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佛陀生怒,怒相行深。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金邊野草字數:5406更新時間:24/07/02 12:10:36
    大延山上的林家莊,如今與其說是村莊,倒不如說是座小城。

    歷經數次擴建,周圍圍着高達四米的鐵木柵欄,種着大片鐵蒺藜,其內則是一棟棟石屋木屋交接,鱗次櫛比,排列整齊。

    山下,在林氏族人的有意引導下,由一些本地的村民,外地遊商牽頭,甚至形成了個小型山市,物流量談不上大,充其量就是個小鎮,但也多了幾分生氣。

    總的來說有了幾分模樣了。

    ..

    莊內,一處相對闊氣的院落。

    院子門口,開墾了兩塊不小的土地,其間一塊種的人蔘,銀角草這些普通草藥,一塊則種的瓜果蔬菜。

    此時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各家各戶炊煙寥寥升起。

    因爲房屋都比較緊湊,一時燒雞味,炒肉味混在一起,形成了獨有的煙火味。

    不過此時,大道一旁,一處未鋪石板的區域,一羣屁大點的小孩正撅着屁股,圍成一圈,在一起彈珠子,玩得正入神。

    一邊說,一邊叫,不時咋咋呼呼,哈哈大笑。

    所謂彈珠子,這遊戲倒也簡單,很多孩子都玩過,就是畫一個大圈,圈內選一個點,用珠子壓出個坑,作爲終點。

    然後每個人都有個彈珠定點,一人彈一下,看誰先彈進坑便算勝利。

    一般來說,離坑越近,越容易勝利。

    而贏得人,可以把失敗者的彈珠都給拿走,因此賭注算是很大了。

    一個腦袋後梳着個小辮子的小孩,穿着個大紅褲衩,屁股撅得最高,注意力極其集中,死死地看着對面的一個小個子男孩。

    場中只有兩顆彈珠,意味着,這是決賽圈了。

    “殊哥兒,要不咱倆就算了吧,你娘叫你回去吃飯好幾次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這局算平手如何?”小個子提議道。

    他肚子也有些餓了。

    辮子男孩搖頭拒絕,指了指圈裏兩顆彈珠,屬於他那顆離坑極近,叉着腰:

    “十七指的距離,你能秒我?別想賴賬!快彈!”

    開什麼玩笑,這一輪過後,輪到他時,只差兩指,那麼近的距離,閉着眼都能贏,這種情況,他就想問問,怎麼輸?

    還算平手?真是有趣。

    辮子男孩兩手抱肩,冷笑不已。

    小個子男孩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只是半眯左眼,下伏身子,隨後屈指一彈。

    嘭!

    原本差十七指距離的彈珠,應聲而出,直直地朝坑射去。

    草,不會吧....

    六七雙眼睛盯着,一個個嘴越張越大。

    那辮子男孩更是尤爲緊張,半伏下身子,小腦袋瓜都要湊到地上了,死死地看着那彈珠。

    十多指時,速度很快。

    六七指的時候,速度慢了下來。

    兩指,要停了,他還有機會。

    ...

    而就在他欣喜若狂時,原本已經不動的彈珠,不知是風吹還是什麼緣故,一個打滾,動了起來,最後慢慢悠悠,一下落了進去。

    原本笑容滿面,將袖子都挽起來,準備大顯身手的辮子男孩瞬間笑容凝固,面如土色。

    十七指都能秒我,開什麼玩笑....

    他喃喃自語。

    下一刻目光變得堅定。

    “再來!我不信了!”

    說着就開始重新放珠子,可這樣一來,其餘小孩臉色有點不樂意了。

    都到飯點了,再不回去,待會家裏老孃不得提着藤鞭子來喊啊。

    “殊哥兒,要不吃完飯再來吧,都什麼時候了,差不多得了。”有人抱怨道。

    “就是就是,再不回去,估摸着就只有竹筍炒肉吃了...”有人心虛道。

    .....

    “怕什麼?天大地大我最大,就這最後一次,麻溜點,我贏了也不要你們彈珠,行了吧?”

    辮子男孩急促地說道,還自告奮勇替其他孩子擺放起彈珠來。

    全然沒看見對面的幾個孩子,頓時變得有些急促不安起來。

    “愣着幹嘛?快來玩啊,早開早結束。”將珠子擺放好,見衆人不動彈,男孩有些不滿了。

    只是沒人回答。

    良久,之前的小個子才支支吾吾道:

    “殊哥兒,你哥叫你回家吃飯了。”

    “得了吧你,我哥哪有閒工夫叫我回去吃飯?天天和我那不着調的爹一樣不着家,有時候還是我去叫他吃飯,

    知道的以爲是我哥,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是他哥呢。”

    辮子男孩沒好氣地嘟囔道。

    此時他正撅着屁股,尋找着角度,準備彈射。

    “那行,殊哥兒,咱回家吃飯了怎麼樣?”

    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急什麼急,打完這把再說,都開了...”

    話沒說完,只覺方纔的聲音越來越熟悉。

    男孩的辮子頭顫了顫,慢悠悠地轉過身,看着那熟悉的臉,心中一個咯噔,強行擠出一個笑臉:

    “哥,回來吃飯了啊?巧了,走,娘今天可做了許多你愛吃的....”

    話沒說完,頓時身子一輕,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一下被一隻大手拎在了半空中。

    “行了吧,我哪是你哥啊,分明是你那不着調的爹給你找的弟弟啊。”

    林末沉着臉說道。

    林殊不敢答話,手腳無力地垂着,只是訕笑着看向林末。

    林末搖了搖頭,這孩子,因爲他的緣故,在族裏同齡孩子裏說話很好使,以前內向的性子倒是改了,不過改的有點徹底,跟個皮猴子一樣。

    欠收拾。

    他心裏一下子閃過各種操練方法,表面上卻是虎着臉,又看向地上的其他幾個孩子:

    “什麼時候了,還不回去吃飯?要是真閒的沒事幹,吃完飯演武場集合,一個個都給我去巡邏!”

    一羣半大的孩子紛紛站起來,低着頭,跟個鵪鶉一樣喏喏迴應。

    林末這才爽了起來,擺了擺手,示意其可以離開。

    只不過臨走時,當着那羣孩子的面,順便把地上的一堆彈珠,統統給撈走了。

    惹得幾個孩子頭,敢怒不敢言,最後越想越憋屈,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走進屋子,林末便把林殊放了下來,聽着身後的哭聲,臉上少見地笑了笑,隨口道:

    “那個蘿蔔頭一樣的孩子,是你遠橋叔家的孩子吧?”

    沒有迴應。

    林末低下頭,只見林殊眼巴巴地看着他手裏的玻璃珠子,看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看什麼看!問你話呢!”

    林末並沒有客氣,一下賞了他一個爆慄。

    “哦哦是的,人家叫林君德。”林殊吃痛,小聲回到。

    林末點頭,“你個子大,別隨便欺負別人,否則別怪我扔你進藥浴。”

    他囑咐道。

    林殊如今個子可不矮,因爲林末給其開小竈,什麼研製的練體藥物,獸血藥浴這些不時投喂,使得其在同齡人中,算是身材強悍的了。

    再加上林末的關係,別說小孩子,就是其長輩都得懼讓三分,不知不覺便能成爲孩子王。

    而若是沒人正確引導,極容易出現霸凌等行爲,到時候他臉上也不好看。

    一邊說着,手搭在其脖頸上。

    “我知道了哥,爹孃也經常說,我不會隨便欺負人的。”林殊打了個哈欠,點頭道。

    林末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走進家中,桌上此時已經擺滿了菜餚。

    坐在首位的林遠山,看着林末兩人,瞬間一愣,起身笑道:

    “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按照往常,林末一直呆在他那別院修行,就連吃飯都很少回來,甚至於,晚上歸宿,太遲了也就湊合着走別院休憩。

    總的來說,比起修煉,陪伴家人的時間比較少,今日的情況,算是稀罕了。

    “稍有突破,在哪裏修煉都一樣,正巧有些饞娘做的菜了,便提前回來。”林末笑道。

    “對了,這幾日族裏有什麼變化?”他問道。

    雖然每日都有人專程將族中各項情況,外界信息,一齊歸納總結,整理成冊,供他翻閱。

    但眼見未必屬實,即使同一事件,每個人也有每個人的見解,因此只有多視角看待事物,才能立體而全面地處理問題。

    “變化,你要真說變化,最大的就是你二伯聯繫上那金沙郡的程氏,

    我們兩家人定下了盟約,共同建立了長河商會,一齊守望相助,甚至於你大伯親身前往金沙郡,與那程天雄會面去了。”

    林遠山想了想,輕聲說道。

    “你看,雖然你還沒去過程家,但君陽,君昊幾個已經去了,但人家還記掛着你,那是給你帶的東西。”

    林末尋着視線看去,是個大鐵盒子,此時已經開了蓋,可以看見,裏面是一副通體漆黑,粗獷霸烈的鐵甲,看得出材質非凡。

    就那般放在那裏,便閃着流光。

    估計價格不菲。

    “倒是有心了。”他點點頭。

    他對這個金沙郡程家也是有些瞭解,這段時日,兩族接觸繁多,甚至林氏這邊先後派出過數批人手,用以構建商隊。

    而程氏那,也帶來了一車車物資,以供林氏重新發展。

    不然短短半年,從無到有建這樣一座城寨,即使武夫居多,也沒可能辦到。

    隨後林母與林芸也回來了,跟着的還有林芸那個男朋友。

    看那熟稔的樣子,應該沒少往林氏跑,只不過不知是運氣,還是其刻意安排,以往還真沒有碰見過。

    如今一見,身子骨壯了些,雖然見到林末還是有些急促,就跟見老丈人般坐立不安,但看其與林芸之間的舉止,感情應該還不錯,林末也就放下心來。

    一家人坐在一起,林母又去炒了幾個菜,吃了將近半個時辰的飯。

    飯桌上,林末並沒有急着離去,好好交流了下感情,大致詢問了下彼此生活中的事情,也算舒緩一下心情。

    畢竟成天的修煉,鐵打的人,心理也會出一定的問題。

    即使是林末,近來也有些煩躁不安,有些想要找人動動手,放放血的衝動,致使其進山的時間都多了起來,不少兇名在外的山獸都栽在了他的手裏。

    吃過飯,洗碗的不可能是林末,他便慢悠悠地走到院中演練着最基礎的靈猴拳術。

    以他如今的境界,氣血已經圓滿,就如同屋檐積水,水珠已成,只差一個契機滴下,便算突破,練什麼都一樣。

    全當懷念罷了。

    畢竟這一套拳術,伴隨着他最開始的時光。

    只不過才演練了幾輪,前堂便傳出了喧鬧。

    小蘿蔔頭林殊探出個腦袋,看向林末:

    “哥,來了那個很臭屁的堂姐,好像找你有事?要不要我說你在如廁?”

    只是沒等他說完,一男一女便從側門走進。

    女子面相嬌柔,面若桃花,赤色發帶束起如墨的長髮,很是英氣十足,男子則俊雅硬朗,隨時含笑,讓人生不起好感。

    正是林君芙與林君意。

    “末哥,倒是打擾你了。”林君意看見穿着一身短打的林末,頓時明白其應該在練武,帶着歉意輕聲道。

    一旁的林君芙則跟在其後面,低着頭不知是不是在數螞蟻,一言不發。

    “無妨,我也只是活動活動筋骨,有事嗎?”林末平淡道。

    一邊說着,一邊將置物架上的黑衫拾起披上。

    一般來說,林君意沒有事,是不會來尋他的。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們以前在千山宗時,不是有一羣好友嗎,最近來族裏作客,不少人都對末哥你心存仰慕,想要瞻仰瞻仰。”林君意笑了笑,

    “因此要是無事的話,要不末哥與我們一起去一趟?.....當然,要是有事就算了,我去回絕他們。”

    他在最後又補了一句。

    說罷,期待地看向林末。

    “.....那可...罷了,我現在有些要緊之事,你幫我回絕一下吧。”話說到一半,林末面色微變,輕聲道。

    話音落下,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

    “林君末,你別不識好歹,在家靠族人,出門看朋友,你難不成以爲我們在害你不成?這次聚會,來的可以說都是郡中俊傑,個個都是天才,背景非凡,

    有時候不經意間說出的一句話,便可抵萬金,你確定不去?”

    林君意還沒說話,林君芙便直接破防了,嬌喝道。

    在她看來,這次聚會,絕對是對林末有好處的,而像這種介紹私密性極強的高級圈子,不是關係好,根本不會幫你。

    因此她本人前來,除了有林君意極力相邀外,本身也有與林末緩和關係的意思。

    畢竟她也不傻,自然知道林末在林氏的地位已經不是她能動搖的。

    只是林君芙沒想到,其竟然一口回絕了,這算什麼?

    “我確實有事,抱歉了。”林末輕嘆了聲氣,摸了摸袖中的物事,有些遺憾。

    這兩人態度其實算好了,有求人的態度,而要幫的又不是什麼大事,若是平時,他能幫就幫,也算給林遠橋與林遠天面子。

    可惜...

    袖中原本沉寂了幾個月的那東西,突然動了。

    “無事,本來就是我等叨擾堂兄了,也算那羣傢伙運氣不好,沒機會見堂兄你威武英姿。”林君意擺了擺手,不在意的模樣,輕笑道。

    隨後又隨意談了些話,便帶着怒氣十足的林君芙離去了。

    雖然林君意自始至終態度都很恭敬,但林末能感覺,其終究變化了點。

    世事無常,世間之事哪有十全十美?有時候你得到了不該得到的得到,便意味着即將失去不該失去的失去。

    林末輕聲嘆氣,或許方纔他應該解釋一下,只是,如何解釋?

    他伸出手,看着手心中透明晶筒。

    其中一隻金色甲蟲正在低聲鳴叫,不停地往晶壁上衝撞,好像即使撞死也要衝出去。

    時隔數月,魚玄機所給的子母蟲終於騷動起來。

    只不過起的似乎不是時候。

    林末輕輕將其放在遠處,將衣衫褪去,隨後福至心靈般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擺出石佛相。

    似乎恰到好處,背部強悍的肌肉高高隆起,其上附着的石佛相似乎活了過來,慈悲的面容消失,變得猙獰而可怖。

    佛陀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薩低眉,因此慈悲六道。

    他從來不是什麼活菩薩....

    原本磅礴的氣血,瞬間受到什麼刺激,像奔騰的洪水,流經全身。

    一絲絲如針般的如來勁,不斷從身體深處新生,循環一週後,蟄伏在身後的紋身之上。

    不多時,他的身後,那佛像,越加栩栩如生。

    轟!

    終於,數息過後。

    磅礴的氣血瞬間衝貫天地,一條十數丈長的血氣長龍突然出現,彷彿帶着新生的喜悅,往四周宣告着自身的存在。

    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剎那間風起雲涌。

    一下子,林家莊所處的山腰,許多潛伏的山獸,竟直接心神大震,兀地腿腳一軟,當即跪在了地上。

    剛走出屋舍的林君意兩人,臉色大變,猛地轉身。

    而林家莊的其餘族人,只覺忽地心底一沉,像是被什麼恐怖生物死死盯住,頓時脊背冒汗,一片片雞皮疙瘩出現。

    但就待衆人想要究其出處時,下一刻,血氣長龍又忽地消失,如蜃樓般不見。

    天氣復歸往常,雲空依舊晴朗。

    如夢幻影,仿若幻覺。

    院中。

    林末佇立於地,眉心處多出一抹紅痕,即使未進入龍化,雙瞳中,也帶着一抹金色的光澤。

    齊光四十八年春。

    佛陀生怒,怒相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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