆一笑：“念的，我奶說吃米糠菜葉也要把我供到高中畢業，你走了以後，我每回都能考第一了呢。”

    傅遠航點點頭：“那就好，你要一直讀書，將來有機會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梅子歪着頭看傅遠航：“外面的世界，好看嗎？”

    傅遠航點了點頭：“好看的。”

    外面的世界有許許多多大山裏沒有的東西，當然，大山裏也有很多外面的世界沒有的東西。

    比如成片的稻田、稻花香、比如山澗流水、比如田雞和塘蝨魚……

    小梅子明亮的眼睛裏充滿憧憬：“要是我也能去看看就好了。”

    傅遠航從口袋裏拿出隨身帶着的，畫滿了外面的世界的小本子，遞給小梅子：“我隨手畫的，你有空可以看看。”

    小梅子珍而重之接過：“給，給我的嗎？”

    傅遠航點頭：“你幫我保管好，以後看過真的了，再還給我。”

    小梅子彎起大眼睛一笑，堪比天上的彎月：“好。”

    ……

    木木極少見傅遠航對一個同學這麼好，好奇極了。

    “阿航，你爲什麼對她那麼好啊？你對我都沒有這麼好！我問你要一張畫你扭捏半天，你剛纔居然把整本畫冊都了她！”

    傅遠航：“……”無語極了。

    “你要我畫你投籃的英姿，我自然要等到你投籃的時候再畫啊。”

    木木還是不服：“那你把整本畫冊都給她了！”

    傅遠航更無語了：“木木，我見過的東西你什麼沒見過？

    你知道我們這裏的人要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難嗎？

    我跟着嫂子去投奔我哥之前，連公社都沒去過幾趟。”

    木木沉默了。

    不僅木木沉默了，聽着倆孩子的對話，連周鈴蘭都沉默了。

    “阿航，是娘不好。”

    傅遠航愣了下，搖搖頭：“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鈴蘭摸摸他的頭：“我知道你不是，但是娘也的確沒有做好，差點耽誤了你。”

    傅遠航才出去兩個月，他的變化可謂天翻地覆，如果一直留在這裏，真的會耽誤了這麼好的孩子。

    傅遠航還是搖頭：“娘，你別這麼想，嫂子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是爲了遠離家鄉，而是爲了有朝一日想回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練就好一身的本領，有能力把家鄉變得更好。

    我現在還沒有能力把家鄉變得更好，這是看到以前的同學，那麼努力的同學，我希望她能變得更好。”

    蘇桃桃是他人生的明燈，她一直帶着他指引他，走更好更寬廣的路，讓他成就更好的自己。

    他知道有個引路人多重要。

    他對小梅子自然做不到嫂子對他那樣，但也希望能指引她走一小段，哪怕只是一小步。

    上蒼也一定會給這麼努力的姑娘好運。

    周鈴蘭滿臉欣慰地看着他：“阿航真的長大了。”

    木木扣住傅遠航的脖子，像往常一樣蹦蹦躂躂：“好啦，好啦，我知道自己錯怪你啦，我才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是。”傅遠航無奈道。

    不知道爲什麼，木木對自己在傅遠航心目中好朋友的排位十分執着，他必須是妥妥的第一位。

    木木：“沒有人可以撼動是不是？”

    傅遠航：“是。”

    木木：“那還差不多。”

    周鈴蘭看着倆孩子的背影，覺得自己即便明天合上眼，也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