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5.獨裁者

    晚上，東湖天越小區。

    江城的大多數高校都已經放了長假，溫桔和鍾樂怡一樣，沒有繼續選擇住在寢室，而是住回了顧允買給大家的房子。

    暑假一到，顧允覺得自己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

    失去了學校寢室這一緩衝地帶之後，他不但要把一個星期七天時間完美分配好，還要竭盡全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這中間要花費多少力氣和心血。

    他手下那麼多公司，有時候還要出差，平時工作忙，通情達理的女友自然能理解。

    假期到了，就算不要求同居，一個星期一起住個兩三天，怎麼着也說不上不過分吧？

    一個人不過分，但是均攤到每一位身上，顧允深深感到了什麼叫做分身乏術。

    這一晚，按照時間管理安排，顧允提前和華詩圓打好招呼，回來吃晚飯。

    “回來啦？”

    團區委這類政府部門，與私企工作時間和強度截然不同。

    就算是華詩圓當上了副科級領導，初步具有了一定的話語權，需要她加班的時候也是極少數。

    每天下午五點半左右，陸陸續續的人按時下班，從政府大樓裏走出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往家裏走去。

    除去部分核心崗位，這個作息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這也是爲什麼很多人把考上公務員稱爲“上岸”的原因。

    工作強度不大，不需要加班加點，也沒有KPI和OKR的考覈壓力，每天朝九晚五上下班，剩下的時間都是自己的。

    無論是提升自己用來學習，還是跑到健身房或者瑜加館改善身材，或者和心儀的對象談情說愛，下班之餘有着屬於自己的時間，這才是生活。

    昏天黑地的996，能叫生活嗎？

    24小時開機的人生，不知何時驟然亮起的釘釘，負重前行的日子，能叫生活嗎？

    大多數人只不過是活着罷了。

    “你說說你，你都是大老闆了，每天還工作這麼久幹嘛啊？”

    華詩圓圍着碎花圍裙，早早下班的她跑到大市場裏買了一大捆新鮮的蔬菜，這會兒正在廚房裏忙得正歡。

    譁啦啦的流水聲，菜刀切割蔬菜的鼕鼕聲，少女叮囑愛人的夏日私語聲。

    再加上微微打進窗子的斜陽，一束暖光映在華詩圓短髮邊緣，耳垂上的民族風圓形墜飾閃閃發亮。

    一眼望去，如同許多年前的XX州，沱江邊上用棍子打着衣服洗滌的苗家少女。

    顧允剛剛踏進屋子，本來想去沙發上看會電視，眼前這一幕頓時把他留在了原地。

    他從背後輕輕攬住華詩圓的柳腰，雙手在她的小腹上自然交叉，一低頭，埋在她的脖頸和秀髮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癢~別打擾我做飯，你工作了一天，快去休息嘛。”

    華詩圓背對着他咯咯地笑了起來，左右扭了扭身子，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

    不一會兒，她就處理好了一把芹菜，和一盒半熟的牛肉片。

    芹菜專門挑了把嫩的，綠杆黃芯，頂上一把翠葉，牛肉片一肥三瘦，蒜和小紅辣椒家裏都還有，就不用另外買了。

    “不要，我就想每分每秒抱着你，你的頭髮好香，腰好軟，臉蛋好美。”

    在大三歲的華詩圓面前，顧允偶爾也會撒撒嬌，給她一點當姐姐的感覺。

    尤其是少女換上圍裙，爲他洗手作羹湯的每個瞬間，一舉一動都帶着溫柔和愛意，讓他無比享受和卷戀。

    誰不想有這樣堪稱完美的伴侶？

    “嘖嘖嘖，我的小男朋友可真粘人呢。”

    華詩圓抿着嘴笑得起勁，回過頭“波”地親了顧允一下，然後起鍋燒水，趁這功夫拿出來三個盤子擺菜臺上。

    “這個是做啥呢？”

    顧允對做飯不是很擅長，僅僅停留在湖口的程度。

    “我自有妙用。”

    燃氣竈一打着，一小會兒鍋裏水就冒泡了，華詩圓把牛肉片從盒子裏倒出來，就着漏勺在鍋裏攪散，就這麼劃拉個三五下，立馬撈出，冷水一衝，裝進盤子備用。

    顧允就這麼輕輕抱着華詩圓，一言不發，看着少女做飯的過程，沉浸式享受。

    接下來是芹菜。

    先一根根掰下來洗乾淨，頂上葉子太多，她全都摘了下來，用手就這麼抓一把出來炒菜用，其他的兩個人吃不完，被放到一旁收好。

    華詩圓切芹菜是一根一根切的。

    拿一根放桉板上，大頭朝右，菜刀也右斜着拿，就這麼着，切成一段段三四釐米長的細長段兒，都放到盤子裏。

    “抱夠了吧？抱夠了去一邊，幫我拍幾個蒜。”

    看着華詩圓行雲流水的動作，顧允手上環繞着的力度都跟着變小了不少，少女感受到之後，拿出來四五瓣蒜，塞進顧允手裏。

    “五瓣蒜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蒜多了菜香，聽我的準沒錯。”

    華詩圓推開礙事的顧允，指了指一邊的桉板，示意他自由操作。

    做硬菜顧允不在行，拍個蒜總沒什麼難度，挨個排桉板上，菜刀橫着啪啪啪啪啪，一個蒜拍一下，捏掉蒜皮，堆到桉板一角。

    “拍完了？再洗三根小紅椒，切成小段兒。”

    顧允做完之後，華詩圓用菜刀這麼一鏟，蒜呀辣椒啊都攏到一個盤子裏。

    拿出來菜鍋，她先不急着倒油，等空鍋在竈上熱一會兒，再倒油。

    她用的是自家單位發的，壓榨純花生油，顏色金黃透亮。

    等看到油差不多要冒煙了，把盤子裏的蒜和辣椒段倒鍋裏，刺啦一下，這香味就出來了，攪個四五下，再放入牛肉。

    顧允伸手遞來牛肉片，華詩圓一股腦兒倒進鍋裏，翻炒幾下看到變色，把火稍微調小一點，倒點兒醬油、蠔油還有一點點老抽，再繼續炒個五六七八下，放芹菜。

    芹菜熟得快，翻炒八九下就差不多可以出鍋了，一小勺鹽、一小勺糖、再來幾滴花椒油，攪勻了，出鍋。

    “好香.真的好香。”

    平日裏幾乎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允，也算是和華詩圓合作做出了第一道菜，他都不用低頭，鼻腔裏盡是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這菜，剛好用一個金邊白瓷深盤裝下，芹菜碧綠、牛肉焦紅，再點綴幾個紅彤彤的辣椒段兒，還冒着幾乎透明的煙。

    “你先吃着菜，南瓜小米飯……還有一分鐘就燜好啦。”

    華詩圓眯着眼，解開了圍在身上的碎花圍裙掛在一旁，語氣中滿是開心。

    加入了自己的心血，顧允風捲殘雲，把飯菜吃的乾乾淨淨，拉着華詩圓的小手下樓散步。

    “我們像不像兩個退休的老幹部，吃飽了下樓遛彎兒？”

    盛夏時節，又是在自己居住的小區散步，華詩圓難得穿的很隨意。

    簡簡單單一件小白色純欲吊帶，下身一件短褲露出大半截腿，腳上一雙人字拖，十隻柔嫩修長的腳趾躺在空氣裏，玫紅色的美甲點在上面，更襯得一雙玉足白皙賽雪。

    “人家都去跳廣場舞，我們可比人家懶得多了。”

    顧允指了指隔壁小區的廣場舞天團，別墅區住着的老人有限，也很難組隊。

    一部分東湖天越的老人們，反倒加入到了隔壁小區的廣場舞羣體。

    “我跟你講，換了新崗位之後，同事一個老同志都沒有了，除了一把手以外，年齡都和我差不多，甚至還有幾個比我還小的，我都有點不習慣。”

    華詩圓挽住顧允的胳膊，晚風輕輕吹，她繞着小區的噴泉走來走去，偶爾還伸出一隻小腳丫，把自下而上的水花踩得支離破碎。

    “珍惜吧，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和同齡人一起工作了。”

    顧允混跡體制內十年，深諳其中的彎彎繞。

    團委由於有着年齡限制，工作人員平均年齡都不會太大，大家都是年輕人，很多工作反倒不難推動。

    等到了再上一級，跑到鄉鎮或者基層擔任正科級一把手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年輕幹部才算是真正遇到了考驗。

    班子裏自己年紀最小，工作人員乃至搭班子的副職都比自己大出很多歲，該怎麼讓這一批人動起來，怎麼建立自己的威信，怎麼在尊重老前輩的同時推動工作，這都是需要考慮和學習的。

    “這段時間，我招了好多人，解決了不少事情呢。”

    一提到工作，華詩圓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對自己的成績很是自信。

    畢竟是基層摸爬滾打過來的幹部，一到了自己能夠獨當一面的天地，華詩圓迅速煥發出一種光芒，把所有的資源團結到一起。

    曾經的團東湖高新區委有着缺編制、缺幹部，鄉鎮團高官身兼多職、無心戀戰等等一系列問題。

    自華詩圓入職起，乘着團基層組織改革綜合試點的東風，區團委迅速推進幹部選拔任用、教育管理，團幹部隊伍煥然一新。

    上任後，華詩圓聯繫區委選配到了兩名專職副書記、1名掛職副書記和兩名兼職副書記，平均年齡29歲，配齊配強班子，改變了以往一正一副，再加辦公室主任的尷尬局面。

    不僅僅是團區委的人事變動，在華詩圓的推動下，鄉鎮、街道團委全部完成換屆，選出16名優秀青年幹部擔任團委一把手，16個鄉鎮街道團工委各配專職副書記1名、掛職1名、兼職兩名，平均年齡不到26歲。

    其中有一名選調生李欣特意上門感謝了華詩圓：“上學時我就擔任過團幹部，很開心幾年後重新回到團的大家庭，被選爲鄉團委幹部。感謝組織和華書記的信任，我也一定爲改革努力拼搏，做出成績幹出彩！”

    “你這樣幹，人多了自己是輕鬆了不少，分管的領域也少了吧？”

    顧允問道。

    “無所謂啊，我又不想當集權的獨裁者，分出去也挺好的，下一步，我還想選幾個非公企業的青年帶頭人來團委做兼職幹部呢。”

    華詩圓笑了笑，給顧允講起了自己下一步的探索和計劃。

    在她的帶領下，團區委堅持五湖四海、選賢納士原則，讓有能力、有影響、有熱情的幹部和青年成爲工作力量。

    通過和上級市團委的溝通交流，確定以東湖高新區團委爲試點，嘗試工作力量突破行政編制約束，試水事業編制、金融部門、乃至非公企業的青年帶頭人選爲掛兼職幹部。

    說白了，就是讓想幹事的人能幹事，讓能幹事的人幹成事。

    “非公企業的也來兼職？這樣不好吧？人家多忙呢”

    聽了華詩圓的構思，顧允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體制內，掌握了人，幾乎就掌握了一切。

    大多數一把手都是不直接管轄細節的，華詩圓這個團委副書記，把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做到了極致。

    雖然多了幾個專職和兼職的副書記，她的分管領域也少了不少。

    但是唯一有實職的，人事，財務一把抓的實權派，還數她華詩圓。

    最讓顧允驚訝的是，華詩圓居然能夠以小博大，推動團區委增設二級機構青少年活動中心，一口氣解決了5名事業編制。

    她這種純粹的打法，一度讓手下的人感到窒息。

    但後續創造出來的，實打實的好處，才是真正讓手下人信服的硬貨。

    下一步，華詩圓又聯繫了兩名從幾十名駐村第一團支書、貧困縣計劃大學生志願者或青年社會組織骨幹中脫穎而出的優秀青年，安排到青少年活動中心裏。

    “非公也有許多優秀的青年人才呀，比如咖啡正義的某位副總裁，對吧？”

    華詩圓回過頭，莞爾一笑，彷彿夕陽中開出一朵花。

    “不過我知道，人家肯定不會來什麼團委兼職的，我也不能開這個口，放心啦。”

    重新挽住顧允的胳膊，華詩圓昂起頭，清澈的眸子盯住了他。

    “我可沒動過那個心思，開這個口子就想問問你，到時候讓程盈盈來我這掛個兼職行不行？她手裏鶯鶯燕燕那麼多，也方便我們開展各種面向青年的活動。”

    顧允頓時明白了過來。

    華詩圓算的遠啊。

    程盈盈要是能跑來團區委掛個職，帶來的影響可遠遠不止什麼開展活動。

    樂園娛樂不知道有多少拔了尖的漂亮小姑娘，到時候全江城的優秀青年，還不得天天拼了老命往團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