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因果

    程茗染的話在季伶舟的心口蕩起一陣陣漣漪，他低頭看着已經滿是醉意的小女人，眼裏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陛下，醒酒湯來了，奴婢伺候娘娘喝下吧。”書畫過來說了一句。

    季伶舟伸手:“不用了，下去吧，這裏朕來就可以了。”他直接端過了書畫手裏面的解酒湯。

    書畫一臉擔憂，但是看陛下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才對。可是……醉酒的娘娘她有些不放心。

    以前娘娘從來就沒有喝醉過，所以書畫也不知道自家娘娘喝醉了到底是什麼樣子？更何況，現在還是在陛下面前，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怎麼辦？

    但是這些話她也沒辦法說，季伶舟的吩咐他們怎麼敢違背？所以最終還是退下了。

    季伶舟扶着人坐下:“先把這碗解酒湯喝了。”他說了一句。

    程茗染迷迷糊糊間瞧了一眼，她看着季伶舟碗裏面的東西搖了搖頭:“不要……我不要喝，我最討厭喝藥了，好苦。”

    季伶舟無奈，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哪裏來的這些耐心。

    “這不是藥，這是醒酒湯，聽話，先喝了。要不然明天早上起來你該頭疼了，以前沒醉過，第一次喝醉可是要遭罪的。”季伶舟說着就又把碗遞了過去。

    程茗染不願意:“不喝……我不想喝……”她輕輕的把碗推開，然後淚眼朦朧的看着季伶舟:“不要逼我喝藥好不好？”

    “不是藥，也不苦，更沒有要逼着你，這個喝了可以幫你醒酒。”季伶舟又說了一句。

    “我沒醉……我沒有醉，我還知道你是誰……”她的手指輕輕的戳了戳季伶舟的臉頰。

    季伶舟聽到這話輕輕挑眉:“還記得朕？那朕是誰？”他問。

    “陛下，你是陛下……”她說了一句，剛說完又似是想到了什麼，趕緊就要從他的懷裏起來:“陛下重規矩……”

    季伶舟微微上揚的脣角霎時間僵硬，隨即就又聽見程茗染說了一句:“陛下不喜歡臣妾……陛下討厭臣妾的。”

    “誰同你講的這些話？”季伶舟問，他又將人拉了回來:“朕從來都沒有說過這種話。”

    沒有說過嗎？程茗染淚眼朦朧的盯着季伶舟:“沒有說過，可是……陛下卻處處表現着。”

    一句討厭沒說過，但每一個行爲都是討厭自己的表現。

    季伶舟微微一愣，心口處突然涌上無盡的痠疼，爲什麼剛剛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會覺得難受呢？

    程茗染想要在旁邊坐下，季伶舟剛想要去扶，她就已經跌跌撞撞的又坐到了桌前:“爲什麼陛下不喜歡我？我……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因爲我姓程……”她重新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只不過因爲她是程家女。

    季伶舟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最後也全部化爲無聲，她的話聽着似乎有些不對，可細想下來好像又是完全正確的。

    “喝酒……喝醉了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又是一杯酒下肚。

    季伶舟將醒酒湯放下:“喝醉了會很難受，爲什麼這麼想喝醉呢？”他問。

    “因爲醉了就不難過了呀。”她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可是怎麼看都覺得苦澀。

    季伶舟在她面前坐下，然後牽起她的手:“那現在呢？你還難過嗎？”他問。

    程茗染眼裏的落寞一點點加深，她靠在了季伶舟的懷裏:“還沒有醉，所以會難過。”

    都醉成這樣了，怎麼叫還沒醉呢？醉了就不難過了，這話是騙小孩子的，她又怎麼能當真呢？

    “不喝了，好不好？”季伶舟把他手裏的酒壺拿了過來。

    程茗染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動作，然後又說了一句:“陛下……”她紅着臉喊了一聲。

    “嗯？”季伶舟低聲答應。

    “你是不是真的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從小到大，你對我都只有討厭，是嗎？爲什麼？我怎麼追都追不上你？爲什麼你在前面就不肯回頭呢？我好累，我每次都只能看見你的背影，可是不管我怎麼想要追趕上你，不管再努力的想要靠近你，都只會一次次跌倒，真的好疼……”

    “你爲什麼就是不肯看看我？你爲什麼要那麼對我？小時候，你明明說過要保護我的，但你全部都忘記了，因爲你從來都沒有當真，是不是？”程茗染眼眶泛紅，滿臉可憐的樣子。

    季伶舟神情複雜，沉默良久，她才回答了一句:“朕沒有討厭你，只是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衡量。程茗染，朕是皇帝，朕有很多自己的顧慮和考量。”

    “在許多事情上，朕或許有過多的猜忌，對你也有諸多虧欠和辜負。可是帝王之家從來就沒有什麼多情人，深情者，朕更不可能對任何一個人付出真心，所以也不會真的喜歡上一個人。”季伶舟說了一句。

    不可能對任何人付出真心，也不會真的喜歡上一個人……

    程茗染心裏最後的一點期待在這一刻終於落空。

    “所有人都說聖上是一國之君，是這天下的主宰，從來都不會有錯。陛下……你會覺得自己有做錯的時候嗎？”程茗染突然問了一句。

    做錯的時候？季伶舟握着她的手微微頓住，在上一世程茗染離開之後，自己就曾問過李盛一個問題，問他〈季伶舟〉可有做錯什麼？

    當時李盛的回答是……“世人常道因果，究其因，結其果。陛下乃天子，無論因爲什麼，結果都不會是錯的。”（指路第六章）

    到底是天子不會錯，還是衆人不敢指出天子的錯？世間萬物有因必有果，若前世程茗染爲自己擋下那一劍是果，那造就這苦果的一切原因又在哪裏？

    還有……

    若前世自己在他死後的那些年裏總是回想着她以前的樣子，在她離開後反倒是把她的樣子記得越來越清楚是果，那原因呢？這些原因又要歸咎於什麼？

    兩人之間，從來不會一對一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