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心連心(8)：肢解

    濃郁到凝結成岩漿一般粘稠的火焰扭動着。

    足足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圓形網罩閃爍着空間扭曲獨有的五光十色，怒吼的曹教授不管怎麼移動，都會重新再度回到正中心。

    獵巫騎士團成員們小心地沒有去觸碰這個岩漿網罩，沒有人想一瞬間穿梭到老曹變成的巫妖面前，扛不住的。

    他們並非只有貼身搏鬥的技藝，各式各樣的中遠程攻擊手法都是信手拈來。

    就在這時，老曹的臉上陡然化爲一片焦黑，瞬息之間，火光涌動，那片焦黑已然被涌動的岩漿取代。

    一隻手陡然從臉盤所化的岩漿池中伸了出來。

    那隻手同樣彷彿岩漿構成一樣，散發着刺眼的光芒。

    手掌舒展，輕輕一握，一把五米長的苗刀出現在掌心，而後輕輕一拋，握住了刀刃的末端。

    手腕輕輕扭動，將刀尖對準了下方的胸膛。

    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像老式燒水壺的汽笛聲。

    頓時，攻擊短暫地停歇了下來，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地看着這一幕。

    張醫生的觀察何其敏銳，大呼着，“這是安仔的手！”

    而精於技藝的大壯哥更是直呼，“甲字脈的剝皮刀法！”

    於是，大家紛紛轉過頭去看向林安，卻見安仔跪在暗金色粘稠靈性之中，雙手呈岩漿狀，一手插入腦袋裏，一手插入心臟裏。

    “我……”陳富貴心情激盪，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情緒，乾脆大呼，“牛逼！”

    哪怕見多了巫師施法吊詭的一面，但如此詭異的畫面在面前出現，依然還是感覺很炸裂。

    倒是嚴自度的心思向來細膩，猛地一聲大吼，冰涼涼的感覺席捲了每一個獵巫騎士。

    熔爐技藝·激靈一下。

    “我們來幫安仔一把，大家牽制住老曹！”

    “用電索！”張醫生反應過來，大吼着，“衆兄弟，結陣！”

    頓時，獵巫騎士們手中的武器扭曲變幻着，全部都變成一條帶有鉤子的鎖鏈。

    他們變幻着位置，將手中的鎖鏈朝着曹教授扔了過去，有的勾住手肘，有的勾住肩胛骨，有的勾住腳踝。

    他們互相的拉扯着，並沒有使盡所有的力氣，而是有節奏的拉扯着。

    接下來，不管曹教授怎麼動，都被鎖鏈引導着泄去了力道。

    “吼~”

    他怒吼着，猛地雙手一甩，兩個獵巫騎士像炮彈一樣砸了出去。

    其他的獵巫騎士連忙變幻陣型，再度將曹教授身上的拉扯力道分佈平衡。

    不一會兒，那兩個被甩飛到遠處的獵巫騎士從砂礫地面砸出的大坑裏爬出來，再度衝了過來。

    他們顯然是有着豐富經驗的獵巫騎士，互相配合極有默契，不斷變幻着隊形。

    哪怕曹教授力量誇張到了極致，依然被這些牽引的力道影響着沒有辦法做出大幅度的動作。

    更不用說去抓臉部長出來的那只手了。

    慢慢地，獵巫騎士們摸到了曹教授運使強悍身軀的節奏，幾個兄弟終於可以空出手來做出其他準備。

    隨着鎖鏈抖動，一道道閃爍着藍色光芒的電流在鐵鏈中涌動着，電流刺激着曹教授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着。

    電索結陣。

    這是鹿角獵巫騎士團圍獵的絕活，倘若面對的巫妖不是曹教授這樣，有時候甚至可以硬生生地將結陣中的巫妖扯成碎塊。

    十七馬分屍。

    但這一招對付曹教授就不是那麼好用了。

    他們只能控制曹教授的行爲，卻阻止不了靈界靈氣從裂縫中漫溢出來，也阻止不了曹教授這個巫妖在靈氣中變得愈發強大。

    倘若一開始就是想要這樣和曹教授僵持，他們最終只能絕望地等待再也束縛不住曹教授的那一刻。

    他們剛剛並沒有用。

    因爲安仔的‘岩漿空間牢籠’那涌動着可怕空間穿梭亂流的巫術，已經做到了束縛住老曹的的效果，不需要浪費時間。

    而如今，安仔突如其來的施法，讓他們決定冒險一試。

    在場的每一個獵巫騎士雖然大多不能在鹿角內脫穎而出，但放到其他地方，個個都是頂尖的大佬，眼光何其敏銳。

    安仔這個做法……

    不好說能行！

    既然有了可能，那何不妨試試呢！

    他們維持得很艱難，老曹化身的巫妖身軀力量太過於強大，本身已經是遠超他們的實力，如今再度被加強，又哪裏能說簡單的。

    稍有不慎，被拉扯進這個‘岩漿空間牢籠’裏，怕是要瞬間出現在老曹面前了，而現在安仔正在施法，顯然也沒有辦法再分神將這個空間牢籠解除，那便是死亡的絕境。

    林安的維持也很艱難。

    一開始通過‘關係修改器’這個‘心連心巫術’的升級版來更改他和曹教授的關係，他還沒有什麼感覺，就是一種能調動曹教授能力，然後被曹教授的靈性所侵蝕的過程。

    但隨着他通過這個‘關係’侵入到老曹的身體上，那種極爲吊詭的混亂就這樣亂糟糟地將腦海中的認知攪成一鍋粥。

    他是誰？

    他是曹教授的學生林安？

    他是曹匠？

    他現在正在對自己下手？

    生命本能的抗拒正在影響着他自己，使得他怎麼都沒有辦法維持‘心靈平衡手’來剝離‘自己’身上的靈性。

    於是他改變了辦法，抽出了熔爐武器苗刀，改成用剝皮刀法，來剝離。

    退而求其次。

    但這依然不行，苗刀正一點點地瓦解着，林安甚至開始有些恍惚，竟真的以爲自己就是曹匠。

    他可以清晰看到身體裏滿懷惡意的老劉的巫師意志，可以看到小偷一樣正在偷盜自己靈性的腦袋靈性，可以看到被自己身體反向侵蝕的鹿角正在哀嚎。

    他想停止這一切。

    他不能再對‘自己’下手了。

    他會死的。

    這……

    該怎麼做？

    林安循着靈性直覺的本能影響，伸出曹教授臉部的那隻手開始變形，很快，就變成一隻毛絨絨的黑貓的爪子。

    這並非簡單的變形。

    這代表着林安開始調動黑貓靈性的力量，相比大致可以信任的腦袋靈性、一直都表現出善意的小鹿靈性，黑貓靈性就真的很像其他巫師那種標準的靈性。

    會侵蝕自己的那種。

    果然，隨着靈界靈氣涌動，黑貓靈性受到刺激加強，一股扭曲心靈的韻律開始涌動着。

    變回來！

    變回人形！

    靈性直覺又這樣提醒着自己，他敏銳察覺到了問題，倘若這時候黑貓的靈性得到加強，他體內維持的熔爐將變得不穩。屆時心中維持的那種平衡將會被打破。

    打破後……

    自身的巫妖化將會加速！

    林安並沒有選擇變回來，靈性直覺提供了互相矛盾的兩個選擇，一個是守護自身，一個是解決的辦法，都是源自自身心靈的矛盾想法。

    但他做出了選擇！

    隨着貓爪開始涌動着‘心靈平衡手’那岩漿一般的光芒，內心深處，‘追逐刺激’、‘扭曲的殘忍’、‘亢奮’，種種情緒再度肆意蔓延。

    很好！

    就是這樣！

    林安任由這股情緒在內心蔓延着，心靈空間裏的暗金色神像，嘴角咧開，發出癲狂一般的狂笑聲。

    “守護，老子要守護自己在乎的一切！”

    這，便是他之前給‘彷徨’的答案，也是他爲之踐行的發願。

    於是，追逐刺激、扭曲的殘忍、亢奮，隨着貓爪抓入‘自己’胸膛的一瞬間，一股滿足的感覺就這樣升騰而起。

    刺激！

    好痛！

    啊啊啊，我要死了（淒厲吼叫）~

    啊啊啊，我要死了（迷離哼唧）~

    古怪而矛盾的感覺在心中充斥着，伴隨着腦海中對自我認知的混亂，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詭異。

    貓爪狠狠地抓了下去，猛地將一塊樹皮撕了下來。

    嘭~

    曹教授的胸膛炸開一個血洞。

    而遠處跪倒在地上的林安身體的胸膛上，同樣炸開一個血洞。

    暗金色的粘稠靈氣涌動着，瘋狂地朝着這個被靈性撕開的缺口涌入，舒服和蜇人痛苦同時瀰漫着。

    難受，舒服，詭異地混雜在一起。

    “還不夠，再來！”

    黑貓爪子瘋了似地在曹教授的身上抓撓着，帶起一塊塊血肉紛飛。

    “不！！！”

    林安的心靈空間裏，老劉被林安的另外一隻手壓在地上，絕望地看着半透明地面下的現實世界，看着自己的巫師意志正一點點地被從老曹身上剝離出去。

    他可以看到，這些靈性化爲一條條樹根掉落在地，像是蛆蟲或者小蛇一般蠕動抽搐着，而後被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棺材裝了進去。

    封棺巫術，最善於鎮壓靈性，這便是林安準備的一整套方案。

    一點點的，一點點地，將曹教授肢解開來。

    一切都完了。

    老劉知道，他有那份眼光，他知道的，安仔做對了。

    但這並非唯一的絕望。

    隨着安仔一點點地對‘自己’下手肢解，他的身體也因爲‘心連心’的影響，同樣出現了這般的傷害。

    是的，看起來是貓爪剜肉，其實就是‘心靈平衡手’對身體的肢解，將身體和靈性剝離開來。

    安仔真是狠啊，竟然對自己下手，那心靈平衡手對曹教授下手的同時，何嘗不是對他自己下手。

    現在，就看安仔和老曹的身體誰先撐不住了。

    安仔一死，他也就要死了，這才是最絕望的。

    追逐刺激？扭曲的殘忍？亢奮？安仔竟然刺激着這樣的情緒來驅使自己的心靈，簡直是找死啊！

    老劉終於是繃不住了，大聲地喊着，“不是這樣做的，我教你的心靈平衡咒你是忘光光了嗎？就記得老曹教你的啊？用心靈平衡咒來驅使伱的心靈平衡手！”

    “調動熔爐的力量，記住獵巫騎士的根本是信念，心靈平衡咒調動的是從屬的力量，獵巫騎士的信念是犧牲。”

    “以犧牲的信念，驅動學生對師傅的救贖，尼瑪，安仔，你聽到了沒有。”

    簡直是殘忍啊。

    安仔在自殘地救着師傅老曹，而他這個導師，卻不得不出言提醒，去教，去幫安仔做這件事——用來對付自己。

    “安仔，你奶奶地，玩我心態是吧！”

    老劉很不爽，但還是大聲地叫着，希望林安能聽到。

    林安確實能聽到，雖然他平時沒有辦法聽到心靈空間裏的聲音，此刻卻是將一隻手伸入這裏，一直在關注着老劉別搗亂。

    而此刻，他必須做出判斷。

    老劉現在的指點，到底是怕自己在曹教授身上的巫師意志徹底被毀滅，沒有了希望？

    還是怕自己沒有辦法毀滅曹教授身上的巫師意志？

    “調動你的熔爐，抗拒靈界靈氣，尼瑪，竟然讓我這個巫師來教你怎麼做一個獵巫騎士的嗎？”老劉開始罵罵咧咧了。

    林安到覺得沒什麼，因爲獵巫騎士的張醫生，教自己更多的反倒是巫術的理論。

    熔爐的力量……

    犧牲的信念……

    心靈平衡咒的從屬關係……

    林安眉頭一挑，很快就知道怎麼做了。

    伸出曹教授面部的手再度變幻成人型，林安隱隱可以聽到靈性黑貓不甘的叫聲，這次換成調動小鹿靈性的力量。

    毛心臟跳動着，他與曹教授之間的光線再度扭曲，關係從‘我即是我’變回了‘師徒’。

    林安可以感受到，自己和腦袋正在被拉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就很詭異，他明明調動起了熔爐的力量，此刻卻感覺自己融入了暗金色神像身上。

    暗金色神像漂浮在曹教授的背後，雙手沒入曹教授的胸膛之中，彷彿是揪住了什麼一樣，用力地往外拉扯着。

    一隻手抓住的，是老劉的巫師意志，一隻手抓住的，是自己的靈體血脈。

    嘭！

    狠狠地扯了出來。

    林安低頭望去，左手是一團樹根，右手是一顆黑漆漆的心臟。

    這兩股靈性的力量正在不斷蹦躂鼓動着，彷彿要鑽回曹教授的身體裏，又彷彿要鑽入自己的心靈空間裏。

    噢，是了，它們被老劉和腦袋牽引着。

    不過嘛……

    封棺巫術涌動，棺材板掀開，林安將這兩團靈性扔了進去。

    都不給！

    林安嘿嘿一笑，陡然眼前一黑，暗金色神像消散不見，他瞬間回到了身體裏。

    痛！

    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疼痛。

    彷彿他被肢解了一般。

    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損傷，靈性也是一團糟，腦袋那邊似乎擁有了一些力量、小鹿被封在鹿角裏不清楚，但鹿角正散發着瑩瑩光芒、黑貓靈性看起來似乎也已經蠢蠢欲動，企圖要侵蝕自己的身體……

    “噗~”

    林安噴了一口血霧，徹底軟倒在暗金色粘稠的靈性之中。

    身體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還能維持的天賦巫術‘遊天之目’的視野裏，他可以看見曹教授正在抗衡着鹿角的巫妖化，正一點點地重新變回正常。

    他救下了曹教授！

    他救下了張醫生、大壯哥、陳富貴、嚴自度……

    牛逼！

    林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守護自己所在乎的一切，並做到了，這種感覺真特麼的爽，太有成就感了。

    莫名地，他竟然感覺到心靈似乎在變得愈發的凝實強壯。

    噢~

    原來，消化理論應該是這樣的啊，消化情緒，心靈變得充實強大。

    昏倒前，林安是這樣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