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觀衆之間的交鋒

    在準備舉行這場心理學愛好者沙龍前，奧黛麗就與安吉爾商量過該如何掩蓋自己已經解除“催眠”的事，除了需要請求“愚者”先生賜予天使祝福外，最重要的就是猜中“催眠”的內容。

    這其中有兩個難點：其一是“催眠”內容，其二是會由誰來“觸發”。

    根據自身被解除催眠前後的記憶並沒有發生改變，奧黛麗猜測真正實施催眠的並非她接觸的漢普雷斯，而是隱藏在幕後的赫溫·蘭比斯，既然如此，後者不太可能設計某些要由他當面來喚醒的指令，而是會繼續利用漢普雷斯這個身份，在日常的接觸中獲取情報。

    鑑於此，“催眠”的內容很可能就是讓她在單獨面對漢普雷斯時言聽計從，或者經過某個特殊的句式“喚醒”後，言聽計從。

    很顯然，這句命令式的句子“彙報你的調查結果”，就是植入奧黛麗腦海的指令。

    因此，她立即做出一副略顯呆滯的神情，順從地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

    “經過調查，我找到了克莉絲汀·特蕾莎小姐身上的幾處疑點。”

    漢普雷斯滿意地點了點頭，稍微換了個舒適些的姿勢，目光不時向門邊看去，以免有外人闖入打擾兩人的對話，同時開口道：

    “繼續。”

    “是，她自稱在因蒂斯投資了海上運輸行業，賺了不少錢，因爲是魯恩人，所以回到貝克蘭德定居，但經過調查，我在她的履歷中找到不少漏洞，比如她明面上的行業並沒有那麼賺錢，一定在暗中隱藏了許多生意，又比如她疑似與特里爾的地下勢力有來往，還有……她應該是一名非凡者。”

    聽到前兩個顯而易見的結論時，漢普雷斯還不甚在意，但最後一句話則讓他身子略微坐直，表情也變得鄭重：

    “你是怎麼確認這一點的？”

    “從各種蛛絲馬跡上，比如在辛德拉斯男爵於她家中試圖自殺時，她的力量比我還大，要知道我已經晉升到‘催眠師’了，擁有……”

    奧黛麗繼續用淡然的語氣分析着，卻被漢普雷斯直接打斷：

    “等等，你已經晉升到序列6了？”

    “是的。”

    奧黛麗表情中帶着一絲欣喜，像是在和好友分享自己的小祕密。

    這位足足用了八年才成爲“心理醫生”的非凡者臉色數變，嘴巴張開又合上，似乎幾次想開口詢問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

    “繼續吧……你直接說結論，不用分析了。”

    果然，得知我晉升到序列6之後，漢普雷斯先生的應對有些失措了，他會下意識認爲我可能提前掙脫“催眠”，讓我跳過不重要的內容，儘快結束“彙報”……奧黛麗內心彷彿有另一個自己在冷靜地進行着“旁白”，讓她保持專注，能夠一邊以被催眠的樣子與對方交流，一邊將早就準備好的誘餌拋出。

    她沒敢對這位很可能稍後就要去見赫溫·蘭比斯的“心理鍊金會”成員使用任何非凡能力，因此只能以自己豐富的經驗進行言語上的引導。

    至少比那些苦大仇深的貴婦人容易對付多了……另一個奧黛麗在心中嘀咕着，而“表面上的她”則繼續開口道：

    “我認爲，她與之前被通緝的蘭登男爵夫人和克羅斯子爵夫人有點相似，舉手投足之間很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而且喜歡和未婚的男士套近乎，但我並不清楚那是哪種魔藥途徑。”

    “你自己也對她有類似的感覺？”

    漢普雷斯突然接過話題反問道。

    “……是的，克莉絲汀讓我有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甚至在長時間沒有見到她時，會有些想念她……”

    奧黛麗老實地回答道，表情有些羞澀的紅潤。

    這並非謊言，當然，主要是爲了讓對方踏入她與安吉爾提前商量好的陷阱，朝被引導的方向思考。

    果然，漢普雷斯表情嚴肅，若有所思，片刻後點了點頭道：

    “我明白了，難怪辛德拉斯在她的住處做出那些舉動，讓我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他旋即坐直身體，表情重新變得淡然，語氣帶着命令道：

    “奧黛麗，以下爲新的指令：停止調查克莉絲汀·特蕾莎，留意你父親霍爾伯爵與辛德拉斯男爵的交往，隱蔽地調查他投靠新黨的原因和協議的內容，但不得暴露自己。”

    “是的，我明白。”

    奧黛麗眼神呆滯地點了點頭，如同僵硬的機器。

    但在內心的另一個奧黛麗則輕哼了一聲，搖了搖頭：

    “這種指令也太生硬了，要是由我來，肯定會用更加委婉的方式‘勸說’目標接受我的委託。”

    不過她也清楚，因爲“催眠”她的和發佈指令的並不是同一人，因此漢普雷斯才只能用這麼呆板的方式命令她，而不是在閒聊中植入暗示。

    見她表現如常，漢普雷斯微笑着點點頭，從沙發上站起，繼續道：

    “奧黛麗，忘掉我進門之後除了新指令外的一切對話內容，並把這些指令當做你自己內心所期盼的行爲。”

    之後，他立即擺出一副剛進入房間的樣子，整理了一下燕尾服，緩緩坐回沙發，整了整領結，滿面春風地對似乎剛清醒過來的奧黛麗說道：

    “奧黛麗小姐，你這次主動邀請我參加沙龍，應該是想介紹一下自己對魔藥的掌握程度吧？”

    “是的，漢普雷斯先生，我想向伱分享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成爲‘催眠師’了。”

    奧黛麗的雙眼也逐漸恢復了活力，如同明亮的寶石般閃爍着光芒。

    ————

    從諸位貴婦人和小姐的包圍中脫身，安吉爾又不着痕跡地打發了幾位年輕的男士，端着一杯冒着香氣的咖啡來到大廳角落，像是有些疲憊一般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坐到了一張單人沙發上。

    她抿了一口產自費內波特聖德西山的咖啡，用裊繞的熱氣遮擋住面孔，一隻眼睛中的紫色略微變深，進入了魔鏡占卜狀態，顯示出那間偏廳的會客室內的情景。

    看着奧黛麗在假裝進入催眠狀態後拋出兩人設計好的回答，甚至還主動承認自己晉升序列6，打斷了對方的追問，安吉爾微微一笑，放下心來。

    與此同時，她也在利用別墅四周的玻璃窗和裝飾鏡，不停地巡查整棟建築內，以及附近花園中的所有地方，排除了“心理鍊金會”評議團委員赫溫·蘭比斯隱藏在這些地方的可能。

    當然，安吉爾認爲這位喜歡躲在幕後的“操縱師”不太可能主動進入霍爾伯爵家，畢竟這裏屬於黑夜教會保護的範圍，常駐官方非凡者，不時還有大主教親自來拜訪，以“觀衆”的謹慎，他只會讓漢普雷斯來“踩雷”。

    而這個誘餌意念深處，必然有他設下的某些暗示，讓他就算暴露身份，被值夜者逮捕，也不會暴露赫溫·蘭比斯的一切。

    因此，注意到奧黛麗那邊的對話已經接近尾聲時，安吉爾就不再關注四周的情況，而是重新站起，在侍者的托盤中拿過兩杯對下午的沙龍而言口感有點過於刺激的氣泡酒，走向偏廳的方向，“正巧”撞上了從那邊走來的斯蒂芬·漢普雷斯。

    “漢普雷斯先生，請問奧黛麗小姐在那邊嗎？”她一邊將手中的酒杯遞過去，一邊擠了擠眼，有些揶揄地說道，“沙龍裏的大家都在等待這裏的主人呢，你可不要獨佔她。”

    這位已經三十歲還沒有配偶的紳士面色如常地接過酒杯，輕笑着回答：

    “只是和奧黛麗小姐探討了些學術問題而已，她的美貌如此耀眼，我可不敢獨享。”

    說着，奧黛麗已經從他身後出現，見到安吉爾後露出開心的笑容，主動上前打起了招呼。

    漢普雷斯則帶着淡淡的笑意給了兩位小姐獨處的空間，踱步回到沙龍，看着其他賓客三兩成羣討論着什麼，如同一名旁觀一切的“觀衆”，不再關注身後的動靜，順手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口感有些刺激的氣泡酒。

    他抿着的嘴脣間，一縷淺紅色的血液與酒液混合在一起，剛接觸到酒杯就瞬間消失，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

    傍晚，斯蒂芬·漢普雷斯回到自己位於希爾斯頓區的住宅，換下燕尾服和修身的襯衫，穿上寬鬆的室內服，來到起居室內，讓女僕送來了一杯咖啡。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正對門口的那張沙發上靜靜坐着一位老者，他穿着襯衣和馬甲，穿着有條紋的藍色長褲，頭髮花白，氣質溫和儒雅。

    將女僕遣走，讓其順手帶上房門，漢普雷斯自然地坐在另一張沙發中，嗅着咖啡的香味，無聊地四處看了看，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回家就來起居室待着的動作有點不自然。

    我該做什麼來着……他目光中帶着些許茫然，在起居室的陳設中掃過，突然，視線集中在了那位老者身上。

    “委員閣下。”

    像是突然發現對方一般，漢普雷斯目光一凝，回過神來，身體晃動着站起，低下頭問候道。

    沒有跟他客套，王室顧問，心理鍊金會評議團委員之一，“操縱師”赫溫·蘭比斯迅速進入了正題：

    “坐下吧，今天的接觸順利嗎？”

    “是的，在我與她單獨相處，並以直接的名字稱呼開頭後，她就進入了‘順從’的狀態，把最近的調查進展彙報給我了。”

    漢普雷斯拘謹地坐回沙發，將奧黛麗的話轉達給了面前這位老者，而後皺着眉頭說道：

    “我覺得，按照她的描述，克莉絲汀·特蕾莎很可能是一位……

    “……歡愉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