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 We r the champions

    結束了跟經濟人的視頻，厲豐一個人窩在牀上，臉上沒有表情，內心卻波濤翻涌。

    如果說對登頂沒有絲毫的企圖心，那自己壓根就不可能熬過被雪藏的階段，再次出現在大衆的視野圈。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厲豐對自己的職涯規劃，是異常清晰而實際的。在這個圈子呆的越久，這個規劃的路線就越明朗，簡單來說，五字足矣：打敗肖立早！

    經紀人關於江子木是玄學大佬的說法，厲豐連半個標點符號也不信。可即便她江子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素人粉絲，靠着《粉豆一屋》的宣傳，大家夥兒也會把她跟“肖立早的人”劃等號。如果真能把江子木爭取到自己的陣營，那算不算是在跟肖立早的對決中贏得了一場小小的戰役呢？

    再加上江子木肉眼可見的聰明才智跟錦鯉體質，靠近她多一點，應該也能多沾點好運氣才是。

    不過，理性的分析還不足以讓厲豐即刻採取行動，隱隱讓他下定決心的，反而是無序而澎湃的感性，是某種覺知，某種莫名的期待感。

    自打入行，厲豐就很清楚，自己的愛情之路，怕是要比其他人來的坎坷。一定程度上，無人問津跟衆星捧月，大概率會殊途同歸的走向“單身狗”這同一個目的地。

    身邊圍繞簇擁的人太多，反而不知道究竟誰是最合適的那一個。亦或者，身邊都是匍匐在腳下的人，這個與那個，其實並沒有差別。厲豐曾無數次的想，將來的妻子，會不會也像粉絲一樣，每時每刻都在意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對方同樣戴着粉絲濾鏡跟自己相處，那生活工作、家裏家外，還能不能有一個真正安靜的窩兒，讓自己卸下僞裝只做自己？

    當然，對於另一半，厲豐也不是沒有其他的選擇。純愛顏狗的富家千金，魅力十足的業界同行，雷厲風行的商業大佬，都可以成爲終結單身的出路。只不過，這樣的伴侶，會否讓自己完全失去自由，進而變得更加失去自己呢？

    思來想去，厲豐認爲，最合適戀愛的，應該是那種在物質身份上低於自己、精神層面卻從不依附的。這樣的對象，才能保證戀愛過程輕鬆真實，即便修不成正果，也不需要承擔太多的損失。

    這原本理想化的模糊概念，在碰到江子木之後，突然具象了起來。

    她可以大膽質疑自家愛豆的決定，直言不諱自家愛豆的錯處，高興了湊過去“棗子好帥”，心煩了一甩手“你誰啊你”，堪稱娛樂圈追星路上，倒反天罡第一人。即便面對其他明星抑或胡文這樣的專業權威，江子木也永遠勇於表達自己，堅定捍衛自己的權利，當有人刻意挑起爭端時，又總能高情商的一次次化解人際危機。想來，以她的雙商，生活中應該也沒什麼事兒能難得倒她。

    更不用說，江子木在夜市冰淇淋攤位上偶然的一句說話，讓她跟厲豐記憶裏揮之不去的白月光莫名重合。類似的身影配上江子木更加美好的精神狀態，像是袖口的白飯粒吸飽了紅醬汁，甜辣可口，動靜皆宜。

    作爲愛豆，戀愛本是個不能與工作兼容的話題。經紀人早早敲打過厲豐，出道頭五年內不容許有任何戀愛緋聞，三十五歲之前不能有任何實質性的戀愛關係。雖然反人性，但有舍才有得。可眼下，藉着玄學這個東風，即便自己跟江子木搞搞曖昧說說騷話，也可以安全的躲在“權宜之計”的保護罩之下。聽經紀人的話外音，想來她不僅不會橫加幹涉，還要誇厲豐一句“識大體懂變通”。

    於公於私，何樂不爲？

    厲豐自己被想要拿捏住江子木的念頭嚇了一跳。眼下，當聽說餘冕被全面封殺的消息，厲豐的小心臟更是抖個不停。這似乎……是上天的啓示，在告訴自己，腳下的這條路，會通往夢想之地。

    餘冕：老登，聽起來，你這條康莊大道，穩穩的壓着我的獨木橋呼嘯而過哇！我一敬天地敬鬼神的紅領巾少年，咋就落了個捲鋪蓋滾出娛樂圈的悽慘下場呢？

    大師救我！我可是你這世上唯一的關門弟子啊！

    大師：勿Q！本人嚴正聲明，餘冕已被逐出師門，跟我再無瓜葛。順帶廣告位招租，本人座下唯一入室弟子的名譽崗位空缺中，付費上崗，全年無休，有意者，速電聯。

    不過，念在畢竟師徒一場，我給你最後幾個提點。

    既然你在做人和做事之間選擇了作死，想要飛昇，必須指望下輩子了。我這兒有個碧璽蓮花孤品擺件，助你早登極樂，速往蓮邦。一口價三十萬，給你內部優惠，只要二十九萬九。

    在等下輩子翻身重來的同時，你這輩子剩下的日子也不能倦怠。人生在世，總得賺多點銀子。眼下形勢，你只能蟄伏，先銷聲匿跡兩天，風頭一過，收拾收拾，改頭換面賣賣茶葉就成。被迫退圈的前輩也有不少，你多取取經，肯定餓不死。

    對了，我這兒有個轉運手串，黃水晶招財，白水晶化煞。你請回去，包你的茶葉銷路旺。

    最後呢，聽哥一句勸，玄學這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雖然我算不出你究竟是不是被江子木擺了一道，也看不出對方走的什麼路數，但是我敢肯定哇，出手的必定是相當有道行的業內大佬，通玄能力不在我之下。經此一劫，你尚能保命，已經是祖上積德了，切莫想着報復，免得再惹禍上身。你要是把我剛剛提到的碧璽蓮花跟轉運手串都請回去，我就附贈一張獨門符咒，防小人，保平安！

    江子木：額……我要是掏出一袋子散裝黑曜石，閣下又當如何應對？

    當天晚些時候，江子木皺着一張臉，可憐巴巴的去找胡文說情。

    “胡大大，好幾天沒跟您老單獨談心了，咋樣，想我沒？”

    老狐狸感覺後脖頸一陣發緊，呵呵，就你個禍頭子，我想只鬼也好過想你。

    “別嬉皮笑臉的套近乎。說吧，是不是關於魚獲的事兒？”

    小貓咪兩隻爪爪一對，“我就說您胡大大料事如神，孔明在世嘛。”

    “您看哈，咱們制作組明兒就要飛回襄城了，冰櫃裏剩下的好多些海鮮，可怎麼辦好哇？”

    “該怎麼辦怎麼辦！”胡文慢吞吞的摩挲着日漸退後的髮際線，“咱們《粉豆一屋》的獎懲分明，當着鏡頭說出去的話，也得是一個吐沫一個釘才行。”

    “別價呀~”江子木明白，老狐狸這是存心讓自己吃癟呢。“這幾天，我跟小美麗可是願賭服輸，照着您老的安排，天天頓頓的吃魚哇。”

    “吃的我這個……”小貓咪一擡胳膊，往胡文的鼻頭湊了湊，“您聞聞，一身腥味。”

    “即便加上明天早飯，也就只剩兩頓正餐了，即便我跟小美麗今兒一晚上不睡，一人抱着一串魚啃，那也妥妥清不空庫存吶！”

    你胡老大想挑戰人體極限，可以；但不能強求一定得挑戰成功對伐？

    “反正話已經說了，也播出去了。吃不完，你就自己動動腦子唄。”

    江子木眼珠滴溜溜一轉，語氣上軟了下來，“我們不是已經認識到錯誤了嘛。”

    胡文把胳膊往胸前一抱，沒吭氣。

    “您看這樣成不成——要是真的非得讓我跟小美麗把剩下的魚獲都吃乾淨，那咱就找順豐鏢局下一單，冷鏈運回襄城。我冒着痛風過敏反胃的風險，天天接茬吃，絕無怨言。”

    “那不來噻。”老狐狸的聲音還是有點冷，“冷鏈運輸回去，成本錢誰掏？再說即便運回去了，東西堆哪兒？襄城的拍攝點可沒有酒店那麼專業的冷藏裝備。”

    “萬一放的久了，黴變了，到時候怎麼跟厲豐那頭交代？棗子這邊也得跟我鬧啊！”

    “您老都讓我跟厲豐吃了那麼多天海貨了，我這私下吐了吐了，躥稀也躥了，別的不說，我這斷了的胳膊，吃多了發物可是要發炎的，不僅恢復慢，還有感染的風險！”

    小貓咪一指自己的石膏臂，眼睛瞪得像銅鈴。

    老狐狸：喲呵，還跟我扯起陳年往事了是吧。

    “少來。我提前問過醫生，骨折可以吃魚，含鈣量高還能補充營養。”

    “醫生提供的都是大數據，小概率事件才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最近因爲這個全魚宴，我的心臟喲，時不時隱隱作痛，還有這個胃，反酸燒心。這兩天的錄製，我可全靠一口氣吊着，才不至於又暈在鏡頭前的。”

    小貓咪：吃是吃不完了，但可以端走。至於是端魚，還是端嘉賓的小盒盒，老胡你自己挑一個。

    老狐狸：端是端不走了，但也不能剩下。不然，我大製作人的顏面何存？後面再來幾個有樣學樣的私底下給我設套，我後半輩子還能不能消停？

    眼見倆人都不讓步，但念在大家的最終目的倒是一致：真人秀的整體計劃絕不能動，收視率跟嘉賓的身體都得保。兩個人一合計，索性安排了個“全村吃席”，當晚就把所有跟節目組有過聯繫的村民請到了民宿，吃海鮮流水席，大家在鏡頭前，和和美美的來了一個春晚式“包餃砸”大結局，既沒折損胡文的面子，也算是最有效率的解決了魚獲庫存。

    原本回到襄城，嘉賓們想着能喘一口氣。只可惜，節目組沒給半刻喘息的機會，第二天就安排了更加硬核的團體田徑對抗賽。再再後來，整個欄目都往一種更加小衆的方向跑偏。

    什麼“媽媽我終於進廠了”之大明星在流水線擰螺絲的一天；

    什麼“減肥真是輕而易舉”之“重生爲王——我靠養豬日賺千萬”；

    什麼“哪兒有什麼神仙皇帝”之“讓心理學專家康康到底腫麼個事兒”；

    ……

    文的武的，高端的接地氣的，制作組主打一個“不能讓嘉賓有一天好日子過”，體力上掰開揉碎，堅定持續的走不勞動不得食的基本路線；心理上打破重建，出其不意的挖坑設套，爭取能挖點料就挖點料，奉行逮到就是賺到的投機方針。

    更有甚者，老狐狸還給了一衆吃瓜樂子人成爲“共犯”的機會，公開在社交媒體上徵集腦洞，越奇思妙想越好，越虐嘉賓越妙，如果點子新穎還有很高的操作性，那就直接用起來，美其名曰：互動接任務，提升觀衆的參與感。

    嘉賓：亖了麼騎手已接單。您的腦洞已取餐，騎手距離入土還有1.5公里。

    其他幾位年輕嘉賓都是怨聲載道，肚子裏的苦水一倒一個不吱聲。對胡文的安排，從腹誹到一得空就對着鏡頭直抒胸臆，怨氣大到連路過的螞蟻都要被嘴一頓的程度。倒是江子木帶傷上陣，還是不屈不撓意氣風發，情緒平穩的同時，各種競賽的發揮同樣穩如老狗，讓人安心的不要不要的。

    時間一眨眼便到了三月頭，爲期一月的直播，終於到了收官的時候。嘉賓們度日如年，終於得了大赦，但吃瓜羣衆卻扼腕感嘆直播秀實在太短，希望胡PD向天再借五百年。

    收視率穩步上升，粘性用戶不離不棄，《粉豆一屋》能成爲華國家喻戶曉的電子榨菜，跟節目的立意、明星的噱頭絕對分不開，更爲重要的，是這檔真人秀把住了觀衆窺探明星的慾望，通過各種防不勝防的手段，把高高在上的明星推入凡塵，讓他們不爲人知的一面毫無遮掩的暴露在大衆的眼前，由此產生的矛盾感與認知對立，塑造了與大衆想象中的偶像截然不同的多重面目。這種感受，究竟是好是壞，因人而異，但節目時不時的幽你一默，是真能讓所有人會心一笑的。

    純血粉絲們想要的：優雅的智鬥&荷爾蒙爆棚的體能對抗&只要臉好看就永不過時的言情橋段。

    《粉豆一屋》展現的：鏈子掉的差不多的智商欠費豆&一生要強還難鯊的大饞丫頭&小孩哥都覺得低級的團（C）隊（P）內（發）訌（糖）。

    某種意義上看，怎麼不算是一種觀衆跟制作組的雙向奔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