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森嚴的等級

    一羣人吃得熱火朝天，孫檸檸和陸檬檬一邊吃劉北剝的小龍蝦，一邊抓着其他好吃的往劉北嘴裏塞，兩個小家夥被孫香香教育得很好，並不會認爲別人幫助自己，對自己好是理所當然的，小小年紀就懂得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

    可惜她們終究太小，動作笨拙，把劉北喂得滿嘴油，劉北也不介意，就像寵溺着女兒的爸爸一樣。

    爸爸在教育女兒的時候，也許一樣會很嚴厲，可是如果陪着女兒玩耍，女兒想要把他當成大玩具，常常是毫不介意的，哪怕要他配合給她化妝，讓她在他身上貼滿貼花什麼的，都會積極配合，還會擔心她玩得不高興。

    等孫檸檸和陸檬檬已經吃得夠多了，孫香香便讓陸檬檬和劉北換了位置。

    這下劉北就可以給秦雨濃剝小龍蝦了。

    秦雨濃剛剛就沒有怎麼吃東西，就等着這個時候，當即乖巧地坐好，還瞄了一眼宋桃桃和張觀魚，這兩個人一邊說悄悄話，一邊吃蝦，張觀魚慢條斯理地剝，宋桃桃慢條斯理地吃，好像和其他人無關似的。

    秦雨濃覺得這兩個人很討厭，要不是他們，秦雨濃也不會那麼刻意地想要劉北給自己剝蝦吃。

    這時候服務員端了一盤西瓜進來。

    西瓜是送的，哪怕是2007年中國相對沿海落後許多的中部省份，西瓜也不過就是幾毛錢一斤，隨便吃，不像某些號稱發達的國家，多吃一小片西瓜或者多吃一片肉，都會被出通告霸凌。

    開門的時候，坡子街治安署署長何厚明往包廂裏看了一眼，頓時眼前一亮。

    何厚明看到了張德偉院子裏的幾個鄰居，一個穿得像菜市場賣菜婦女一樣簡單平常的是孫香香，還有個戴着厚厚的眼鏡的女老師，都是昨天晚上見過的。

    這個孫香香穿着雖然有點土氣，可是容貌身材那是相當不錯，不由得讓人食指大動，也不知道和張德偉一個院子，張德偉有沒有染指。

    可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何厚明現在已經沒有心情覬覦女色了。

    他非常清楚一點的是，自己的級別不高，可是位置很重要，只要他坐穩了坡子街治安署署長的位置，絕對不會缺女人。

    可他現在還坐得穩嗎？

    自從那個劉北搞了事情出來，還涉及到秦雨濃，竹格韻和竹清徽親自到場，何厚明就感覺到了難以承受的壓力。

    秦雨濃，是湘南老大竹文律的親外甥女，竹格韻是他的親妹妹，竹清徽更是他的女兒。

    別看這些人沒有一官半職的，可誰讓她們都是竹文律的至親呢？平常這些人在何厚明眼裏，那就是體制裏的人都想要攀附的天花板了。

    可是他也不夠資格攀附人家啊，因爲自己層次太低，很難和對方形成利益往來。

    沒有利益往來，你沒有價值，拿什麼去攀附人家，讓人家對你另眼相待，然後拉你一把呢？

    當然，反過來說，如果你有骨氣，無欲無求，對方便是湘南一號的家人，那又怎麼樣？完全也可以淡然視之，不說不把對方看在眼裏，公事公辦的態度，對方也不能隨便拿你怎麼樣。

    因爲沒有利益關係啊，對方自然就難以拿捏你，更不會輕易就因爲你公事公辦的態度來整你，師出無名就在體制裏整人，要把人家一個正職一把手隨意拿掉，也不是那麼容易操作的。

    尤其是像竹文律這樣的級別，湘南一號並不是他體制生涯的終點，更不會允許自己的家人利用他的名頭胡來。

    可是何厚明不是這樣的人啊，他無欲無求？相反，他慾壑難填。

    慾望難以填滿的人，總是特別容易被手中握着資源的人拿捏。

    “啊，居然在這裏也能遇見我們的小英雄……劉北，我是你何叔叔啊，昨天晚上見過的，我和老張親如兄弟，他怎麼不在這呢？”何厚明打着招呼，做出思索的表情，隨即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老張正忙着呢，負責昨天晚上的案子，現在哪有空啊……哈哈……”

    何厚明的笑聲中略微帶着自嘲，因爲作爲副署長的張德偉忙得不可開交，他卻在這裏吃夜宵……如果是平常，那就顯得他何厚明大權在握，有資格閒暇輕鬆地分開工作和生活，不用像其他人那樣累死累活。

    可現在不是清閒的時候啊，體制內清閒可以是能力和背景過硬，也可能是坐冷板凳的前兆。

    什麼時候清閒，什麼時候忙碌，那都是有講究有說法的。

    反正現在不是何厚明清閒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昨天晚上領導才隱約表露出了些對坡子街治安署的不滿，同時提出要給張德偉加擔子，今天他就能夠感覺到治安署裏上上下下對他的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不是很明顯，但絕對有……平常有些事兒，他並不喜歡下屬來向他請示，但是今天他看到向張德偉請示，就是覺得不對勁，就是覺得這是下面的人認爲他沒有行情，轉投張德偉那邊去了。

    俗話說人走茶涼，他人還沒走呢！

    何厚明非常清楚，若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他不聲不響，就會坐實他即將調走，張德偉上位的傳聞，然後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在坡子街治安署都是跛腳狀態，有他好受的。

    “何叔叔，你好，昨天晚上打擾了。”劉北平平淡淡地說了兩句客氣話。

    他和張德偉、關茗月、張觀魚一家什麼關係？可以說平常不在自己家裏玩，就是在張觀魚家裏玩，張德偉家裏的事情他不說事無大小一清二楚，但很多家長裏短還是知道的，尤其是關茗月平常碎碎念也從來不避開劉北和張觀魚。

    關茗月最喜歡唸叨的就是，坡子街治安署的署長本來就是張德偉，這個何厚明就是走後門硬踩着張德偉的頭爬上去的。

    何厚明沒有什麼本事，鑽營搶功勞倒是一把好手，坡子街轄區內許多案子其實根本沒他什麼事，都是張德偉帶着人每日每日，冒着生命危險破獲的，結果都成了何厚明領導有方的功勞。

    最讓關茗月記恨的是，何厚明還當衆削張德偉的面子，何厚明辦過火酒，張德偉送了禮卻被何厚明丟垃圾桶裏，這等削自己丈夫臉面的事，絕對比直接打臉她關茗月還難受……女人不就是活一個以丈夫兒子爲榮嗎？

    尤其是人到中年以後，女人們都徐娘半老，甚至被稱爲人老色衰了，互相攀比也就不再比肌膚比身材了，當然是比老公兒子啊，何厚明這樣搞，直接刺激到了關茗月的自尊心，算是把關茗月得罪死了。

    平常關茗月就沒有少在劉北和張觀魚面前咒罵何厚明，耳濡目染之下，劉北對何厚明能有什麼好印象？

    張觀魚的態度也很平淡，瞅了一眼何厚明之後，就繼續給宋桃桃剝蝦……你打着張德偉的旗號來親近，不找他這個張德偉的親兒子，卻去找劉北，這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張觀魚自然懶得理會。

    “有什麼打擾的，我們本來就是爲人民服務嘛。白果園巷出了這麼大的案件，更說明我們平常的工作有些不到位，需要自我檢討，哪裏還有資格覺得自己被打擾了？這還要感謝你的英勇反擊，杜絕了更加惡性的案件發生。”何厚明說完，環視包廂。

    廖懷玉和孫香香也聽關茗月埋怨過何厚明，昨天晚上見過了，沒有想到今天又遇見，她們作爲成年人，自然不能像張觀魚和劉北那樣利用年齡特點，對何厚明冷冷淡淡，於是點了點頭算打個招呼。

    至於多麼熱情，那當然是沒有必要的，她們作爲老師，跟治安署這邊算是體制內的平行系統，她們很少需要求到治安署那邊，倒是治安署的人不會得罪教育系統這邊，因爲誰家的孩子都要上學的啊！

    孫檸檸和陸檬檬正在埋頭捏着口味蛇在吃，口味蛇是重口味，放了超級多的姜蒜辣椒，正是姐妹兩個最愛吃的麻麻辣辣！

    “何叔叔你說的是。”劉北點了點頭。

    何厚明愣了一下，這劉北怎麼這麼說話？他是說何厚明自我檢討是必須的、工作不到位是必須的，還是說他英勇反擊什麼的說的是？

    不過這時候何厚明也沒有辦法計較，笑着拿起了一條凳子，做出準備坐下來再聊一聊的樣子，然後作勢要坐到劉北和秦雨濃中間。

    按道理一般來說，他做出這種姿態，劉北和秦雨濃就應該往兩旁挪一挪，給他空個位置出來，可是劉北和秦雨濃都沒有動。

    何厚明有些尷尬，只好把凳子放到兩人身後坐了下來。

    劉北都有些佩服他了，不愧是混體質的，這臉皮是真厚……

    大概是非常享受他現在這個位置帶給他的風光和好處，越是體驗深刻，越是體驗好，就越是不想把這個位置讓出去，那麼什麼自尊、臉面都可以暫時不要。

    反正就算現在不要臉一點，只要以後能坐穩這個位置，有的是人再來吹他捧他，在人後當狗沒有關係，只要在人前風光就行了！

    只是何厚明非得坐下來，大家就沒有再說話，就連宋桃桃都在一邊吃蝦一邊偷看，感覺這個進來的人好像是個官什麼的，說話還有臉上的表情，有點像老家的村支書。

    何厚明倒不是想來蹭吃的，他的計劃是，拿手機和劉北合個影，然後調整角度，順便把秦雨濃拍進去。

    隨後他只要想辦法讓治安署裏的人看到他這張照片，他再漫不經心地說遇到了竹文律的外甥女，大家一起吃了個夜宵，誰還敢胡亂揣摩他的動向？

    何厚明便拿出了他的手機，扭了一下攝像頭，然後滿面笑容，“劉北，和何叔叔一起合個影吧，我的轄區內有你這樣的小英雄，何叔叔也覺得與有榮焉啊。”

    說着何厚明便自顧自地伸手，讓手機儘量放在較前的位置，好把秦雨濃也拍進去。

    可是劉北並不配合，何厚明想了想，又調整了一下參數，想把手機交給對面的張觀魚來拍，這樣從張觀魚那個角度，就絕對能夠把三個人都拍進去。

    “滾啊！”

    何厚明正算計着，只覺得手臂被推了一下，他的手機直接掉進了一個湯碗裏。

    “你——”

    何厚明正要發作，一扭頭卻發現是秦雨濃更加惱火地瞪着他，不由得心裏一緊，手一哆嗦，都忘記拿筷子什麼的，直接伸手進湯碗裏把手機給撈了出來。

    手機自然已經報廢，還拍什麼照？

    “昨天晚上白果園巷裏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要不是劉北，我指不定被禍害成什麼樣？到時候你會被我舅整死去，你哪裏來的臉，還要在這裏合影？”秦雨濃冷冷地說道，她並不是狐假虎威，也沒有必要扯竹文律的大旗，她說的就是事實。

    她這個舅舅真的是長兄如父，特別憐惜守寡的妹妹和沒有父親的秦雨濃，秦雨濃真出點事，坡子街治安署絕對得有人去抗竹文律的怒火，不是他何厚明，還能是誰？

    最讓秦雨濃氣惱的是，她等了一晚上了，就等着劉北給自己剝小龍蝦吃，結果這個何厚明完全不會看臉色，自顧自地跑來蹭形勢。

    秦雨濃原本以爲他說兩句場面話就會走，哪裏知道說完還要坐下來，還要合影，磨磨唧唧的，完全無法忍受！

    對面張觀魚又給宋桃桃剝了幾隻蝦，宋桃桃慢條斯理地，像蠶寶寶一樣一點點地啃，張觀魚給她剝的蝦，她都來不及吃。

    她秦雨濃呢？至今一隻都沒有吃的，真是心頭憋火！

    秦雨濃髮完火以後，何厚明撿起他的手機，彎着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甚至沒有忘記幫忙把門給帶上。

    包廂裏衆人目瞪口呆，這何厚明怎麼跟個狗似的？一點治安署署長的威風也沒有。

    “秦雨濃，你今天算是幹了一件好事。”張觀魚笑着說道，他終究是有個副署長的爸爸，對於體制內的一些現象和森嚴的等級有一定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