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丑”

    安吉爾呆愣愣地看着樓下的空地。

    剛纔雖然混亂但情勢還算明朗的戰場此時已一片狼藉。

    身高兩米以上，體重估計超過三百公斤的瑞爾·比伯，在被洛絡塔掏出安提哥努斯筆記後整個炸開，扭曲的肉體比被它撕碎的“碼頭工人”碎得更加徹底，無數肉塊、內臟和粘液伴隨洶涌的衝擊波席捲了場上每個人。

    試圖搶走筆記的燕尾服小丑直面爆炸，瞬間被擊飛，但劃過戰場上空砸到倉庫牆面的卻是一隻燃燒着的紙人，火焰之下，小丑已消失無蹤。

    其他值夜者也並不好受。

    鄧恩爲了控制瑞爾·比伯，也離得很近，被衝擊波炸飛十幾米遠，頭部撞擊到一旁的木箱上，身體抽動一下就躺倒了。

    洛絡塔和博爾吉亞處在同一個方向，落地的位置也相同，洛絡塔原本就在瑞爾·比伯無聲的嚎叫中受了不輕的傷，又強行發動能力找出怪物的弱點，奪回了安提哥努斯筆記，現在再被這麼一拋一摔，已經沒了動靜。博爾吉亞稍好一些，正躺在洛絡塔身旁，呻吟着晃動着手臂，無意識地在衣兜裏摸着什麼。

    倫納德的情況最糟糕，他嘗試通過午夜詩人的能力控制瑞爾·比伯時，被嚎叫聲所傷，口鼻溢血，倒地不起，剛纔又在爆炸中被衝擊波炸到了空地一角，身旁已有了不少新鮮的血跡。

    克萊恩離爆炸中心最遠，似乎並沒有受到多少傷害，此時已從地上爬起，搖晃着腦袋試圖保持清醒。

    快速評估場上的情勢，安吉爾從樓頂跳下，藉助刺客的“輕盈”緩緩落地，準備先去幫助受傷最重的倫納德。

    她並沒有忘記脫身逃走的燕尾服小丑，但這名逃跑技術一流的野生非凡者此時應該也受了傷，並沒有立即出現搶奪安提哥努斯筆記。

    對了，筆記……

    她視線掃過滿是破碎的肉塊、內臟的地面，發現那本外觀古老神祕、沾滿了瑞爾·比伯體液的筆記正靜靜地躺在一截皮開肉綻，如同被狗啃過一般的手臂旁。

    那是“碼頭工人”的，還是“瑞爾·比伯”的？

    壓下心中翻涌而上的嘔吐慾望，安吉爾目光轉向仍然站在一旁，向似乎被嚇傻了的克萊恩說道：“克萊恩，你保護好筆記，我去看看倫納德的情況，他……”

    風衣沾滿灰塵，禮帽破破爛爛的克萊恩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目無神，兩腳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着，像踢踏舞跳到一半被按下了暫停鍵。

    難道……

    她看到封印物2-049，裝着安提哥努斯木偶的鐵箱倒在克萊恩腳下，甚至距離一米都不到，可能由於之前鄧恩的射擊和最後瑞爾·比伯的驚天爆炸，箱子已經破開了一道不小的裂紋，木偶那纏滿了棕褐色布條的小手正扒在裂紋上，內部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窺視着外界。

    克萊恩被2-049控制住了？有多久了？

    安吉爾懊惱地咬了咬嘴脣，剛纔她從高處向下看時，誤以爲克萊恩是被爆炸產生的衝擊波炸蒙了，沒想到這個倒黴蛋是由於2-049被炸到身旁，直接進入了五米的有效範圍，被負面效果控制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還來不來得及救下他？

    顧不上去幫助受傷嚴重的倫納德，安吉爾直接向進入完全滯澀狀態的克萊恩走去，在距離2-049大約六米，克萊恩大概五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她還記得封印物2-049在瑞爾·比伯家中，感受到安提哥努斯家族後裔的氣息後產生的變化，此時身處滿地是瑞爾·比伯“氣息”的地方，2-049無疑仍然處於狂躁狀態，也就是說可以同時控制兩個目標。

    雖然救人心切，但將自己搭進去可毫無意義，現在在場的只有自己一人擁有行動能力，如果貿然走進封印物的生效範圍，恐怕還來不及救下克萊恩，自己就會成爲第二個犧牲者。爲今之計，只有找到一根超過2-049影響範圍的棍子，去戳一下克萊恩的身體，將其喚醒。

    不對，在場的除了自己，還有那個燕尾服小丑……

    念及此處，她似乎聽到了隱祕而緩慢的腳步聲。

    但四周除了站着的自己和全身僵硬的克萊恩，並沒有第三個站着的人。

    看來燕尾服小丑又使用了他那個能隱藏自己身影的能力，是準備來殺她？還是對付像個活靶子的克萊恩？

    安吉爾單手持槍，腦筋急轉，視線掃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筆記，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筆記！

    地上那本被洛絡塔從瑞爾·比伯體內掏出來的筆記吸引了她的目光，燕尾服小丑看似漫無目的地挑釁、干擾值夜者們的作戰，但他的目的一直就是這本筆記。

    這時她只恨自己沒有熬夜製作幾枚“幻磷噴發”，要是帶上這種對付隱身敵人的特殊子彈，根本就不會陷入目前的被動狀況。

    可惜現在後悔已無濟於事，她只能依照腳步聲的大致方向和筆記的連線，根據自己的直覺打出兩個點射。

    “砰！砰！”

    不出意料，這種盲目的射擊壓根就沒有命中的可能，但這兩槍成功讓隱身狀態的小丑停下了腳步，安吉爾抓緊這點時間，一個箭步衝向安提哥努斯筆記，不顧封面上紅黃交雜的噁心粘液，一把將其抓在手裏。

    在她前方不到五米，空氣如同受熱扭曲，又像無形的幕布被揭開，燕尾服小丑那消瘦的身影出現。

    叫他燕尾服小丑已經不再貼切，他宛如撿到破舊服裝的乞丐，那身像是出席高檔晚宴的黑色正裝已被剛纔的爆炸撕得滿是缺口，一邊袖子不知所蹤，露出貼身的白襯衫，上面還滲着點點血跡。絲綢禮帽不知扔到了哪裏，臉上的小丑油彩也摻上了血色，此時這張臉嘴角下壓，滿是怒容，紅色油彩塗抹強調的雙眼正盯着安吉爾。

    啪！

    小丑一個響指，無形的子彈生成，以不輸實體子彈的速度射來。

    已經見識過對方手段，早有準備的安吉爾就地一滾躲開“空氣子彈”的攻擊，反手就舉槍回擊。

    “砰！砰！砰！”

    一槍接着一槍，安吉爾此時才體會到之前與小丑戰鬥的值夜者們的無奈，哪怕相距不到十米，小丑依然可以扭動身體或彈跳變向，完美地躲開射向他的子彈。

    是反應速度？還是魔藥賦予他的特殊能力？

    還好槍械的威懾讓小丑也不敢繼續追擊，他繞開2-049的生效範圍，劃過一條弧線遠離了安吉爾。

    他知道封印物的效果？

    安吉爾疑惑地看着小丑的移動路徑，在小丑打響指回以無形子彈的瞬間離開原位，避開了致命的一擊。

    “咔！”

    扳機空擊，打光了子彈的安吉爾仍然沒傷到身法靈活的小丑，她一手拿着筆記無法裝彈，只能扔下空槍，從腋下掏出備用手槍，但這一耽擱，小丑已經沿着2-049的影響範圍繞到了克萊恩的背後。

    “嘖嘖嘖，”有了掩護物的小丑不再沉默，張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別再做這些沒意義的事了，你不想趕快救回你的同伴嗎？再過兩三分鍾，他可就永遠沒法醒過來了。”

    兩人此時以陷入滯澀狀態的克萊恩爲中心，圍繞2-049生效的範圍站成了一條直線，相距十米開外，安吉爾試着繞開克萊恩，但對方很警覺，立即同步做出相應的移動，隱藏在克萊恩身後。

    兩人像握槍決鬥的牛仔，一步步繞着克萊恩不斷調整位置，尋找機會。

    “我的任務只有那本筆記，你把它扔給我，我立即就走。”小丑那略帶尖細的嗓音順着風向飄過來，“你還有充足的時間救他，這是逼不得已，你的上級也不會怪罪伱。”

    “你怎麼保證拿到筆記之後不會動手幹掉我們？”

    安吉爾擺出猶豫的神情，緩緩問道，腳上動作不停，試着左右移動，找出能繞開克萊恩命中對方的射界。

    “這我沒法保證，但我可以保證另一點，你不立刻交出筆記，我就先幹掉這個呆瓜，再跟你來一場‘公平決鬥’。”

    小丑一手伸過頭頂去扶禮帽，另一手一個響指，無形的子彈在克萊恩腳下打出一個淺淺的土坑，可惜不知所蹤的禮帽讓他摸了個空，使這刻意做出的帥氣動作變得更加滑稽。

    不行，這個位置最多只能打到手，而且以他的警惕，幾乎無法命中……

    安吉爾看着小丑在克萊恩身後不時伸出的手腳，幾次試圖開槍，卻找不到好的機會。

    要是其他人能幫忙……

    “你要是殺掉他，我馬上把筆記扔到箱子旁邊，你就別想拿到手了。”一邊敷衍着小丑，安吉爾一邊將視線餘光撇向四周，幾位受傷的值夜者或昏迷，或呻吟着，沒人能立即進行支援。

    就在這時，她發現僵立着的克萊恩那無神的雙眼似乎恢復了神采，對着安吉爾眨了一下。

    被2-049影響的人還能眨眼嗎？

    她疑惑之際，克萊恩又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怕身後的小丑發現，動作幅度非常小，但細心觀察的安吉爾仍然注意到了。

    難道他已經擺脫負面效果了？

    雖然不知道克萊恩是如何做到的，但這無疑是打破僵局的最佳辦法。

    “不如這樣，我先把筆記扔到他腳下，你幫我救出他，再拿着筆記走人。”爲防止小丑發現克萊恩已經醒來，安吉爾隨口提了個建議，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你把我當傻子嗎？要是敢這樣做，我馬上就在他頭上開一個洞。”

    小丑似乎被激怒了，他右手擡起，拇指和中指捏合，做出要發射無形子彈的動作。

    背對他的克萊恩，此時再次眨了眨眼，隨後眼球撇向自己腳下。

    他在示意利用封印物2-049！

    安吉爾反應過來，不再猶豫，拿着筆記的左手一甩，將安提哥努斯筆記扔向克萊恩腳下……的2-049。

    克萊恩也在同一時間彎腰下蹲，避開了惱羞成怒的小丑射向他的那枚無形子彈。

    啪！

    “砰！”

    響指和左輪手槍的擊發聲同時響起，無形和有質的子彈同時飛躍克萊恩的頭頂，前者劃過側身躲避的安吉爾左肩，打穿風衣留下一道血痕，後者穿透了小丑的右胸，製造了一個貫穿前後的醜陋傷口。

    這傢伙！

    他是怎麼醒過來的？

    小丑雙目瞪圓，心中大駭，他顧不上繼續攻擊兩人，一手捂住前胸的傷口，向肩頭一抹，將致命傷如同擦拭污漬一般抹除，肩膀上則出現一塊血肉模糊的創口。

    另一只手兩指捏合，打出響指，指間似乎有火焰涌出。

    任務失敗，現在只……能……逃……

    他那急速運轉的思維剎那間變得滯澀、遲緩，關節被灌滿膠水，難以移動分毫，視線中，指間躍出的火焰燃燒、消失，只剩一縷黑煙。

    是……安提……哥……

    唯一還能運動的眼球轉向腳下，那個原本還在幾米開外的鐵箱已經出現在自己身旁，裂紋中，純黑色的無瞳雙眼正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