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空碑》(完)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黃油奶酪字數:3050更新時間:24/07/02 13:45:14
    屏幕全黑。

    斷斷續續的新聞播報響起:“……我市近期破獲大案,一名人民警察光榮殉職……目前仍有罪犯逍遙法外……警方將繼續調查……”

    畫面漸亮,一隻手擰開了門把手,門一開一關。

    秦絕平靜地走到書桌前坐下,拉開抽屜,拿出之前就出現過的日記本。

    她把日記本放在正前方,低頭翻閱。

    從上了高一開始,到下學期的三四月份,頁面雜亂,字跡潦草,唯一寫得乾淨整齊的就是那些少年人的心思。

    五月,日記一片空白。

    六月,只有短短的幾行字。

    “她哭了,對着報紙哭得很難受。我說了很多次根本不可能,但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相信新聞裏犧牲的警察是聶星樑。”

    “她和盧秋在一起了。”

    寬厚老實,默默守護的那個男孩,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在林柔面前,用真心換來了真心。

    秦絕的眼神微微一黯,又很快恢復正常。

    是啊……

    有人能照顧她,不是件好事麼?

    秦絕翻完了日記本,短暫地停了停。

    突然的,她笑了起來,拿起鋼筆。

    畫面閃出那日操場邊上的情景,校服外套蓋在了林柔的頭頂。

    秦絕是高一生。

    高一的校服是紅色的。

    像蓋頭一樣。

    5月21日,13點12至13點14分。

    在這兩分鍾裏,林柔笑着掀起了紅蓋頭。

    她是他的新娘。

    秦絕異常快活地笑了起來,笑得直跺腳,開心得整個上半身都在搖晃,笑容裏寫滿了得逞和幸福。

    她笑了好久好久。

    然後手肘撐住了桌面。

    眼淚砸穿紙頁,喉嚨擠出哭聲。

    古怪且難聽的聲音在舞臺兩側的音響中播放着,異常刺耳,穿透進觀衆的耳膜。

    悲痛彷彿一把尖刀,攪動着聽者的心臟。

    這是一個單方面的儀式。

    字裏行間寫滿了幼稚的佔有慾,和沉甸甸的喜歡。

    “什麼?”

    林柔的嗓音響起,屏幕上已經沒有了秦絕。

    “真的呀?他怎麼沒跟我說呢?”

    林柔沮喪又難過地看着那個沒有出鏡的人,“爸……你確定嗎?真的是他親生父母找過來了嗎?不是因爲……”

    不是因爲,我和盧秋在一起了?

    “是真的。”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畫面之外出現,“小絕父母找來啦,他就跟他們回去住了。”

    “聯繫方式呢?一個沒留嗎?”林柔滿臉都是懊悔,“我看他的手機都留在家裏沒有帶走……”

    “是啊。”林柔的父親說,“不過沒事的,有緣肯定會再遇到是不是?我們也不知道小絕心裏是怎麼想的,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就想通了呢。”

    林柔慢慢地點了點頭。

    “對了。”林父又問,“體檢結果出來了嗎?”

    “嗯。”

    林柔心知肚明父親是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心口一暖,“放心啦,去年那次生病就完完全全地治好了,醫生說我現在特別健康。”

    “那太好啦。”

    男人笑呵呵的,“我女兒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了。爸爸沒有別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一直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

    “哎呀……”林柔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害羞的,你可是爸爸的親生女兒啊,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呢?”

    男人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

    幾年後。

    大學畢業的林柔一身成熟打扮,化了淡淡的妝,一手抱着色彩淡雅的花束,一手挽着盧秋的胳膊。

    “抱歉,每年都讓你陪我過來。”

    她輕輕嘆了口氣,歉意地看向自己的男朋友。

    “沒事。”盧秋看向林柔的眼神一如既往,視線裏只有她一個,沉默而深情。

    她說那位警察是聶星樑,那就是。

    盧秋無條件信任着他的女孩。

    他們兩個人慢慢走進烈士墓園,這裏的墓碑大多都是空白的,只刻印着編號。

    林柔一眼就找到了位置,在空碑前蹲了下來。

    盧秋也蹲下,仔仔細細地掃清墓碑前方的塵土,好讓林柔把懷裏的鮮花放上去。

    “我也說不清。”

    林柔看着墓碑喃喃,“就覺得……他當時一定是要去做什麼重要的事情,然後就……”

    “嗯。”

    盧秋從不多言,只是力道溫柔地攬住林柔,用行動告訴她自己一直都在。

    林柔依靠在他肩膀上,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輕聲說着,“總覺得,我錯過了一些事……好難受……”

    聶星樑也是,她弟弟秦絕也是。

    兩個人都沒有告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尤其是秦絕,當真是杳無音信,飛訊裏無數條消息從來都沒有回覆過,好像徹底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正因爲林柔什麼也不知道,所以她才倍感難過。

    兩人掃完了墓,走出墓園乘車回去。

    他們已是見過家長的關係,盧秋在樓下的超市裏熟門熟路地買了幾袋果蔬,拎着上樓。

    “咦?”

    兩個人與穿着警服的警察擦肩而過。

    林柔的父親終於露了面,他站在門邊,看見了女兒和準女婿,笑笑給兩人撐着門。

    “爸,剛纔的警察是找咱們家的嗎?怎麼了呀?”

    林柔邊進門邊問。

    頭髮已經有幾處花白的男人緩緩關上了門,臉上帶着笑容。

    “是啊,說是有個調查,不過他們找錯人了。”

    “哦。”

    林柔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

    警局辦公室。

    “哎,情況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多此一舉唄。”

    進門的警察把記錄一放,無奈道,“那個匿名舉報信啊,寫得無憑無據的。我今天去問了,那家——”

    他壓低了聲音:“那家的父親二十幾年前收養了個孤兒,沒想到是個心理變態的,還參與了‘那件案子’,後來主動自首了。”

    “哦哦,自首了?”辦公椅上的警察沉吟道,“那還是有良心的,嗯,判了幾年啊?”

    先前的警察搖了搖頭:“嗐……當時監獄系統還不完善,你知道的,就那地方,什麼人沒有啊。本來只是先拘留着等法庭的,結果幾年前那件事情鬧得很大,還死了個天才警監,上面有意震懾,直接就把那羣人都關到一起了。”

    “哦,就是那羣被救出來的犯人?”坐着的警察說着莫名感慨,“唉,那位警監真的是標杆,犧牲自己卻讓所有罪犯都被繩之以法了,加上那個自首的未成年犯人,那件案子就徹底圓滿了結了,想必他在天之靈也能安息。”

    他見同事的表情有點奇怪,於是問道:“怎麼了?”

    “你聽我說完啊。”

    先前這位警察嘆了口氣,“未成年的那個跟其他一羣同犯關在一起……你想想啊,他們是因爲什麼進去的?”

    辦公椅上的警察表情僵住了,半晌罵了句“草”。

    “他人呢?”

    同事再次搖了搖頭:“沒了。”

    “當時判決還沒下來,那羣成年的有案底的罪犯可能是被刺激到了,就在監獄裏對‘自己人’動手了。”

    “這……”

    坐着的警察一臉無奈。

    畢竟這都是舊事,現在提起來也不過是感嘆一番罷了。

    “算了,聽說那個未成年罪犯做的事也夠喪盡天良的,唉,就算是報應吧。”

    他的同事“嗯”了一聲,也頗爲感慨。

    “估計寫那封舉報信的是通過什麼渠道得知了落後的消息,還以爲這個犯人仍然在林家呢,就匿名報了警。”

    這個警察哭笑不得地說,“結果搞了個烏龍,那家的父親說未成年罪犯高一下半學期結束就主動離開了他們家,當時也沒攔住,誰也不知道他其實是去自首了。”

    “哦——是不是害怕了?我記得那時候,就那個主謀,好像挺瘋的吧,還威脅了不少幫兇讓他們過來。”

    辦公椅上的警察嘖嘖感嘆,“到底是未成年嘛,主動自首也很正常,可惜了,本來還能好好改造的。”

    “可不是。”

    “對了,他沒什麼家屬嗎?”

    “家屬?他本來就是孤兒,親生父母一直沒找到,收養他的人家對他犯案也不知情。不過這小子還挺有良心的,沒牽扯到家裏。後來沒了,也不知道骨灰收在哪個地方了,嗐,誰知道呢,接着上班吧。”

    兩個警察忙碌的身影逐漸淡化,畫面轉爲黑幕。

    標題緩緩浮現在屏幕正中央,行書,兩個字。

    《空碑》。

    極惡者逍遙法外。

    英勇者慷慨赴死。

    膽怯者遠遁千里。

    平凡者倖存俗塵。

    無辜者,

    含冤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