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四紀的特里爾

    這位身材高大，容貌俊美，如同“完美”這個詞的具現的年輕男子踏入市場大道13號的內部時，安吉爾正揮舞着外表是一根白色羽毛的“死亡之翼”，讓各自舉起兵刃，試圖對她發動攻擊的鐵甲士兵僵在原地，原本就染上鐵鏽的銀白盔甲變得灰敗。

    它們的主人，“鐵血騎士”西利歐一手握着白熾的火焰長槍，一手捏着一面造型詭異，如同睜開的眼眸的銀鏡，作爲瞳孔的鏡面上黑色與紅色的異彩不斷閃爍，卻被某種秩序的力量所“禁止”，手中的長槍緩緩向自己心臟刺去。

    這位在無頭信使突然降臨時掏出詭異銀鏡，準備絕地反擊的獵人，此時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驚恐、絕望的雙眼中各浮現出一道身穿繁複黑裙，脖子上方卻空無一物的身影。

    被附身的他，眼看就要自己殺死自己了！

    但當栗色長髮的年輕男子如同跨越空間般一腳踏上同層的地板時，控制鐵甲士兵的死亡之力，銀鏡上噴薄的鐵與血的氣息，以及籠罩西利歐的邪異力量都在同時陷入了停頓，就像遇到了一時無法解決的難題。

    啪。

    他的另一只腳，穿着特里爾隨處可見的布面軟鞋的另一只腳踏上了地面，與前一隻微微分開，稍呈外八，像是教堂內閉目祈禱的教士常見的站姿。

    隨着這聲輕響，整棟建築內部的規則似乎發生了些許改變，勉強維持站立，卻在“死亡之翼”壓制下無法動彈的鐵甲士兵們無聲地倒下，盔甲四分五裂，內部空空如也；羽毛散發的“死亡”氣息收斂回柔順的羽枝內部，讓潔白的羽翼有些發黑；西利歐雙眼恢復了原本的顏色，身體顫抖着，他身旁則浮現出一道無頭的身影，雙手各提着兩個金髮的腦袋，八隻眼睛謹慎地望向這位不速之客。

    年輕男子在對方的注視下泰然自若，視線則從在場數“人”身上一一掃過，看向西利歐的橙紅色頭髮時，神情平靜地念出了一個名字：

    “西利歐·索倫。”

    被祂點到名字的“鐵血騎士”面色鐵青，恢復自由的手緊緊按着那面造型詭異的銀鏡，手背青筋鼓起，卻絲毫興不起反抗的念頭。

    而後，男子轉動脖頸，看向一手捏着白色羽毛，一手掌心劍盾和天平重疊的印記清晰浮現的安吉爾，目光聚焦在她手腕的隱祕聖徽上。

    “你是‘黑夜’的眷者？”

    我這時候要說“不是”，會不會立即死在這位天使的視線中，沒錯，祂一定是天使……安吉爾腹誹了一句，沒有絲毫猶豫地點了點頭：

    “上午舉報‘鏡中人’問題的就是我。”

    毫無疑問，大主教安東尼曾吩咐過可以“透露身份，等待救援”的時刻就是現在，因此安吉爾立即把自己爲永恆烈陽教會與蒸汽教會提供情報的事和盤托出，以求這位天使能對自己稍微友善一點。

    雖然不知道這位是哪個教會的天使，但總歸和女神教會同爲正神教會之一……

    果然，慄發綠眸的男子微微點頭，極具壓迫力的視線從安吉爾身上移開，看向了漂浮在空中的蕾妮特·緹尼科爾，眉頭輕皺，剛準備開口。

    就在這時，一直低着頭，彷彿不敢面對這位駐守特里爾的天使的西利歐·索倫突然擡起了頭，嘴角咧出一絲陰冷的笑容。

    他手上那面睜開眼睛造型的銀鏡內部黑色與紅色的光芒涌動，突然衝破了由安吉爾利用“安妮印記”製造的禁令，幾乎是瞬間，就將鐵黑色與血紅色兩種色彩覆蓋了整棟建築。

    轟隆隆——

    如同地震降臨，這棟廢棄多年的殘缺建築搖晃了起來，癱在走廊上，關節分離的鐵甲互相碰撞着發出尖銳的金屬聲，幾位半神、天使在逐漸劇烈的搖晃、震動中穩穩站立，表情卻各有不同。

    安吉爾疑惑的是那面被安妮印記傳遞而來的秩序之力封印的銀鏡爲何突然出現了異變，她在蕾妮特降臨時，就注意到西利歐並非對高位非凡者加入戰局毫無準備，而是果斷掏出這面鏡子對準了前者。

    雖然不清楚這個“鐵血騎士”有何意圖，但她還是謹慎地唸誦安妮·古斯塔夫的尊名，藉助對方通過契約和印記傳來的一絲力量，“禁止”了所有鏡子傳遞力量，甚至不顧這可能會影響自己對“鏡中世界”的利用。

    但此時，銀鏡內部的力量居然突破了一位天使的封鎖？

    西利歐則在這些異變中露出瘋狂的笑容，完全不復之前在天使壓制下表現出的絕望。

    他在重壓之下瘋了？

    不，更大的可能是他對此早有預謀，而且目標並非與他戰鬥了幾個回合的我，而是最後到來的……那位正神教會的天使！

    安吉爾突然反應過來，看向栗色長髮的年輕男子，後者表情沒有變化，如同一個栩栩如生的人偶，雙眼則望向製造了這些動靜的西利歐，不見祂有任何動作，這個獵人就失重一般漂浮起來，瘋狂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整個人變得不那麼真實，就像一副平面的圖畫，被透明無形的紙承載着。

    但他手上造型詭異的銀鏡卻顯得更加立體，並未受到這股力量的影響！

    在安吉爾，在蕾妮特，在栗色長髮天使的注視下，銀鏡中的鐵黑色與血紅色陡然消失，讓整棟建築搖搖欲墜的地震和晃動也同一時間停了下來。

    與鐵與血的異色一同消失的還有在物理規律改變中幾乎變爲二維畫面的西利歐·索倫，他那些東倒西歪，散落一地的鐵甲士兵“隊友”，以及手握羽毛，謹慎戒備着的安吉爾。

    就如同他們從未出現在這棟建築中一樣。

    自降臨此處開始，慄發男子第一次露出疑惑的表情，祂的目光掃過之前安吉爾、西利歐存在過，此刻卻空無一物的空間，似乎在分析殘留的信息，在計算着各種可能性。

    片刻後，祂微蹙的眉頭舒展，看向仍漂浮在一旁的蕾妮特·緹尼科爾。

    “她還活着。”

    這位天使語調平靜地說道。

    “……”

    無頭信使手上的其中一個腦袋張開嘴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蕾妮特一把拽起。

    而後，她逐漸隱去身形，回到了靈界之中。

    自始至終，輪值特里爾，保護這座城市的聖博諾瓦都沒有對顯然屬於入侵者的蕾妮特出手，見對方識相地離開，祂收回目光，再次感應着這棟建築內的所有力量殘餘。

    “鏡中人……

    “黑夜的‘眷者’，一位魔女……

    “‘災禍’的力量？

    “這裏的‘封印’更加鬆動了。”

    他就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誰彙報，一句一頓地說着。

    “這股‘平衡者’的力量……安妮，古斯塔夫？”

    如同被喚醒了最深層的記憶，博諾瓦·古斯塔夫緩緩念出了那個熟悉的名字，語調和之前的平淡不同，帶上了一絲情緒。

    ————

    一陣天旋地轉，安吉爾落在了堅實、平整的地面上，面朝下方，注視着這種表面斑駁，但卻整齊地齧合在一起的淺黑色石磚。

    這和滿是灰塵、垃圾，表面被燻黑但實際只是普通磚塊的市場大道13號完全不同……她立即反應過來，自己是因爲某種“問題”來到了其他地方，已經不在之前的建築內了。

    對我來說，這種情況的應對經驗已經相當豐富了……她暗笑一聲，試圖消除內心的緊張，身體動作卻沒有任何遲疑，幾乎是瞬間就從地上爬起，眯着眼睛望向四周。

    毫不意外，她在不遠處同樣鋪着淺黑石磚的地上見到了一具具堆在一起，毫無生氣的鐵甲士兵，看到了正慢慢爬起的橙紅發男子，“鐵血騎士”西利歐·索倫，那面剛纔冒出詭異氣息，現在卻毫無動靜的銀鏡落在他的手邊。

    在他後方的遙遠之處，一座宏偉城市矗立在地平線上，它沒有城牆，黑色的不對稱建築與色彩鮮紅的房屋交錯在一起，簇擁着小山一樣的坍塌宮殿。

    稍近的位置，沒有黑色石磚地面，也不在城市範圍的荒野之中，天空烏雲密佈，暴雨、雷鳴、閃電交替出現，其中一道隱約可見的，身高幾十米的巨大身影緩緩移動着，拖帶着烏雲和雷電，散發着煙霧與火焰，永不停歇地徘徊於那座城市外側。

    那到底是什麼生物……安吉爾眯着眼睛觀察了片刻，感覺雙眼有些刺痛。她已是神祕學知識豐富的高序列非凡者，知道這意味着那個巨人身上擁有遠高於自己的位格和力量，因此迅速移開了視線，重新看向西利歐。

    毫無疑問，自己出現在這個詭異的城市外圍，就是這個“鐵血騎士”和他手上黑與紅交替，彷彿代表那座黑與紅爲主色調的城市的銀鏡造成的。

    那面鏡子應該是他能封鎖“鏡中世界”，甚至能以序列4直接攻入那個世界的力量來源，但他對付我時並未將鏡子拿出，而是蕾妮特小姐降臨後才試圖使用，是因爲，這件物品並非爲我準備的？

    現在那面鏡子力量耗盡，他的“士兵”全部無法動彈，身體也在“疾病”、“附身”等力量肆虐後無比虛弱，優勢在我……安吉爾評估着雙方的戰力，正要開口，突然聽到西利歐一聲怒吼。

    “不可能，我這是在哪裏？這不是‘鏡中世界’？”

    這名“鏡中人”四處張望着，臉上憤怒、驚懼和疑惑的表情交替出現，視線在安吉爾身上一劃而過，彷彿看到了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路人。

    他在找剛纔那位天使……安吉爾腦中冒出這麼一個念頭，下意識想利用簡易的“魔鏡占卜”確認這點，卻發現自己與靈界的聯繫變得十分微弱，以至於她經常使用的，以“黑夜女神”爲祈求對象的占卜儀式無法進行。

    這裏，到底是哪？

    “這裏到底是哪？”

    西利歐驚疑地重複道，目光看向遠處黑與紅的城市，有了短暫愣神，又看向稍近位置的，被暴雨、閃電、火焰和煙霧籠罩，只露出模糊輪廓的巨人。

    這一瞥，讓他幾近瘋狂的精神恢復了些許正常。

    “怎麼可能……那是，那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災禍巨人’？”

    那是什麼……安吉爾本想靜靜地看着瘋狂的西利歐表演，試圖多聽到些對方無意說出的信息，但見對方有恢復的趨勢，遂直接開口問道：

    “那是某種神話生物嗎？”

    彷彿現在才注意到安吉爾，西利歐轉頭看向這邊，表情與語調中帶上了那股熟悉的嘲諷意味：

    “沒想到，那個蒸汽教會的天使沒有被我騙進‘鏡中世界’，你卻跟着我來到了這裏，來到了有意外驚喜的這裏！

    “那個巨人，就是索倫家族尋找了兩百多年的失蹤成員。

    “而這裏，應該就是第四紀的特里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