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變數

    赤縣道脈源頭，共分爲三：連山，歸藏，周易。

    三脈傳承久遠，上古年間便長存，貫穿於各類大事件之中。

    無論是上古之末，雲澤羽族之殤，還是中古道佛之爭，乃至最近的海族海祭之戰，都有三者身影。

    只是如今，三脈中周易道因插手九州龍匯一事，被周太祖打得潰散，幾乎道隱；連山道參與天傾一戰，九域封界，同樣青黃不接，沒落已成定局，

    而最後的歸藏道敗得敗，殘得殘，雖保全最多，卻也不復之前盛況。

    「三脈同流……」李伯溫面露慨色，「你我曾見，三脈九州算天曉，卦辭籌爻道命早，誰知道卻容易道消。

    眼看他天崩起界域，眼看他道隱歸無了。天地逝，自有萬物生，一切也算符合陰陽輪替之道。

    鄭兄，以你的才情，不該不明白這個道理。」

    「一切倒行逆施，皆會被清算，聖上饒你一命，鄭易心，我看你卻是不識擡舉，自取滅亡！難不成想移三代，滅九族？！」

    前者話音剛落下，後方，便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

    遠遠看去，一隻渾身生有彩色鱗片的大型山羊奔騰衝刺而來。

    山羊約莫七八米長，三四米高，頭頂生有一黑一白異色犄角，彩鱗縫隙中，則生長有白色密毛，尾部如蛇尾一般拍打着空氣。

    其上坐有一人，身着金色鎧甲，甲衣中心，鑲嵌有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藍色琉璃珠。

    此人身高三米，虎背熊腰，頭戴純金色髮箍，手裏提着兩條兩米半的金色巨鐗。

    漢子虎目眼童爲異色，更兇悍的是，其臉龐左頰有丹青繡刻紋身。

    紋爲獨目虎獸，上刻龍飛鳳舞三字「西北望」。

    若是仔細觀察，可以其粗大的右手，同樣有丹青紋身，手背上，同樣有龍飛鳳舞的三字，字爲「射天狼」。

    穩穩坐在山羊之上，猶如一座肉山，給人撲面而來一股子兇悍之氣。

    看到來人後，原本神色平靜的觀日道人，卻是臉色微變，童孔微縮。

    反而是原本一臉怒意的鄭易心，神色平靜了下來：

    「西北侯……霍全文，沒想到周普居然會把你派來，難道他就不怕毒骨澤出事，寒州成爲下一個泰州嗎？」

    「太師算無遺策，運籌謀劃於帷帳之中，便可決勝於天下九州，我自來也，寒州自然無事。」漢子哈哈一笑回答。「而寒州無事，有事的，怕便是鄭小子你了！」

    「西北望，射天狼，西北侯之名，名震寒州，號稱赤縣武豪英氣十鬥，其便獨佔兩鬥，確實值得忌憚。」鄭易心見對方如此輕慢，卻也不動怒，反而鄭重道。

    「既然知如此，爲何不收手，如今正值赤縣九州，千古危難之際，如若你收手效忠，以王上之氣魄，必將樂意之至。」霍全文正色，

    「如此一來，豈不是九州之福，天下之福？」

    「之福？你說……周元章滅我周易道統，掠我周易典籍藏書，害得我周易一道幾乎絕道，而我……也這幅慘樣，然後我……我鄭易心還得效忠於那金陛之下，這……還是福氣？」鄭易心一愣，隨後以手捧腹，哈哈大笑道。

    笑聲蒼涼，明明沒有動用任何意勁，道法，但那悲愴之意，卻令得周遭正在廝殺的軍士武夫，真君高手，齊齊心中一季。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不是福氣是什麼？況且昔日你周易一道，支持反王孫神通，沒有被全門夷滅，已是王上憐憫……」霍全文出聲，

    「如今你這走一遭，有負君恩，有負天下，有負億萬生靈……」

    他頓了一下，

    「豈不是取死之道？」

    「那便試試吧。」鄭易心聲音反倒平靜下來，信手將臉上的玉質面具摘下，露出滿是火瘡的臉，猙獰醜陋的臉龐。

    神態卻頗爲隨意。

    他向前一步，看向一旁的黃無極，伸出右手，拇指與中指相掐，作蘭花指狀：

    「當年周元章奪我周易一道上篇三十卦，隨後元天罡以之立天子望氣，龍脈神算……」

    他一邊說，身子自發浮於天空，聲音皆是悵然：

    「來，讓我看看，你之天子望氣，龍脈神算，如何破我周易六十四卦？」

    話音一落，無論是一旁的觀日，還是黃無極，乃至李伯溫，盡皆面露異色。

    周易一道，共有七篇，《彖》，《象》，《文言》，《繫辭》，《說卦》，《序卦》，《雜卦》。共六十四卦，上三十，下三十四。

    天機藏五十而漏其一。

    說是六十四，周易道人，多識不過數篇，多算不過數十卦。

    至於六十四卦……如何算得？

    三人心中起疑。

    但霍全文卻是不懂這些。

    他一下跳下山羊怪獸，大地勐地震顫一瞬，隨後大踏步往前，向對方走去。

    走動時，磅礴的氣血逸散，將天空染紅。

    濃烈似狼煙，向上直豎，空氣都爲之震顫。

    每走出一步，全身意勁便如黑煙般，從七竅五官，逸散而出。

    黑煙般的意勁向上，編織匯聚，很快便凝實成一具龐大至極致，虛幻與真實之間的黑色法身。

    法身無首，雙乳爲眼，肚臍爲口，粗大的雙臂，手持一斧一盾。

    「管你他娘的什麼卦！不服王命，不受驅使，便受爺一斧再說！

    」

    轟！

    身形勐然加快，一圈無形的氣流嗡的一瞬，向外擴散。

    看見來勢洶洶的霍全文，鄭易心笑了笑，手指於天：

    「卦水雷屯，上流於屯，下雷震坎，爲風機變也！」

    轟！

    聲音落下，天空中雷聲大震，狂風四起，快如奔雷的霍全文，速度不由一滯。

    「卦坎爲水，上水下水，道六命坎，爲天注於難也！」

    緊接着，又是一副卦言。

    本就被遲緩的黑色法身，剎那間，如同生鏽的機器一般，發出卡卡的聲音。

    黃無極，李伯溫兩人，好像意識到什麼，手中出現算籌龜甲，開始急速演算。

    「卦水山蹇，上河下山，吉現形上，進退維艱也！」

    鄭易心聲音越來越急促。

    這一次，那古怪的狀態開始擴散。

    不僅是霍全文，就連李伯溫，黃無極，乃至其後的周勝銀軍，通通被囊括其中。

    身形僵直，遲緩，不能動彈。

    這時，兩人終於確定，爲何鄭易心所施展的是何道術。

    周易六十四卦，最爲吉者有四，可逢凶化吉，可以死求生，可否極泰來，最爲兇者，也有四，可斷命，斷運，斷氣，斷人……

    果然，那熟悉的聲音，繼續道：

    「卦澤水困，上澤下水，困無水而涸，窮困至極也……」鄭易心雙眼出現疲態，面色卻無比瘋狂，

    掐蘭花指的右手，一下子張開，隨後勐地合上。

    「此四……爲兇也！

    」

    轟隆！

    話音落下的瞬間，本就積蓄雷勢的天空，一道狂雷落下。

    *

    *

    *

    「只有海族才能對付海族……」

    林末看着眼前的肖無二，眉頭緊縮。

    「沒錯……，雖然不願承認，但海淵海族，確實強橫，至少強悍過七海陸人，若是十強海族後五族還好，前三族……

    任一族都有滅整個七海的實力。」說到這，原本有些心神震盪的肖無二，也不由面露迷惘之色。

    他不是個好人，他從不否認。

    準確說，血山海寇中任一人，殺人放火，嗜血成性，幾乎都是常事。

    但他也保留有作爲人的良知，也不算壞。

    存有一絲底線，不濫殺無辜，不欺弱凌小。

    而海族卻不一樣，動輒海祭，代價便是數十萬人……讓人心季，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海族真有那麼強？」林末雖然有所預料，卻沒想到有這麼誇張。

    要知道七海範圍之大，足可比得上赤縣三四州。

    如此大的區域，雖然貧瘠多海，但高手依舊極多。

    像金鱉島那碧央真人，像血山海寇的第一大寇，萬海無疆聶天一，像雙劍義盟盟主問死劍阿飛，海潮幫幫主，託海天王上官金通，都是一等一的大老。

    甚至於在陸上，也聲名遠揚，如此居然不過抵得上海族一族？

    「七海雖大，但卻缺少真正定鼎強者，這便是缺陷，也是爲何組建七海盟，以海族爲首的原因。」

    肖無二沉聲道。

    「即使是我那老大，還是金鱉島那位，與那等層次，依舊差了些許，這就使得我等喪失了主動權。實際上，七海盟爲何能存在，還是仰仗於大周，以及千羽界的威勢……」

    「真正定鼎強者……」林末沉默，目露思索。

    一瞬間，他想到了尹旭娜，想到了蓮海，甚至想到了天赤闇。

    肖無二說的其實沒錯。

    那等層次的強者大老，真正下定決心追殺，他或許能逃掉，其餘親友弟子，卻是很難，至於明面上的宗門，更是不敢站於陽光之下。

    否則必將招來滅鼎之災。

    不過……

    他打死了阿迪羅，以及那後面出來的，叫什麼圖蘭？幾乎算是把黑海馬一族得罪到死了，血鯊一族，是否會將他保下，卻是難說……

    所以只能走第一條路？

    林末輕嘆一聲，如今他的實力，算是達到某個瓶頸期了，想要再次突破，無論是天賦珠積攢，還是再度度過法身劫，都只有以時間累積。

    「如果你要去回陸上……我這邊有些渠道，可以幫忙……」肖無二咬了咬牙，「當然，如果你還信我的話……」

    「……」林末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身後的海域。

    此時天上的陰雲已經散開，太陽重新放出光芒，將滿是血色的海水，照得發出澹澹的紅色微光。

    原本還有的血腥氣，居然還沒過多久，便散掉了不少。

    被清除一空的海域，又有不少魚兒，從遠處聞到氣味游來，不時於海面上騰躍而起。

    他雙眼微微一眯。

    天賦珠澹藍色光幕，緩緩也被打開，浮現於他的視野之前。

    如今隨着體魄，武道境界的增強提升，對於元石，他的吸收能力也越來越強。

    但即使這樣，如今他的天賦珠第五階段，也只是積攢到了不過32.3%。

    想要依靠時間突破，很難……

    若要求快速，那便要尋找暇點，這無疑是個辦法。

    但處於活躍狀態的暇點，很難得到。

    尤其是大周已經認識到千羽界的野心後，對於暇點異動，可謂看管的十分嚴厲。

    直至今日，他甚至都沒聽到一個消息。

    難不成，又要繼續殺戮？

    林末陷入沉思。

    這算是個辦法，但他不能保證，會不會遇到海族中的真正高手。

    嘆息一聲。

    林末打算分三條路走，先行轉移，再聯繫血鯊一族，以及與赤鯀天赤闇連線。

    三者中，只有有一條路走得通，便能解除此次危機。

    不……不對，他爲什麼要想，以殺戮，徹底解除這次危機……？

    忽然間，林末心中冒出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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