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葬禮

    當天下午，聖賽琳娜教堂地底，查尼斯門外的看守室內。

    接受了儀式魔法的治療後，倫納德的傷勢已經大爲好轉，但他的臉色仍然很差，像是失血後的慘白。

    這位值夜者低下頭，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敢望向前方。

    他的對面，匆匆趕到的戴莉·西蒙妮臉色比他還差，像是化了美白妝，面無血色，嘴脣蒼白。

    她原本接到聖堂的通知，爲了解決“不斷變強的炸彈”而來，未曾想來到廷根聽到的第一條消息就是鄧恩等人死亡的噩耗。

    這位女士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憤怒或哭泣，這反而讓倫納德更加擔心。

    查尼斯門後不時傳來幾聲壓抑着的討論聲，那是聖堂來的強者正在商量如何處置廷根市的封印物。它們失去了聖者遺物的壓制，哪怕已經重新佈置過封印，依然有些蠢蠢欲動。

    意見分爲了兩派，有人認爲應該儘快帶來新的聖物彌補封印的力量，但也有人覺得沒必要這麼做，可以直接降低廷根市小隊的等級，把那些具備活着的特性的封印物轉移到其他教區，只留下容易封印的那部分。

    門外的倫納德並沒有理會那一頭的爭論，他現在只想孤獨地待在沒人的角落，或者乾脆上午就死在街心公園，這樣至少不需要面對其他人的眼光，也不需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審視。

    戴莉則面無表情，雙眼緊盯着桌上的木盒，盒中放着一團紫紅色的膠凍狀物體，那是三名犧牲的值夜者唯一遺留下的非凡特性，一塊已經被污染了的“女巫”特性。

    直到這時，戴莉才知道那個會被自己點燃煤氣燈嚇暈的女孩，已經成爲了序列7的非凡者。

    她好奇的是，因斯·贊格威爾爲什麼拿走了鄧恩和克萊恩的非凡特性，唯獨留下了安吉爾的。

    但這都不重要，等自己抓到那個叛逃的大主教，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折磨手段都用到他身上時，他一定都會說出來的。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隨後看守室的門被推開，黑髮藍眼，額頭上的傷痕還在滲血的洛耀·萊汀拿着一疊文件走了進來。

    她今天上午去警察總局調閱文件，回來時鄧恩已經帶着其他兩人前往街心公園。在值夜者們試圖解救廷根市的時候，這位“不眠者”也在協助查尼斯門內的西迦·特昂和內部看守者對抗活化的封印物，還好聖堂的支援來得及時，否則她們也難以在戰鬥中倖免。

    “倫納德，這是我上午找到的文件，一家新註冊的建築公司受僱於梅納德議員，進行街心公園的翻新工程，他們擁有爆炸物的使用許可，我相信順着這家公司查下去，應該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現在去追查這些還有什麼用……

    倫納德擡起頭來，很想用尖酸刻薄的語言迴應，但他在最後一刻制止了自己。

    隊長和安吉爾、克萊恩的死並不是她的錯。

    都是因斯·贊格威爾，那個帶着封印物0-08潛逃的叛逃者的錯！

    蠕動着嘴脣，他說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決定：

    “洛耀，我準備離開廷根小隊，申請加入‘紅手套’。”

    他對面坐着的戴莉將緊盯桌面的視線移向他。

    “‘紅手套’最少需要序列7，面對的危險比普通的值夜者高得多。而且你就算加入他們，也未必能參與抓捕因斯·贊格威爾的行動。”

    她的語調沒有平時的尖銳，反而帶着一絲關心。

    “我已經可以晉升了。”

    倫納德嘴角抽動着，似乎想擺出一副不羈的笑容，但嘗試以失敗告終。

    什麼危險，還能比今天危險？

    能抓到因斯·贊格威爾，我什麼危險都願意面對！

    他咬牙切齒，憤恨地想着。

    看着表情各異的兩人，洛耀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氣氛壓抑的看守室，卻和匆匆趕來的科恩黎撞了個滿懷。

    “抱歉，洛耀，”肌肉結實，褐發濃密的科恩黎快速調整姿態站直，轉而面向倫納德，“倫納德，上面有兩個人拜訪，一個中年男性叫班森·莫雷蒂，一個女孩叫梅麗莎·莫雷蒂。”

    聽到科恩黎的話，倫納德猛地看向他，眼神中帶着一絲恐慌。

    “他們說要找克萊恩。”

    ……

    “很抱歉，克萊恩爲了保護廷根市，死在了兇惡的罪犯手上，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黑荊棘安保公司的二樓接待廳內，倫納德低着頭，語調沉悶。

    他不敢面對呆坐在沙發上，如同人偶般一動不動的梅麗莎，和抿着嘴，眼眶通紅的班森。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他的工作和警察部門有關，他們承諾會給予家屬一定的補償，加上黑荊棘安保公司的撫恤金，大約有6000鎊……”他視線盯着對面班森的雙腿，語無倫次地說着。

    該死，我在說些什麼東西？

    倫納德剛纔還覺得自己能加入紅手套，面對一切危險，此刻在克萊恩的哥哥和妹妹面前，卻像是個未成年的孩童。

    “安吉爾呢？她怎麼不在這裏，她說過，說過克萊恩會……”

    女孩帶着哭腔的詰問打斷了他的思緒。

    “抱歉，安吉爾她也，也死在了同一名罪犯手中。”倫納德輕聲回答，他擡起頭，看着對面表情愕然，淚眼婆娑的梅麗莎。

    她身旁坐着的班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了。

    倫納德又低下了頭，躲避着這名沉默的男性的視線，他只希望接待廳裏快點再來一個人，是誰都行，讓他能從煎熬中解脫。

    良久，班森那沙啞的嗓音響起：

    “他們的遺體呢？我們什麼時候能看到他們？”

    “遺體……就在公司內，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們去。”

    腦海中回想起克萊恩和安吉爾遺體的模樣，倫納德本想讓梅麗莎留在接待廳，但看着對方那失去了焦距的眼神，拒絕的話始終沒能說出口。

    “好的，麻煩伱了。”

    班森揉了揉紅得已無法遮掩的眼眶，拉着梅麗莎站了起來，後者動作僵硬，了無生氣。

    ……

    北區的拉斐爾墓園一角。

    已經連續結束了兩場葬禮，衆人聚集到一處新的墓坑旁。

    坑邊的墓碑上鑲着安吉爾的黑白色照片，那是她剛加入值夜者，在內部留檔的半身照，照片上的年輕女性似乎有些靦腆，目光躲閃着鏡頭。

    她登記的唯一親屬是遠在貝克蘭德求學的表姐，教會已經設法在尋找她，但由於信息並不詳細，這短短數天還沒有結果。

    聖堂則要求儘快爲幾名犧牲的非凡者舉辦葬禮，這符合一貫的做法。

    廷根市值夜者小隊雖然對聖堂不近人情的決定表達了不滿，但也只能在沒有家屬參與的情況下爲安吉爾下葬。

    倫納德今天第三次和隊友一齊扛着棺材走來，他神色木然地看着墓坑旁泣不成聲的梅麗莎和羅珊，竭力維持着些許風度的班森，茫然地盯着墓坑的特羅米，表情複雜、神色閃爍的戴莉，感覺自己的眼睛也有些酸澀。

    將棺材放入墓坑，在牧師的悼言與各自的祈禱過後，幾名男士剷起坑旁的泥土，將黑色的棺材填埋起來。

    “大騙子！”

    梅麗莎突然哭喊起來，兩腳一軟，就要跌倒，身旁的羅珊連忙扶住了她。

    倫納德剷土的動作陡然停住，隨後加快了速度，彷彿這樣才能平復他激動的心。

    填平了墓坑後，衆人再次站在墓碑前，進行最後的告別。

    鄰着安吉爾的墓坑，正是剛剛下葬的另一位犧牲者，克萊恩·莫雷蒂。

    希望她不會反對我們的安排……

    視線從克萊恩的墓碑上收回，倫納德暗暗想道，他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疑惑地回過頭去，目光掃過墓園各處，卻毫無收穫。

    ……

    拉斐爾墓園旁的山坡上，一男一女正眺望着遠處的葬禮。

    “對自己的葬禮有何感想？”

    其中一人問道。

    另一人表情木然地搖了搖頭，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

    “那就走吧，我們還要趕去寧靜教堂。”

    最後看了一眼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羣，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

    太陽落下，月光照耀，經歷過白天的熱鬧，此時的拉斐爾墓園顯得更加安靜、冷清。

    一塊嶄新的墓碑上刻着三行墓誌銘：

    “最好的哥哥；

    “最好的弟弟；

    “最好的同事。”

    突然，墓坑上的石板被翻開，一隻略顯蒼白的手從泥土裏伸出。

    它推開棺材板，刨開上方的泥土，刨出一塊可供人進出的空洞，隨後克萊恩·莫雷蒂從中爬出，茫然地望向四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