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痛楚

    義水海域，崖柏海域交界，某處島嶼上。

    島嶼上修築有大大小小的貝殼物事，中心處，還有水晶制樣的‘門’形建築。

    此時水晶門正閃爍着瑩瑩的光芒，周遭空氣一片扭曲混沌。

    水晶門前，一個個氣息強悍的海族紛紛坐於其上。

    門下方，則有堆積成黑海馬形的，如山的魚石。

    一塊塊形狀有些奇特的魚石與水晶門相互勾連，一抹抹藍色的霓光映照，將一衆人環繞，逐步滲透其中。

    阿迪羅此時坐於首位，另一副主祭，紅鬼蟹族族長，莫麗安坐於他左側，肖無二則在右側。

    下方則是其餘精英海人。

    “剛剛接到七海盟的消息，迪文拉傳訊，言此次海祭就此結束，讓我即刻返回，你們的想法是什麼？”阿迪羅緩緩出聲，兩頰生出觸角般的赤色肉須，輕輕晃動。

    只是話語落下，沒有人迴應。

    別看眼前之人面色平靜，沒有以往的威嚴霸道，也沒有面色猙獰，顯露憤怒。

    但只有知曉眼前之人從小經歷的人，才明白，其如今的狀態。那猶如平靜水波下，洶涌激流的怒火。

    “靈臺宗，崖柏海域，居然膽敢反抗，海祭結束與繼續，其實已經不重要了。”見沒有人迴應，阿迪羅自顧自地說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莫麗安聲音低沉，“開戰？”

    “不行，迪文拉殿下那邊已經下了明確指示，如若我們開戰，那邊引起不必要誤會暫不必說，若是暴露海祭，阿迪羅殿下必將成爲衆失之的，後果很是嚴重。”

    肖無二此時氣息孱弱了不少，摸了摸自己的臉上的金色面具，輕聲反對道。

    “哦？那你的意思是什麼？”阿迪羅轉過頭，看着一臉凝色的肖無二。

    “在下看來，先行撤退，此次事件，可留待日後解決，我們陸人中有一句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更何況，此番靈臺宗打的不止是您的臉，也是黑海馬一族的臉，日後或可以藉助族中力量，其必然會更加輕鬆，更加穩妥。”

    肖無二聽出了對方語氣不對，但臉色不變，抽絲剝繭般分析道。

    “以殿下的天賦，必能達到世間頂尖，何必急這一時？”

    他表現的很是真誠，極力勸說道。

    雖然不久前，因爲誤會，被林末毆打，傷到了，但肖無二能夠理解，也沒有生氣。

    換做是他，若是自家弟子兄弟慘死於前，宗門毀於一旦，他同樣會瘋狂，暴怒。

    但他只是受傷，並未像歐佩羅般被打死，便意味着，林末依舊在相信他。

    所以肖無二還在努力。

    只是說着說着，對面原本一臉平靜的阿迪羅忽然笑了。

    臉上笑容越來越明顯，兩頰處的觸鬚都不由立起。

    “殿下？”肖無二隱約感覺有些不妙，低聲問道。

    “說，繼續說。”阿迪羅大笑道，澹黃色的童孔死死地看着肖無二。

    “說說你在那靈臺宗，與那林君末，還商量了什麼？”

    此話一出，肖無二頓時臉色微變。

    “殿下，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皺眉道。

    阿迪羅面色不變，“怎麼？難道當時你沒在靈臺宗，沒去那靈臺宗的大雄寶殿？”

    “屬下的確去過，不過卻是去偷襲，想要提前將其解決，不過後者太強，屬下沒能辦到，反而身受重傷，

    萬般羞愧之下，因此隱瞞，還望殿下恕罪！”肖無二身形微顫，想也不想，立即出聲。

    “偷襲也好，投敵也罷，都不重要了，你失去了我的信任。”阿迪羅平靜道。

    “不過我不會殺你，等到回到七海島，聶天一會給我個交代。”

    聶天一是血山海寇第一大寇，綽號爲萬海無疆，是血山海寇真正的定鼎人物。

    於七海盟中，也是屬於頂尖人物。

    此話一出，周遭的其餘海族，目光不約而同看向肖無二。

    身上水元澎湃，隱隱凝聚成形。

    後者一怔，隨即一笑，“肖某問心無愧。”說罷便一言不發。

    阿迪羅毫不在意，眼神中出現一抹兇光，環顧四周，

    “我宣佈海祭照常，不過取消最後的義水海域，

    一刻鍾後，我會親自出手，駕馭海浪，海祭靈臺宗，崖柏海域，

    此番的確失敗了，但失敗，也是新生，以靈臺宗，崖柏海域陸人的生命，鮮血銘記此番失敗，未必不是壞事。”

    “如此，也能徹底洗刷黑海馬一族蒙上的屈辱。”

    他自然知曉此番他搞砸了，也錯了。

    錯在自身的大意，錯在歐佩羅的廢物，錯在靈臺宗的大膽。

    不過一切還能補救。

    此番他親身前往海祭，必然能攻破靈臺宗，順利海祭所有陸人。

    如此，攜整個海域的海祭之勢，即使迴歸，也不會墮下威名。

    “那就開始吧，莫麗安開啓海祭水晶門，弗倫負責召回海淵海馬之眼，緊歐開啓戰爭之鏡……”

    阿迪羅沉聲下達着命令。

    “遵命殿下！”

    “黑海馬的榮光照耀我等！”

    “獻上海馬之眼的榮譽！”

    一個個海族紛紛起身，神情亢奮，周遭藍色的霞光開始泛紅。

    唯一坐在地上的肖無二，面色不變，袖口中的右手卻不由握緊。

    *

    *

    “喂喂喂停下！你是哪族的人，這裏正在修復海祭節點，沒有信物不得入內！”

    男子用海族通用語言，大聲呵斥道。

    靠得近了，他才發現，那條海蛇體型之大，光是頭顱都好似一座宮殿，長寬超過二十米。

    就如同一條山脈一般。

    遊動之間，開始浮出水面。

    大片大片的浪濤被掀起，其餘待命於此的大型海獸，如受到某種驚嚇般，瘋狂向遠處游去。

    靠的越近，越讓男子內心驚懼。

    掀起的浪濤餘波達到十數米，彭一聲，便砸在他身前。

    “這是哪族的海獸？冥蛇？水龍？！”男子手臂擋在身前，水元膨脹，將拍來的浪濤震開。

    但剛剛震開，又是一道浪濤拍下。

    緊隨之後的，則是一股暴戾的氣息。

    這等氣息，彷若下一刻，便要將他一口吞掉般！

    這樣的氣機，蛟級……不！海使級海獸！就是此次海祭中，一些海祭下使，都沒有這般恐怖！

    如此海獸，駕馭者，必定是真正的海族大老！

    “只是爲何，我在前方還感受到了陸人的氣息……”男子驚駭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希居，你在說什麼，你那邊出現什麼意外了嗎？”女子的聲音自月牙蚌中傳出。

    “我這邊，遇見……”男子正要迴應。

    轟！

    剎那間，一聲巨響。

    天空驟然一黑。

    那原本還在數百米外的海蛇，直接出現在身前，將其狠狠壓入海中。

    “嘶嘶嘶……嘶嘶吼！……嘶嘶……”

    龐大的海蛇緩緩擡起蛇首，搖晃着閃爍着黑光的身子，看向遠處的島嶼，發出嘶吼。

    “就是這嗎？我知道了，你很不錯，真乖。”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海面迴盪。

    “這是……”

    希居只覺一下子天旋地轉，整個騰空而起，隨後又勐然下沉。

    全身傳來一股澹澹的酥麻感，緊接着，一種溼漉漉的感覺，隨着之前的酥麻感涌出，他好像很輕，又好像很重。

    視野裏，全是海水的黑色，只有一小團光亮。

    那光亮越來越小，離他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湖。

    “希居，你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收到請回覆！收到請回覆！”

    “希居，你那裏到底…………”

    “……”

    “該死！出現了異常情況，立即向上稟……！”越來越緊迫的女聲中，另一男聲，有些不安地回覆。

    “蛇！是白蛇！這些白蛇是哪裏來的！”還未等男子話說完，女子便急聲道，聲音裏帶着些許哭腔。

    男子此時完全來不及迴應。

    一條條蒼白無瑕的白蛇於水中洄游，速度極快，帶着漣漪水波，朝他躥來。

    這些白蛇頭部有一條黑痕，火焰般的爽童裏滿是瘋狂。

    好似根本不受大海的阻力，速度快如閃電。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男子又驚又懼，手按在胳膊上的月牙蚌上。

    驟然間，一道白光張開，緊接着壓縮成一道道月牙刃，朝四周飛射而出。

    那些白蛇卻是不閃不避，依舊衝來，蛇吻張開，深邃的黑暗下，居然將月牙蚌激射的月刃，直接吞了進去。

    甚至都不帶咀嚼，直接囫圇吞下。

    體型好像還因此膨大了數分！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該死！趕緊逃，快朝上面通知！”男子大聲朝月牙蚌吼道。

    只可惜沒有迴應。

    那女子，怕是與希居一般，被殺死了。

    他來不及多想，兩隻手往後一撐，雙臂上出現密密麻麻的魚鱗，其上還有一圈圈白紋紋路。

    “海鱗！”

    他低吼一聲，白紋緊接着爬滿全身。

    隨後朝海水中瀰漫，一條條白色鎖鏈出現，如同有生命般，出現後，立即飛出，將激射而來的白蛇圈住。

    “該死，這到底是什麼，居然害得還未成年的我，將原生海鱗施展了，要是因此影響了我的發育，絕對不可饒恕！

    不過我立即將此事彙報上去，或許能得到嘉獎？真若這樣就好……”

    彭！

    男子心思轉動，還未定神，便直接海鱗所化的白鎖，直接崩潰開。

    隨後被吸麪條般，呼呼兩下，吃了個一乾二淨。

    “嘶嘶嘶！

    ”

    蛇鳴聲中，又大了一圈的白蛇，以更快的速度躥來。

    “怎麼可能！”男子大駭，完全不可想象，“我的原生海鱗，即使是六蛟級大老也不能立即掙開，這些蠢物憑什麼！……”

    他一個勐子鑽進水，兩隻手不斷遊動，以蛙泳的姿態，海水環繞在周身，飛速朝海面游去。

    “必定要大老在出手！不過沒關係，有殿下在島上，再強又如何，殿下出手，這些怪蛇，一下子就不行了！”

    男子心中瘋狂安慰自己，遊得飛快。

    同時身後的白蛇也緊隨其後。

    兩者距離越來越近。

    海中有棲息的其餘海獸，也有山石障礙物，可一切都無用。

    這些白蛇，好似有某種無物不吞的特性，一路從南吃到北，反而體型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察覺到這一點的男子，面色都扭曲了。

    再也顧不得過度施展海鱗會影響發育，白色的紋理越來越密集，覆蓋全身。

    速度暴漲！

    一千米，六百米，三百米……

    百米……五十米……

    三米……

    海面越來越近！

    男子手中握緊月牙蚌。

    這玩意除了是武器，聯絡工具外，還是信號通知物品。

    “現在必須馬上通知殿下！”

    終於！

    嘩啦！

    男子一下子破開水面，將手中的月牙蚌高高舉起，可下一刻，便愣住了。

    海面上，遊蕩有一條看不見長度，光是蛇首就有大得難以想象的黑蛇。

    周遭，則是密密麻麻，無以計數的白色蛇類。

    一眼望去，足足有數千條，體型大小不一，追逐着海族，海獸吞噬。

    一同海祭的夥伴戰友，此時在哭泣，在逃竄，在大吼。

    男子一下麻了，完全沒想到是這番場景。

    這……哪裏還用得着他通知，而他費盡全力，逃出海面，接下來，又能往哪逃？

    不待他多想。

    噗嗤！

    數條白蛇，直接穿透他的胸膛。

    隨後張開嘴，大口吞噬着，汲取着，他的一切。

    他強忍着痛苦，抓向胸膛處的白蛇，想要將它們抓出來。

    噬心的痛感，從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傳來。

    “這便是我所經歷過的一切，屬於我的……痛苦……”

    忽然間，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男子一愣，下意識擡頭，模湖的視線裏，天空中站着一個人，他雙手張開……

    “感受疼痛吧，考慮痛苦吧，

    瞭解痛苦吧，接受痛苦吧……”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沉重。

    僅存的視野裏，剎那間，天地開始扭曲起來。

    無以計數的黑紅色氣流開始瀰漫，衝擊，彷彿一瞬間，天地變成了一片黑紅之色。

    《天阿降臨》

    “啊！你找死！

    ”

    在這時，前方島嶼上，一聲痛苦，震怒的聲音傳出。

    下一刻，一頭黑色的虛影激射而來。

    “這是……殿下？”男子僅存的意識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欣喜。

    “阿迪羅……”

    “這便是我的痛楚……感受到了麼？……”

    天空之中，林末伸出的雙手，五指勐然一握。

    剎那間，一團黑灰色的魔光，瞬間匯聚膨脹，隨後立即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