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太邪門了啊

    窗外雷霆驟雨，窗內門鈴孜孜不倦地響個不停。

    林安卻只是目光幽幽地凝視着陳舒雲，看得是如此的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

    他舔了舔嘴脣，乾脆徑直蹲了下來，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着地上的這個女巫。

    靈性，他不會看錯的，陳舒雲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靈性。

    哪怕並沒有目光的支撐。

    他伸手觸及女巫無力垂落的手臂，指尖像是觸及柔軟的棉花一樣壓下去，一路上滑。

    而後，他眼睛一亮，快速調集着體內深處冥冥之地的靈性輔助，提升着大腦的能力仔細分析着指尖的觸感。

    柔軟光滑，但隱約能感知到非常非常細密的蟒蛇鱗片一樣的觸感。

    這種觸感非常的弱，如果不是林安能窺探靈性，如果不是能調動靈性輔助大腦分析，很難察覺。

    鱗片的觸感一路延伸，過了手臂之後，就再度恢復成正常人類的膚質觸感了。

    這也正是林安察覺到問題的所在。

    眼前的陳舒雲竟然呈現出兩種獨特的靈性韻律。

    右手手臂帶着一種極其可怕的兇殘和暴戾，而右手之外的其他部位因爲在右手的映襯下，隱約讓林安察覺到一種脆弱、無力、掙扎、喘息的韻律。

    林安輕輕摩挲着，眼睛愈發的明亮起來。

    這只手臂在藉助靈性提升的‘靈性之眼’的視覺下，竟然微微泛着瑩瑩的光芒，很微弱，但還是被他觀察到了。

    就好像那個發光的核桃一樣！

    這是……

    被靈氣侵蝕過的東西？

    施法材料？

    林安的面色變得古怪起來，想到獵巫騎士要把巫妖抽筋扒皮，他似乎也搞清楚了這裏面的關鍵。

    但這些並非林安關注的重點。

    陳舒雲並不是第一次接觸，當時在巫師覺醒儀式後的談話中，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是一種乖巧略帶憂鬱的氣質，言行舉止也不像現在那麼的……

    唔，情緒化？

    剛剛林安敏銳地察覺這一點，並利用語言和紅繩影響着陳舒雲的情緒，果然在她施展的巫術和暗金色神像上感受到了變化。

    難道……

    巫師的施法依靠的是‘情緒’？

    或者說，沉浸到某種情緒，特別是極端的情緒之中，任由這種情緒在心中瘋長，是巫術施法的關鍵？

    林安抿了抿嘴，決定嘗試一下。

    指尖輕輕地在凝脂一般的手臂上滑動，林安的目光是如此的熱切，他從未如此放開心中的平靜和鎮定，目光灼灼地在女巫身上遊離着。

    靈性之眼，本身就是窺探隱藏在普通世界背後的超凡力量。迫切地渴望窺探到真實，如果這個做法沒錯的話，他理應看到……

    他看到了一片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和女巫，女巫皺着眉面色蒼白無力地臥倒在黑暗之中，一尊暗金色神像飄蕩在女巫身後。

    暗金色神像的右手化作虛影，與女巫的右手重合着。

    無邊無際的暴戾和兇殘用手臂噴涌而出，朝着身體一點點蔓延，卻被隱隱閃爍着紅光的繩子阻擋。

    畫面一閃而逝。

    林安眨了眨眼，一瞬間的視野變化讓他有些不舒服。

    他的心底大受震撼。

    只是一瞬間，靈性輔助超頻的大腦通過短暫的施法過程瞬間分析出了好幾條信息。

    首先，沉浸於某種‘情緒’、某種‘渴望’，真的能提升巫術的力量！

    第二，‘情緒’和‘渴望’的濃烈程度，會影響巫術的施展的效果，並且隨時變動！

    第三，巫師依賴於情緒，放任於情緒在心中滋長，最終將會被情緒所吞噬。而這種吞噬反饋在靈性層面，就是暗金色神像一步步地與巫師融合。

    第四……

    也是最最關鍵的一點！

    暗金色神像本身是有屬性的。比如陳舒雲的暗金色神像，似乎就帶有殺戮和自我毀滅兩種特性。

    而這種特性，似乎也是源於巫師本身過往的境遇。

    比如陳舒雲即將返祖獸化，又被姐姐壓制下來，每一次施法都帶着可怕的痛苦，於是就有了自我毀滅的渴望？

    林安不知道陳舒雲的過往，只能這樣猜測。

    他不關心陳舒雲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想知道巫師到底是什麼。

    因爲……

    他就是巫師！

    哪怕他不願意承認，也不想成爲巫師，但他就是個巫師，他知道的。

    林安表情有些凝重的吐了一口氣。

    情緒和渴望引發了巫師施法的能力。

    施法的同時，巫師也在被靈性本身所附帶的情緒侵蝕！

    套用林安這段時間以來的感悟，那就是每個人內心都有一頭野獸，我們在釋放內心的時候，也在被這頭野獸吞噬。

    最終，變成這頭野獸。

    巫師……

    何其的可悲！

    陳舒雲說得沒錯——我們，都是非正義的存在。

    何等清晰而痛苦的領悟啊。

    巫極爲妖，巫極爲妖，原來竟然是這麼個意思！

    並非到達一定層度才變成巫妖的，是巫師走的每一步，都在一點點的變成巫妖啊。甚至哪怕想要停滯腳步，只要心中還有了慾念，魔化就不會停止。

    但偏偏……他就特麼的是個巫師！

    林安的手沒有停止遊動，一路向上，輕輕握住陳舒雲潔白修長的脖子。

    他歪着腦袋靜靜地看着陳舒雲，這個瘋女人衝入家中差點殺了自己！

    要不是他可以在靈性層面觸及陳馨迷壓制陳舒雲的巫術，並做出調整，他差點就死了！

    別看他剛剛好聲好氣的解釋，賣委屈裝傻，可心頭的怒火卻早已熊熊燃燒。

    不過是長期面對怪異靈性帶來的剋制，和不斷練習瑜伽博主那個讓人平靜的冥想呼吸方法，這才壓抑住了而已。

    但此刻，彷彿有一個聲音卻在心中大聲地咆哮着。

    殺了她！

    殺了她！！

    林安知道的，這個女人雖然被調整了壓制巫術的捆綁方式而變得更沒有辦法掙扎，可右手手臂可是已經解封了的！

    醒來後再度對自己出手，那時候自己又該怎麼辦？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嗬~”

    林安的喉嚨發出一抹意味難明的聲音，只覺得下了這個決定的自己感覺好極了！

    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面對強大巫師的無力感、努力爲自己存活的卑微辯解的委屈，一點點的燃燒起來。

    這股火焰在心中蔓延着，又點燃了這段時間以來讓他心中壓抑的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化作燃料。

    火焰沿着胸膛直衝大腦，又朝着手臂蔓延，竟好似化作無窮的力量。

    林安的手掌在陳舒雲的脖子上輕輕捏了捏，掂量了一下。

    是的！

    這股因壓抑而燃起的怒火，將賜予自己力量，足夠將這節脖子捏斷了！

    哈~

    這種掐住別人脖子，掌控生死的感覺……

    “鈴鈴鈴~~~衝動是魔鬼~~你將變成陌生的誰~~~”

    林安的手機鈴聲響起。

    接着監控器的播放器傳出小老闆的叫囔聲，“哈哈，我就知道你在家！安仔，安仔，快開門！”

    “！！！”

    那叫聲徹底將林安從一種古怪的感覺中驚醒了出來，他瞪大眼驚恐地看着自己的手，猛地一把放開。

    日！

    淦！

    他過往就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什麼時候就動輒要殺人了？

    是那團怒火。

    不對，是情緒！

    他被情緒架着做出了一些行爲！

    那股怒火顯得格外的強大，竟然在一瞬間越過了自己的理智，讓自己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靈性輔助超頻的大腦依然在運轉着，林安很快就察覺了問題所在——他不應該是沒有人指導的時候，冒然用自己理解的那一套去給‘靈性之眼’整幅。

    他顯然是做對了，調動情緒輔助施法，真的是走向巫師道路的辦法。

    但他也因此一腳踏上了巫師的道路。

    這種轉變極其微妙，在他懂得利用情緒的時候，身體竟然本能地勾起內心最濃烈的那股情緒，自然而然地施展了一個增強力氣的巫術？

    林安差點蚌埠住了。

    好傢伙，自己明明不想成爲巫師的，然後自己偏偏瞎琢磨着，竟然真的找到了巫師的正確道路？

    然後自己還一步踏上去了？

    靈性這麼好用的嘛？靠着這個瞎搗鼓就能學會獵巫騎士的呼吸法，現在瞎搗鼓一下也學會了巫師的巫術施法？

    娘咧！

    我現在算是一個真正的巫師了？

    林安好不容易解決了面對可怕靈性對日常生活的影響，以爲自己終於能過上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了，結果給他來這？

    還有完沒完啊！

    我不想當巫師啊！

    陳舒雲，你把我變回去可以嗎？！！！

    “……”

    林安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時間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回頭看了眼房門，小老闆簡直是瘋了，怎麼都不肯離開的。

    他想了想，乾脆一把將陳舒雲抱起來，左右張望了一下，朝着衣櫃走了過去。

    呼吸法帶來的身體靈敏，讓他足以悄聲無息地做到這些，右腳高高擡起挑開衣櫃櫃門，一把將陳舒雲塞了進去。

    林安沉默了一下，又撿起地上那個裝着黑貓畫像窗簾的袋子，將它扔到陳舒雲的懷裏。

    免得這個女巫突然醒來，又要發瘋。

    巫師從情緒中尋找力量，又被情緒侵蝕，這種辦法實在太邪門了。

    太邪門了啊。

    林安看了眼陳舒雲，默默地將衣櫃櫃門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