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常委會

    徒步返回鎮政府的程歡腦子裏面都是丁偉剛剛告誡自己的話語。

    二十分鍾前，破舊廠房內。

    被解綁的程歡一臉氣憤的看着丁偉。

    “怎麼？這點氣量沒有？”

    “如果你是我的話，恐怕現在已經暴跳如雷了吧。”

    “這點你還真的猜錯了，當年我和你經歷了一樣的事情，只不過那一次我比你要慘。”

    “哦？”

    “七十年代初，很多人都不認識字，有一句話說得不錯，無知者無畏，再加上長樂鎮也算得上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那一次我去果園收水果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同行，你也是知道的同行一般來說都是冤家。”

    “後來呢？”

    丁偉摸了摸自己那根用了很多年的柺杖說道：“後來就少了一條腿，三輪車也被砸了，我爬着將剩下的幾個梨帶回了家，丁芝他娘心疼的看着我讓我去醫院，可是我沒錢，找了一個江湖郎中貼了幾張膏藥算是了事，那是丁芝第一次吃梨，我印象深刻，一歲半的她盯着一張紅撲撲的臉蛋斜身倚靠在門框上就那麼呆呆地看着我，一口一個爸爸的叫着。”

    程歡默不作聲，只是豎着耳朵聆聽。

    “我媳婦說去縣城吧，然後我們一家三口就去了縣城，我支了一個水果攤給人家削梨。”丁偉緬懷道：“現在想起來那幾年的生活應該是最快樂的，再後來趕上了改革開放，我進了一大批鋼筋，趕上一個好時候賣了不少錢，我說能換個房子了，只可惜，我媳婦那麼多年的等啊等，等啊等，還是沒住上。”

    “丁總很厲害。”程歡低着頭讚賞道。

    “我姑娘從小就很厲害。”丁偉直到此時愁容的臉上才有幾分驕傲：“小子，我欣賞你，不代表我認可你，剛纔說的話雖然是氣話，卻也是真情實感。”

    程歡意氣風發道：“丁董事長，最起碼現在我應該好過你當年。”

    “小子，起點高低只是一方面，你的時間不多，丁芝身後的男孩兒很多。”丁偉點燃了自己手中菸斗說道：“而你目前是最差勁的一個，命運這種東西有的時候從孃胎就帶出來了。”

    程歡整理了一下自己衣領：“命運這種東西，我原來相信，但是我現在不相信了。”

    說罷，程歡轉身意欲離開。

    丁偉叫喊住程歡說道：“給你透露一點風聲，也算是今晚的補償，縣裏馬上要開常務會，商討人事變動的事情以及開發區的事情，三匪村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最好請假，雖然這樣會讓你不受待見，不過最起碼能夠保住身上的那身衣服。”

    雖然嘴上沒有表態，不過心裏卻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程歡總感覺有一雙大手不斷在自己背後推動自己，只不過他不確定的是到底誰包藏禍心，誰隔岸觀火，想要處理好開發區的問題，首先就要弄清楚，長樂鎮領導背後到底哪個姓蔣，哪個姓汪。

    靜水縣作爲省裏第一批小康示範縣自然是整個市裏門面擔當，不僅許多省市領導都喜歡下來走訪調研，就連當地居民都會將“大院”當作地標建築。

    七層樓的雙棟樓房古樸威嚴，門前空曠的廣場上更是紅旗招展。

    作爲靜水縣權力中樞的“兩辦”此時卻是燈火輝煌，文印室的那臺巨大打印機不斷發出轟鳴聲音。

    來來往往的相關職員不斷奔走於各個科室之間，到處都是噼裏啪啦敲打鍵盤的聲音，幾臺老式座機一刻都沒有停歇，來電聲，撥號聲不絕於耳。

    幾名上了歲數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在他們面前堆疊了十幾份兒白紙黑字的材料，彙報的右上角還寫着幾個大字“常委會彙報材料”。

    明天是靜水縣官場上的大事，市委常委會和市政府常務會統一召開，而桌面上的這些材料正是明天開會市領導以及各科局長所需要學習的。

    躺在門衛值班室的老大爺睡醒一覺卻仍然發現進出來人忙忙碌碌，不由得感慨一聲“年輕真好“，便倒頭而睡。”

    直至拂曉，隨着最後一份帶有公章的紅頭文件悄然落在桌臺之上，忙活了整夜的兩辦人員這才鬆了口氣。

    清晨八點半，原本空曠的“大院”內停滿了密密麻麻的汽車，“公務用車”“行政執法”或者描繪着所代表的相關科局的綵帶一應俱全。

    幾十名西裝革履的男人談笑風生，一涌而就地漫步走進了辦公樓後的小禮堂內。

    每張桌子上面都寫着代表相關科局的會籤，會籤旁邊還擺放着礦泉水和擴音器。

    相熟的領導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訴說着最近工作上的問題以及生活上的瑣事。

    其中人羣之中最受歡迎的便是身爲住建局黨組書記，局長的曹一龍。

    能夠受到如此歡迎並不是曹一龍的人緣有多好，而是因爲一個幾乎是公開的祕密。

    丁副市長被調任到了外市做了政協副主席，一個蘿卜一個坑，副市長的位置呼之欲出。

    恭賀聲音不絕於耳，曹一龍表現的卻是十分低調，只是一個勁兒說着組織栽培。

    這種情況直至一個身穿白色警服的男人進來才消散了不少。

    “恭喜啊，曹局長！”

    “您說笑了，廖縣長！”

    兩人面對面而立，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更是此消彼長，各有風騷。

    從外表看是兩個人的對立，其實明眼人心裏都清楚，這是本地幫和外來幫的巨大博弈。

    作爲靜水縣整個公安系統的一把手，廖藹客氣道：“聽說曹局長這一陣子挺忙啊，我們有幾個警員執勤的時候，還總能看到您的專車夜半三更地滿縣城到處跑，您可是靜水縣的主心骨，不能輕易倒下啊。”

    綿裏藏針，這樣一番話乍一聽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一旦讓人細細品嚐琢磨卻有了另外一番風味。

    “哎，最近環保那邊壓力挺大的，好幾個建築工地爲了趕工期，總是晚上開工，我睡不着總是起來看看。”曹一龍哪裏會那麼容易上套，隨便找了一個藉口便將其頂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