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心影鏈接》（7-2）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狗頭軍師看看鄔興陽又看看姜榕，很有眼力見地張口打破沉默的氛圍：“呃，我還有事先走了哈，你們聊，你們聊。”

    說着不忘給另一個哥們狂打眼色，“小亮你不是也有急事嗎？你忘啦？！”

    “啊？哦哦，對！我也先走了。”

    送果籃的那人連忙應了一聲，兩人一左一右繞開這位美貌的“不速之客”，腳底抹油般趕緊開溜。

    路過姜榕的時候，狗頭軍師本想順手給這對現在難說是什麼關係的一男一女把門帶上，但姜榕只是站在門口，並沒進門，實在不好助攻，於是只好訕笑兩聲，能走多快有多快。

    浮誇的腳步聲迅速遠去，病房重歸寂靜。

    鄔興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敢看姜榕的眼睛，躲閃着低下頭。

    幾秒鐘後，姜榕還是走了進來，她沒說話，拿起牀頭櫃上已經喝完的礦泉水瓶，掏出小剪刀剪了剪，然後在病房自帶的飲水機那裏接了一些水，把花束放了進去。

    鄔興陽怔怔地注視着她的動作，恍惚想起他去姜榕家裏擺放的時候，她媽媽的牀頭櫃上就擺着這樣的花。

    那些“花瓶”像他面前的這個一樣簡陋，都是剩下的空塑料瓶，但裝飾得漂亮又溫馨，光是看着心情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好。

    鄔興陽突然意識到姜榕對照顧病人實在再有經驗不過——在他出現之前，她就是這樣陪伴着她身體不好的母親，用善意和希望支撐着僅有她們兩個人的小家。

    “榕、姜榕，我……”

    鄔興陽出了聲，卻沒了下文。

    他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姜榕辛苦，想幫她分擔一些，哪怕不是以戀人的名義，只是做一個哥哥。

    但同時，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喜歡姜榕，他並不能保證自己伸出援手的舉動當真沒有半點私心，而這又是姜榕深惡痛絕的。

    “我不會向你道歉。”姜榕卻在這時開口。

    鄔興陽擡起頭，看向她。

    “我對你沒有歉疚。”姜榕又說了一遍，“我已經拒絕了你的幫助，我有嘴你有耳朵，你當時也全都聽見了。”

    “你後面做的事，不是我讓你做的，是你一廂情願。”

    她繼續說，“整件事，從你夜晚離校，到回程出意外，都跟我沒有關係，所以我不會道歉，因爲我不需要對一件跟自己沒關係的事情負責。”

    說這些話的時候，姜榕的表情和語氣很認真，以至於瞧着有些冷淡。

    鄔興陽倒沒覺得她說的哪裏有錯。“我知道。”他說，“你今天來看我……我很感謝。”

    【？？好奇怪的臺詞，聽着迷之沒良心……】

    【不建議在家裏吐槽劇情，再說這段劇情跟“驚宸”又沒關係，隨便看看就好，不用認真】

    【鄔興陽的癡情男二人設真的好典，微妙的有點憐愛是怎麼回事】

    秦絕沒出聲。

    如果是往常，她會按下暫停，和卿卿們分享她的看法：

    姜榕的態度確實沒什麼問題，她此前已然擺清了立場，而鄔興陽所做的往好了說是發善心，往壞了說是迂迴政策死纏爛打，真要說起來，“鄔興陽出車禍”的這件事裏姜榕不僅不是當事人，她連路人甲都算不上。

    鄔興陽單方面的愛和付出固然令人感動，卻不代表姜榕就一定要接受這份好意，甚至爲鄔興陽受傷而感到愧疚。

    ……可惜，這樣的觀點，現在不適合說出口。

    要是說出來了，或許又有哪個卿卿覺得“秦絕這是在點我呢”，“我們的心疼在他眼裏都是一廂情願”，並爲這樣的“暗示”和“陰陽怪氣”感到厭煩、不滿或受傷。

    秦絕默默看劇。

    畫面裏的姜榕依然正經得有些淡漠：“——但是，你以前是我的鄰家哥哥，現在是幫過我和我們家很多忙的學長。所以，從朋友的角度，有什麼我能爲你做的嗎？”

    鄔興陽一愣，隨即笑了起來。

    “果然，是你會說出來的話。”他笑道。

    彈幕池裏再次飄出一些【？？？】和【什麼鬼】，身體力行地暴露出他們並未看懂這一段內容，也沒有理解姜榕這個人。

    “事件分離而已。”秦絕還是簡單地說了兩句，“鄔興陽又不是姜榕開車撞的，在這點上她不需要對他負責；但鄔興陽之前跟姜榕關係不錯，所以她現在作爲一個熟人，一個朋友，來盡關懷之誼，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簡單來說，就是一碼事歸一碼事。

    姜榕從來不是一個冷漠的人，她的高冷是爲了對外不露怯而故意裝出來的。拋開那些劇裏劇外因爲各種因素造成的槽點，單論這個人，她的確爲人處事拎得清，誰對她好她都記在心裏，不會忘恩負義。

    和鄔興陽劃清界限，是因爲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對象，不想態度曖昧不清引得別人誤會，以爲自己還有希望。

    如今鄔興陽遭遇意外，姜榕出於情分過來探望，這跟她之前的態度也並不衝突。

    倒不如說，要是姜榕回絕鄔興陽之後就徹底當他不存在，再也不管這個人的死活，反而會顯得她過於冷漠絕情，讓人幻視那些有了戀人就把親朋好友聯繫方式全都刪除的魔幻操作。

    【別裝了，繞了一大圈這不還是在示好嘛。。。】

    【這段編劇改得好爛哦，感覺還不如原著裏宋昭故意利用姜榕的愧疚心】

    【想了想覺得秦老師說得有道理，榕寶跟鄔興陽也算蠻有交情了，總不至於連看望一下都不來】

    【而且鄔興陽也比較識相（？是這麼說的嗎），我記得第六集他還挺魔怔的，被姜榕拒絕之後仍然堅持認爲只要自己當上男主角就又有機會追她，這集可能因爲腿受傷徹底斷了念想，看着反倒清醒了很多】

    【笑死，我覺得鄔興陽如果表現出“你來看我說明心裏還是對我有點意思的吧”，榕榕說不定立馬就扭頭走人了hhhhh】

    【該說廖爹這是間接辦了件好事麼……】

    【盲猜鄔要徹底轉爲默默守護型，變成姜榕的哥哥役】

    和卿卿們推測的差不多，鄔興陽受傷一事成了兩人關係的破冰點，這部劇似有若無的三角戀終於在此告一段落。

    鄔興陽的幫助雖然是擅自之舉，但畢竟已經落到了實處，姜榕拒絕已來不及，於是半是回報、半是幫忙地接下了鄔興陽因傷病無法出席的義工和志願者工作，兩人約定好從此互不相欠，以後還可以做普通朋友。

    “姜榕，我最後還想問你一個問題。”姜榕臨走之前，鄔興陽猶豫了一下說道。

    姜榕轉過頭來，表情有些疑惑。

    就在觀衆以爲鄔興陽還沒死心的時候，他問：“你之前……說要退出女主角的競選，後來又改了主意，是爲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姜榕露出笑容。

    “因爲我喜歡廖京臣。”她坦坦蕩蕩地說。

    鄔興陽愣住，他的記憶裏姜榕雖然和那位校草有些交集，但大多都是偶然和意外，而且他也從未見過姜榕對廖京臣表露出什麼情意，怎麼突然就喜歡上了？

    學校裏的確盛傳過流言，說姜榕拜金、想攀高枝、故意勾搭大家的男神，可鄔興陽知道姜榕不是這樣的人，因此也愈發迷惑。

    “你……是想追他嗎？”鄔興陽迷茫發問。

    姜榕眨了眨眼。

    “不用。”她說，“他喜歡我。”

    鄔興陽錯愕的神情被稍有延遲的彈幕覆蓋，如此直白的情節在一衆好想急死你的忸怩發展裏別具一格，引來一片樂聲。

    【笑死！！榕寶：還用追？】

    【哈哈哈哈哈哈愛看這樣的直球】

    【茸茸：區區一隻黑山羊還不是手拿把掐.jpg】

    【這才對嘛，我已經受夠了一方動情一方榆木腦袋或者明明曖昧期都一陣子了卻還在心裏反覆糾結對方是不是真的愛她的套路劇情了】

    【愛人的自信和被愛的自信，好！】

    【嘖我還是覺得姜榕就不應該來，她是清者自清了，可是在別人眼裏她替鄔興陽代班還是很曖昧啊。ps.如果是爲了吃醋鋪墊那當我沒說】

    【好無聊，魔王大人什麼時候出場——】

    《心影鏈接》第七集並未迴應彈幕的呼喚，接下來的畫面仍然集中在姜榕身上。

    如大家所想，姜榕照舊被風言風語包圍，像每個經典的女主角那樣，陷入重重困難，在咬牙堅持的同時默默承受着譏諷的言語和嫌惡的視線。

    至於李靜魚的演技，秦絕都快看習慣了，心情非常平靜，且看且跟卿卿們聊天，直播間的氣氛略顯枯燥，但總體還算平和。

    【不得不說劇情是最好的醫美】

    【確實，姜榕（特指校園part）人設還是很好的，別的就嗯】

    【有種死緩的感覺，後面廖京臣那裏好虐嗚嗚嗚我不想再看第二遍】

    彈幕有一搭沒一搭地飄着，這段劇情無功無過，姜榕在多重壓力下忙得腳不沾地，但仍然把每件事情都完成得很好，且一如既往的要強，幾次累到暈眩恍惚也支撐着自己沒有倒下。

    “啊啊，榕榕要不你還是把戲劇社那邊推掉吧，事情真的太多了……”到最後，連閨蜜甘曉瑜都擔心得不行，出言勸說。

    “不需要。”姜榕說話的時候還在翻筆記，“我沒事。”

    “哪裏沒事了！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瞞着我去了校醫室！”甘曉瑜氣鼓鼓的。

    姜榕沒有反駁，只是轉過頭，神情鄭重：

    “我必須成爲女主角。”

    這是她的計劃，她的決心。

    她要在他們盛裝共舞時，在他耳邊告訴他，我就是你的“茸茸”。

    我和網遊裏不一樣。我長得高，也不可愛，哪怕縮起來依然很大一隻；我在外人眼裏強勢、蠻橫、牙尖嘴利，冷冰冰的，一點也不討喜；我現實裏給你留下的印象並不好，大概完全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但我確確實實就是那個“茸茸”。

    所以，你會接受這樣的我嗎？

    所以，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這份堅定讓甘曉瑜爲之一怔。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閨蜜，在這個瞬間強烈地感覺到，不管是怎樣的困難，都擋不住、打不垮眼前這個姑娘。

    “……好，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於是再心疼的話也被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信任和祝福。

    “嗯。”姜榕回以淡淡的笑容。

    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變得和從前不同，以往她逞強，裝模作樣，強勢的外殼下是一顆害怕被別人看輕的玻璃心，看着比誰都不好惹，實則比誰都敏感脆弱，但現在，她的心境漸漸轉變，她不再被迫裝兇裝強大，而是發自內心地向認定的道路行去，儘管途中仍然會被惡意侵襲，卻不會再爲它深深受傷。

    這樣的姜榕讓廖京臣敬佩，也讓他爲之着迷。

    “會長，她拒絕了。”辦公室裏，陳一娜報告道。

    廖京臣的臉上不見意外，他笑了笑：“好，那尊重她的意願。”

    陳一娜“嗯嗯”應聲。

    “明明是好事哎，學妹還是太要強了……”

    最近校內正在評獎評優，廖京臣關注到一些院系內部競爭激烈，一部分家庭困難但成績優異的同學或許會在這樣的神仙打架裏與重要的獎金補貼失之交臂，因此提出了一項新的助學計劃。

    “京樾大學並不是一個奉行叢林法則的殘酷生態圈，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家庭背景各不相同，別怪我說得直接，一些有條件的同學可以輕輕鬆鬆地拿到成績斐然的實習報告，而另一些同學可能連這樣的實習渠道都摸不到。

    “所以，我提議實行動態評判制，也就是具體事情具體分析，除了以結果論的獎學金之外，我們可以根據一名學生的出身、所處的環境、實際付出的努力等等，做一個更加全面的調查判定。

    “一張滿分是500分的試卷，和一張滿分是100分的試卷，前者考的一百分和後者考的一百分，儼然是兩種概念。

    “我們的目標就是不能讓後一種同學的努力和進步被埋沒。”

    思慮周全，邏輯嚴謹，措施可行，廖京臣再次收穫衆人崇敬的目光。

    但他心裏清楚，他的出發點只是想幫姜榕。

    他照顧着她的自尊心，於是極其拐彎抹角地給她一些幫助和便利——說真的，他幾乎有些嫉妒鄔興陽了，那家夥能簡單直接地給她搭把手，他卻不能光明正大地這麼做。

    只不過，像堅定拒絕了鄔興陽一樣，他的“茸茸”也沒有領他的這份情。

    她回覆裏給出的理由是，自己是單親家庭不假，但家裏並不貧困，甚至小有優越，並不非常需要這份額外的助學金，更何況，學校裏一定有更多比她還需要這個名額的學生，所以她不想佔用。

    “特等獎學金也是這個數，我拿了這份，可就沒理由再多拿另一份了。”姜榕甚至在飛訊裏和陳一娜學姐開了個玩笑。

    “好霸氣哦！我就喜歡這樣自尊自強又自信的姑娘，簡直就是裏的大女主！”

    陳一娜禁不住嘖嘖讚歎，“雖然還是覺得學妹拒絕了名額很可惜，不過她這麼優秀，一定做什麼都能成功。這就是天生的強者！”

    她整理好表格，點擊保存，突然生出一些八卦的心思，暗搓搓嘀咕道：

    “但是學妹會不會太強勢了一點，唔，感覺她是完全不會跟人撒嬌的類型……這樣的人真的會依賴別人嗎？想不出來那個畫面啊……咦，會長你笑什麼？”

    對面的廖京臣收斂表情：“沒什麼。”

    陳一娜：？

    陳一娜：“今天有什麼好事嗎，你看起來心情好好。”

    廖京臣淡定擡頭：“是嗎？”

    陳一娜：“……是啊。”

    嘴角的弧度像談戀愛了一樣！！

    她狐疑地聽廖京臣淡淡回了句“可能你看錯了吧”，直到自家會長起身離開辦公室去忙別的，還是忍不住盯着他離去的方向猛瞧。

    廖京臣的另一個副手張言走進來：“咋啦？”

    “嗯——”陳一娜抱起雙臂，“你有沒有覺得會長最近春風滿面的？”

    張言茫然地回想了一下：“有嗎？”

    陳一娜自言自語似的搖了搖頭：“奇怪，我也說不好……”

    她沒再出聲，眼神下意識地落在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機。

    鏡頭搖移，廖京臣在私家車裏閉上眼睛。

    “茸茸”的臉和姜榕的面容交替着在他眼前閃過，他不由露出一點眷戀和無奈的微笑。

    真是好倔的兔子……廖京臣望向窗外倒退的景色。

    他作爲一個關心她在乎她的男人，當然想爲她做些什麼。

    不只是在遊戲裏，也在現實裏。

    然而，就如同那一滴引得他直接失控的眼淚，他的姑娘的內核與她那時的表情一樣，堅毅，不屈，熠熠生輝。

    她柔軟，卻也剛強，令他尊敬，又讓他心疼。

    揭開馬甲之後的覆盤每一次都有新滋味，廖京臣回憶着過往的一切，眉眼間泄露的情緒越發向疼惜靠攏。

    他比誰都瞭解姜榕，瞭解她的僞裝，瞭解她的自尊，瞭解她鑽石般的靈魂。

    好想說愛她。

    向她表白，抱住她，吻她，帶她遠走高飛。

    心聲肆意妄爲地響起，廖京臣像被提醒了似的，收回注視着窗外的視線。

    他被自己（或是被現實）澆了盆冷水，不免疲憊，但旋即想起她在戲劇社認真排練的身影，微微蹙起的眉頭又舒展開。

    廖京臣毫不懷疑姜榕能在女主角的競選中勝出。

    《叛逆灰姑娘》，她是大膽無畏的辛德瑞拉，他是被王冠束縛着的懦弱王子。

    但哪怕是這樣的王子，到時也可以在舞臺上用虛假的戲文做遮掩，單膝跪在她面前，接過她的手，攬過她的腰，在浪漫的共舞中溫柔而鄭重地凝視着她的眼眸，堂堂正正地說愛她。

    廖京臣沒想到自己還會有這樣幸福的時候。

    苦苦追尋的夢想，和深深戀慕的姑娘，竟能在一場戲劇裏叫他同時圓滿。

    極其難得地，廖京臣走進那幢金碧輝煌的家宅時也含着真心的笑意。

    他彬彬有禮地謝過保姆，回房間的腳步優雅中帶着輕快，他躺進舒適的座椅，戴上遊戲眼鏡的前一秒腦海裏閃過陳一娜的嘟囔。

    “學妹會不會太強勢了一點……感覺她是完全不會跟人撒嬌的類型……”

    【歡迎回到心靈的世界！】

    系統提示尚未淡去，一聲熟悉的呼喚便遠遠傳來。

    “師父——”

    拖着長音的調調聽着分外嬌軟黏糊，與細碎的腳步聲一起勾勒出一隻飛奔的白絨兔。

    廖京臣坐在原地不動，等着一雙手臂從背後伸來，親暱地環住他的脖頸。

    啊。

    又幸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