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我做不到啊！

    國內呼吸法學派走向熔爐的道路，鹿角獵巫騎士團一直是走在前面的。

    以老祖宗‘外丹田’和國外‘御獸’的思路來駕馭石寶，鹿角是第一批選手。

    進階研究出熔爐時期，鹿角同樣是第一批。

    到了熔爐核心期間，鹿角更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領頭羊。

    鹿角從未停下步伐。

    下一次的更新版本，鹿角已然隱隱約約有了雛形。

    那就是補充枯竭的心靈力量。

    鹿角一開始的辦法是以形補形，利用巫師強烈心靈力量的特性，吞噬過來補充自身。

    這就是‘巫妖化甲、逆向噬甲’的騎士甲冑道路。

    這個研究方向，一直以來都是‘甲’字脈爲主導的。

    也因此，鹿角的魁首，一直以來都‘甲’字脈的人。

    能想象嗎？

    曹教授的太爺爺、爺爺、父親，全部都是鹿角的魁首頭領。

    在曹教授的眼裏，鹿角就是自家的鹿角。

    但到了他這一輩，驚才絕豔的陸庭玉橫空出世，提出了‘吞噬他人爲邪、挖掘自身爲正’的說法，徹底得到上一代鹿角人的認同。

    他提出了一個跟鹿角那時研究完全不同的道路，不再是吞噬巫師來彌補自身的方式，而是希望收巫師來當獵巫騎士。從採補他人補充心靈力量的方式，到巫師自己挖掘自身力量。

    曹教授依然記得自己那邊豪邁幹雲的父親跟自己的講話——兒砸，如果你想要成爲魁首，那就在‘巫妖化甲’的道路裏找到出頭天。否則這魁首之位，就不是你可以覬覦的。

    父親雖然這樣說，卻很明顯更傾向於認同陸庭玉的研究方向。臨死前，在他渴望的目光下，還是將魁首之位傳給了陸庭玉。

    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依然殷切地拽着陸庭玉的手，用那種對自家兒子從來沒有的期盼語氣說着，“光大我鹿角哉！”

    就這樣，繼承父業研究‘巫妖化甲’研究有成的曹教授、靠着自己凝練熔爐核心的張醫生，這樣天賦卓絕的兩個優秀選手，一輩子都只能站在陸庭玉的陰影之下。

    那時候鹿角隱隱成了三派。

    是老張，拉着他喝了一頓酒，極爲灑脫地說——“當讓陸大哥一頭地。”

    曹教授是愛鹿角的，也因此離開了鹿角。

    背上了行囊，與老張一人一路，去尋找自身的道。

    他終究是失敗的，哪怕是成了國內鼎鼎有名的甲冑方面的專家，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的道。

    人生道路依然未見光芒，卻發現自己日漸衰弱已經快要枯竭——他，開始不能思考了。

    這是何等的絕望！

    這一輩子，何等的可笑！

    大悲！

    曹教授答應了陸大哥的要求，他是鹿角人，魁首的命令不能不聽，他是鹿角人，他……深深地熱愛着鹿角。

    於是就這樣，草草辦理了離職，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申猴城。

    兜兜轉轉，漂泊一生，歸來時，卻發現答案竟就在初始的位置上。

    這才是最可笑的。

    陸大哥同樣走上了絕路，巫師終究是不能成爲獵巫騎士的，這是獵魔人時代就已經驗證出來的結論，否則獵巫騎士的學徒也不會都收普通人了。

    巫師，在被熔爐吞噬情緒根源後，竟然又再度滋生了出來。

    這簡直就是一種怪物。

    於是很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以鹿角這個熔爐核心爲依託的心靈力量，以靈界靈氣爲依託的新滋生出來的心靈力量，開始在體內碰撞，將陸庭玉撕成了無數活性十足的碎塊。

    就彷彿身體裏多出了另外一個自己，一個過去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互相爭奪着身體的控制權。

    不，不是兩個。

    是七情六慾，是十三個，甚至是成百上千個的情緒怪物的自己，和一個主意識的自己，互相割裂，互相廝殺。

    崩壞！

    而這恰恰就是曹教授研究的方向，因爲‘巫妖化甲’的方向，他已經研究到了調整熔爐核心的地步，恰恰是一種‘自我約束’、‘自我規訓’的理念。

    約束規訓，足以對抗崩壞。

    曹教授最後是絕望的，他並沒有走出陸庭玉的陰影，他一輩子付諸心血的研究，只是成了陸大哥研究的補充。

    曹教授也是欣慰的，他終於是補足了鹿角修行新版本的最後一塊缺口。

    接下來，就是驗證他這個研究成果的時候了。

    曹教授也是忐忑不安的。

    因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像陸大哥那樣，信心滿滿，卻又最終發現自己的這條道路走不通。

    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的學生林安自己要走的道路了。

    鹿角人，向來敢爲人先，向來不斷前行。

    林安不能只停留在他的道路上，而是要將自己當做一個踏腳石，繼續向上前行才是。

    而這，就是鹿角，也是國內守舊派獵魔人和新派獵巫騎士，所有修行者的共同觀點——爲下一代犧牲和奉獻，代代傳承，代代化爲臺階，通往大道。

    只是……

    好不甘啊……

    “我不想死啊……”

    陰暗的房間裏，曹教授低聲喃喃着，雙手撐在膝蓋上，坐得仿若一尊高塔。

    “林安啊，我的學生，你可要走出這條路啊。”

    “否則……”

    “我……我……”他的眼眸子裏滿是掙扎、對自身卑劣的痛恨、對生命的渴望、哀傷和野望交織。

    “我將從鹿角而出，佔據伱的身體，替代你繼續前行！”

    轟~

    無數的黑灰色煙霧從他身上瀰漫，化爲火焰般形狀，火焰中，一個似青銅似墨玉的鹿頭正淒厲的哀嚎着。

    再也不是那種中正平和的模樣，再也不是那高潔的模樣，再也不是那……純淨的模樣。

    那通紅晶瑩的寶石般雙眼，竟緩緩化爲血色。

    “巫妖化甲？”

    曹教授低聲喃喃着，“父親，你知道嗎？這條路，我真的走出了一條出頭天，卻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出頭天。”

    “既然巫妖可以化甲，那麼爲什麼鹿角不能化甲呢？”

    “吞噬巫妖凝練熔爐核心，補益自身心靈……”說着說着，他開始用力喘着氣，彷彿在壓抑着什麼，“那麼爲什麼不吞噬熔爐核心，來凝練第二次熔爐核心，以自己，以過往的代代傳承，補益自身心靈呢？”

    “二次熔鍊的熔爐核心，已經不再是一個無意識的石寶，是我自身的匯聚啊！”

    “那麼，代代傳承，爲什麼不能是代代是我呢？”

    “倘若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用學生林安的巫師身體，來繼續研究下去？”

    只是，這樣的二次熔鍊，遇到了一個極大的問題。

    一個對他來說看似很簡單，毫無操作難度，毫無門檻，但很難以抉擇的問題。

    隨着他不斷熔鍊着鹿角，一個個身影激盪了出來，在黑灰色的火焰中浮現。

    那是他的爸爸，他的爺爺，他的太爺爺，他的太爺爺的師傅，他的一代代上一輩。

    鹿角這個熔爐核心裏面，全是代代鹿角人的心靈、執念、願望、情感……

    這些，都要熔鍊掉嗎？

    要知道，守舊派獵魔人裏，有一個很出名的學派，研究的道路就是讓這些變成石寶雕像的過去前輩從煉獄世界復活回來。

    一旦研究出來，那這些代代存放在煉獄的前輩雕像們，就是未來可能從靈界走出來的巫妖的最強大對抗力量。

    換句話來說……

    曹教授這樣的做法，等於是斷絕了他父親、爺爺等等一代代前輩復活的希望！

    他真的能狠下這個心嗎？

    轟~

    灰黑色的煙霧彷彿火焰一般燃燒着，那一個個身影看着他，眼中滿是悲哀，有怒其不爭，有失望，有嫌棄，有哀傷，有釋然……

    曹教授看着他們，一張臉扭曲了起來。

    嘴角抽動着，眼眶開始發紅。

    “嗚嗚嗚……”

    一個二米三的高大魁梧巨漢，哭了，哭得稀里嘩啦的。

    “我做不到啊！”

    “我做不到啊！”

    “我做不到欺師滅祖，我做不到違背一輩子的犧牲奉獻信仰，我做不到傷害我的繼承人，我做不到那麼自私啊！”

    “可我好不甘啊，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變成石頭啊！”

    那灰黑色煙霧的火焰中，父親的身影微笑地看着他，“孩子，你做得到的，倘若你不是爲了自己着想，而是爲了鹿角走出新的天地，這樣做又如何呢。”

    “來吧，把我熔鍊，化爲你的第一塊踏腳石。”

    “不！”曹教授驚慌地叫了一聲，滿臉畏懼着後退，徑直摔到地上，在地上撲通了幾下，竟沒有力氣站起來。

    “我……嗚嗚嗚……”

    “我就是一個卑劣的人，我怎麼可以研究出這種東西，我……”

    他無力地躺在地上，眼中滿是絕望。

    爲什麼他的天賦是這個方向，爲什麼他研究的，要麼就是欺師滅祖，要麼就是侵害後代，爲什麼他折騰了一輩子，糾結了一輩子，最終研究出來的，竟是這麼個玩意！

    黑暗的房間裏，只剩下他無力抽泣的聲音，一個魁梧大漢，哭哭唧唧。

    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着他。

    黑暗深處，林安抱着腦袋面色平靜地看着他。

    “那不是他的父親。”腦袋突然對林安說，示意林安看向曹教授身上飄蕩的黑灰色煙霧火焰中的身影。

    那些身影竟慢慢開始扭曲，一個個上代人，竟然盡數變成了曹教授。

    “那是他的心魔，他的七情六慾。”

    林安挑了挑眉，歪着頭認真地看着。

    作爲一個對靈性十分敏銳的人，他仿若察覺到了什麼。

    他舔了舔嘴脣，有些疑惑地說着，“那是靈性？他的七情六慾？”

    “廢話！”腦袋翻了個白眼，“林安你剛剛沒有聽到嗎？你這個師傅說了，雖然鹿角熔鍊了七情六慾的根源，但在靈氣的作用下還是會滋長出七情六慾出來。”

    “那他們三不五時吞噬巫妖，有了靈氣的補充，不就能一直有那麼一些些七情六慾了。”

    “雖然還是會被熔爐給熔鍊掉，這簡直是飲鴆止渴。”

    林安搖了搖頭，只是認真地看着曹教授，“不，我看到了靈性，心靈的性，這些是人心磨滅不掉的！”

    老曹的糾結，老曹的渴望，老曹的痛苦，正在折磨着他的心靈。

    而恰恰是這種折磨，激發起了他被鹿角吞噬的心靈，正一點點地撬動着靈界的靈氣。

    雖然很微弱，但足以讓林安察覺到了。

    “以鹿角施法！”林安眼睛亮了起來，低頭看向腦袋，興奮地說着，“以鹿角去撬動靈界的靈氣，去施法，這樣就可以讓心靈迴歸自身！”

    “一種被熔鍊過的，被丟棄卻又重新找回的堅定的心，那一定特別的清澈透亮，特別的堅定……”

    腦袋愣了愣，“獵巫騎士可沒有辦法施法！”

    林安卻笑着聳了聳肩，“恰恰不才就能做到。”

    “！！！”腦袋看着林安，眨了眨眼，不是很確定地問道，“什麼意思？”

    林安咧嘴笑了，“我有一種直覺，曹教授研究道路對了，以熔爐核心撬動靈氣施法，將熔鍊的心靈尋回，於是‘我還是我’，這就是修到了‘真’。”

    “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我這個巫師成了獵巫騎士，成了一個能施法的獵巫騎士，哪怕最後被熔爐核心吞噬了心靈，也有辦法找回了！”

    “當然，老曹也是幸運的，他可以找個巫師分身，來走向這個道路。”

    “哈~”腦袋樂了，像是看小丑一樣的目光看向林安，“那就是你嘍，曹教授霸佔了你的身體，你就是個巫師，正正好。”

    林安卻是笑着搖了搖頭，“不需要這麼麻煩，還有更簡單的辦法。”

    腦袋頓時一臉茫然，“啊？”

    林安眯着眼看着曹教授，“老劉！他給自己做了個分身，他甚至有好多分身，而且這個辦法似乎就是‘心連心串串香巫術’和呼吸法熔爐的結合。”

    “看，獵巫騎士沿着這個方式，分化出一個個巫師分身，一次次嘗試，總能找到辦法的。”

    “我得弄清楚老劉怎麼做到的。”

    “得找到那個原版的老劉才行啊。”

    既是爲了報答這個師傅，也是爲了自救。

    那個原版的老劉~木棉花~

    你在哪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