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歸港

    貝克蘭德北區，聖賽繆爾教堂。

    上午十點，正是這座魯恩王國最大的黑夜教會教堂最安靜的時候，一隊身穿黑色風衣的男女整齊地踏入大門，沿着狹長的過道，在兩側精美壁畫和彩繪玻璃的簇擁下走向大祈禱廳。

    爲首的是一個兩鬢頭髮深長，五官柔和的中年男子，他將鑲金的黑色直杖夾在腋下，手中提着一個文件箱。

    身後是三男一女，一共四名較爲年輕的跟隨者，他們同樣身穿風衣，安靜地邁着步子，頻率在不經意間變得一致。

    這是值夜者的一支“紅手套”小隊，由索斯特帶領，剛解決了康斯頓的一樁連環殺人案，抓到了兩名“惡魔家族”的成員，得以返回貝克蘭德進行休整。

    由於不是工作狀態，他們並沒有佩戴顯眼的紅色手套，而是靜悄悄地進入大祈禱廳，路過不算多的信徒，向聖壇走去。

    落在隊伍最後的是一名穿着和隊友同款黑色風衣，黑髮綠瞳，髮型隨意的年輕男子。

    他理了理只扣了兩顆釦子的風衣，隨意地掃了一眼祈禱廳裏的信徒，嘆息一聲說道：

    “希望這次能在貝克蘭德多休息幾天，這樣的勞累奔波，哪怕是‘不眠者’也沒法持久。”

    “這可說不好，也許有一兩周，也許明天又要出發，你在加入‘紅手套’時就該知道這點了，倫納德。”

    走在隊伍最前的索斯特輕笑一聲，回答道。

    他解散隊伍，讓其他成員們在聖壇前的長椅上落座，通過對女神的祈禱撫平任務和旅途造成的疲憊，自己則急匆匆地通過聖壇後方的通道離開了祈禱廳。

    他不會是去找戴莉女士了吧……看着索斯特隊長的背影，倫納德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在角落坐好，避開了其他隊友，雙手合十頂在額間，裝作專注祈禱的樣子，壓低嗓音說道：

    “老頭，上次我們賣給那個吸血鬼的‘火種’手套，你還是沒有任何感應嗎？”

    “你怎麼又開始關心這個問題了？”他腦中出現一道蒼老的聲音，“我留下的痕跡早就被清除了，那肯定是你沒法招惹的存在，不要再去想了，他又不是沒付錢。”

    “我只是想趁這幾天多進行一些調查，當然，你不讓我去碰的，我就不會碰。”

    倫納德有些敷衍地回答道，綠色雙眸緊盯着前方的地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呵，你要是真的能聽話，那倒讓我省心，不過我猜你又想去調查那兩個捲入了不少事件的男女？我勸你注意一點，貝克蘭德隱藏着太多祕密，別因爲好奇心惹上不該惹的人和事。”

    腦中的聲音立即拆穿了他隱瞞的心思。

    “這可不像之前的伱。”倫納德壓低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驚訝，他餘光瞥到索斯特從聖壇後回到了祈禱廳，帶着失望的表情坐到了信徒之中，連忙低下頭。

    腦中的聲音沉默了良久，就在他以爲對話已經結束時，又聽到了一句嘆息：

    “儘快提升序列吧，你應該可以晉升‘安魂師’了。”

    那聲音帶着一絲以往沒有的急切。

    ————

    眼前一花，安吉爾回到了刮着寒風的雪原之上。

    她的面前是繁忙依舊的城市，身後是巨大的對開門，頭頂飄着細微的雪花，腳下是凍硬的泥土。

    “風雪比上次又小了一些，難道這裏也要到春天了？”

    她喃喃道，視線迅速在周圍掃了一圈，並沒有發現“血之上將”的蹤影。

    距離克萊恩塗抹血液，將這位受了重傷的海盜將軍送進《格羅塞爾遊記》已經接近半小時了，他會不會恢復了傷勢，躲在哪個地方？

    安吉爾思索着，在進出書中世界的大門旁轉了一圈，沒有發現預料中的血跡。

    她還以爲進來之後會有一場戰鬥等着自己，正好能測試一下“絕望”魔女的各種能力，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等了片刻，全副武裝的克萊恩也出現在自己身旁，臉上的表情訴說着和安吉爾同樣的疑惑。

    “或許他進入的地點並不在這道門邊，畢竟我們是戰勝了北方之王的‘勇士’，而他並未參與那場戰鬥。”

    安吉爾推測着。

    “好在我有第二手準備。”

    克萊恩輕笑一聲，從兜裏摸出早已準備好的，沾着“血之上將”塞尼奧爾血跡的一塊甲板木，用卜杖法進行了確認，發現安吉爾猜的沒錯，卜杖指向了城外的某個位置，而非人口密集，更易於躲藏的城市。

    根據占卜的結果，他們很快在城外的一處還掛着霜的樹林旁找到了昏迷的塞尼奧爾。

    這個倒黴的海盜將軍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栽在一處原本被雪掩埋的深坑中，肩頭被安吉爾打中的傷口和被克萊恩用“喪鐘”命中的胸腹穿透傷已有了明顯的恢復，按照這個速度，最多再過一小時，他就能甦醒過來，爬出深坑，恢復一部分戰鬥力了。

    用絲線牽拉着塞尼奧爾的四肢，將他從坑裏拽出來，安吉爾試探了一下，發現他短期內不會甦醒，於是看向了克萊恩，用探尋的語氣問道：

    “拿去領賞，還是變成祕偶？”

    “不能確定沒經過‘北方之王’試煉的他能不能通過那扇大門，還是變成祕偶吧，這樣他可以附着在物品上面，被我帶出去。”

    克萊恩果斷下了決定。

    見過半神之間的戰鬥後，這位“祕偶大師”提高自己戰鬥能力的心情無比迫切，一位強大的海盜將軍，一個能力多樣的“怨魂”，正是他增強戰力，總結扮演守則的好工具。

    安吉爾點了點頭，讓開了位置，看着克萊恩走上前去，靜靜站在昏迷的塞尼奧爾身旁，雙手下垂，宛如發呆般一動不動。

    片刻後，地上昏迷的軀體開始無意識地掙扎起來，哪怕昏迷，“怨魂”出衆的靈性也讓塞尼奧爾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可惜他身受重傷，被無形的絲線捆了一圈又一圈，更是進入了“祕偶化”的滯澀階段，掙扎既遲緩又無力，漸漸不再動彈。

    一個序列5的“怨魂”，就這樣變成了祕偶，失去了生命和自我……安吉爾感慨地看着塞尼奧爾僵硬的掙扎動作，評估着“祕偶大師”這個最重要的能力的強度。

    當然，對現在的我而言，“靈體之線”已經沒有多少威脅了，我全力施展“疾病”，只要幾秒鐘就能讓克萊恩失去專注，十秒之後，他別說操縱靈體之線，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以我在前幾個序列的經驗，“絕望”的能力，恐怕不止服用魔藥時獲得的這些，更多的，需要自己探索、組合的非凡能力才是區別於不同魔女的根本。

    壓抑住內心“試一試能力”的念頭，安吉爾等候着克萊恩逐漸完成最終的控制，讓塞尼奧爾以不太協調的姿勢站起，活動着四肢，慢慢變得生動、自然。

    “完成了。”

    塞尼奧爾開口說道，聲音冰冷，不含感情。

    “他還保留着之前的習慣動作？”

    安吉爾知道“祕偶化”就等於死亡，之後的動作、行爲全靠祕偶大師的操控，因此十分驚訝於塞尼奧爾的“還原度”。

    “不，這只能靠我的揣摩和模仿，當然，對一個‘無面人’來說，這種模仿並不算困難。”

    塞尼奧爾又用克萊恩的語氣回答道，而後身體逐漸虛化，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克萊恩拿出的一枚金幣上浮現出這位海盜將軍的身影。

    “走吧，我們先離開書中世界，我總感覺在這裏待久了，又會變成故事中的一部分。”

    將硬幣塞進口袋，克萊恩說道，語氣中難掩興奮和喜悅。

    獲得了同爲序列5的非凡者傀儡，他終於感覺和安吉爾的距離又拉近了那麼一點點。

    面對他奇怪的微笑，安吉爾微微歪了歪頭，感到一絲疑惑。

    ————

    靈界的穿梭速度百倍於外界，“安妮女王復仇號”沒用多久就跨越了上千海里的距離，來到了達米爾港所在的島嶼附近。

    從靈界鑽出時，安妮順便把吞入船腹之中的“紅髮女郎”放了出來，這艘歷經磨難的三桅帆船如今已是殘破不堪，只能勉強藉助半截高的桅杆拉起風帆，緩緩向達米爾港駛去。

    這次“紅髮女郎”恐怕沒有一個月的維修，是沒法回到大海了，好在勇敢地跟隨伊蓮來接應安吉爾和克萊恩的“幸運的威廉”醒來後沒有表現出其他的問題，凸顯了他外號的含金量。

    但是安吉爾發現這位“怪物”途徑的非凡者始終不敢正眼看向克萊恩，這讓她懷疑起後者的“特殊性”是否會對這個途徑造成某種不利的影響，以至於他們總是“幸運”地避開這種直視。

    其他勇敢的水手們也沒有受到傷害，除了在恐怖的“黑色巨手”降臨前的異象下有些受驚外，很快活蹦亂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爲了防止泄露安妮的事，安妮這位“仲裁人”途徑的天使利用契約的方式對包括伊蓮在內的所有船員做出了相關的限制，按她的說法，之前在那座無名島嶼上，她曾經拜託過不少人嘗試“殺死她”，事後也都是利用相似的方法避免泄露自己行蹤的，效果相當可靠。

    不過這位天使目前的心態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安吉爾看在眼裏，沒有提她在契約之中約定的“晉升後再次嘗試使用‘災禍’符咒”的事。

    “看來見到了貝爾納黛之後，這艘幽靈船也有了自己的人生，不，是船生目標了……”

    她低聲咕噥着，激活“薔薇項鍊”的風眷者靈魂，吹起狂風，試圖讓“紅髮女郎”加速向港口駛去。

    這艘甲板幾乎完全粉碎，三根桅杆全部居中折斷的帆船，以超過了蒸汽船的速度穿過進出港口的船隻，用近乎撞擊的姿勢靠上了繁忙的碼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