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在捨命取悅他!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儂則靈字數:2997更新時間:24/07/01 21:23:47
    三日後,又有一碗雞蛋羹擺在了雲毓面前。

    綠痕笑道:“必定是盧姑娘又補做了一碗。”

    雲毓垂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不是她做的。”

    綠痕驚訝地望着他默默將一碗蛋羹吃完。

    ——平素盧姑娘做的蛋羹,他也只肯吃半碗。

    春芽被帶到雲毓面前問話。

    面前香菸繚繞,靜得連心跳都成了震耳欲聾。

    春芽緊張得屏息。

    朝陽流轉,在雲毓睫毛下留下淡淡鴉青。

    “味道是如何仿出來的?”

    春芽垂着眼簾:“奴婢將那日糊了的蛋羹帶回去,細細咀嚼,辨別出其間味道。”

    雲毓微微皺眉:“說的輕巧。”

    春芽蜷了蜷指尖:“家主出身王侯,從來沒體驗過飢餓的滋味吧?”

    “奴婢幼時,家中三年饑荒,山上的樹皮、野草都被啃光,即便挖地三尺都再找不到一點可以果腹的東西……”

    “爲了找到食物,鼻子和味覺便如狼一樣敏銳。”

    雲毓捻着佛珠的指尖也是微微一緊。“可你現在,已不用餓肚子了。”

    春芽卻搖頭。

    雲毓不由動容,“爲了這一碗蛋羹,難道你從那日起便再沒吃飯?”

    春芽虛弱一笑:“奴婢心甘情願。”

    她一晃,身子隨之歪倒在地。

    可是她的身子卻沒撞到堅硬的地磚,而是有人搶先接住了她。

    .

    接下來的幾日,春芽被留在「明鏡臺」內院,被綠痕親手喂下了諸多吃食。

    春芽知道,這必定是雲毓的安排。

    吃飽的感覺真好。

    她家從小鬧饑荒;後來被養成揚州瘦馬,更是要“瘦”,要弱,所以這些年來牙婆從未給過一頓飽飯吃。

    等她面上終於重現了紅暈,她才被帶到雲毓面前。

    她看着雲毓蒼白的指尖捻過紫檀的佛珠,莫名一種素雅的風流。

    可終有一日,她必須要將他指尖染髒,不知道到時候這又會是何樣的一番情致。

    她跪倒:“奴婢拜謝家主。”

    雲毓指尖停了停:“除了蛋羹,還會做別的?”

    春芽道:“也會烹茶。”

    雲毓略略擡眼:

    “這院子裏倒是也有個小茶房。”

    春芽心下歡喜地一晃,忙磕頭在地:“奴婢願在小茶房侍奉家主!”

    .

    在「明鏡臺」內院裏養了好幾日,再出來,春芽才驚覺整個侯府竟然都換下了素色。

    侯府又是往常的富麗堂皇,只是,老侯爺永遠地不在了。

    春芽鼻尖發酸,忙垂首忍住。

    想起老侯爺生前說過:“人過七十古來稀,我活到七十歲已是夠本兒!”

    “等我死了,那也是喜喪,我可用不着他們給我披麻戴孝,更用不着什麼勞什子的守孝三年。”

    老侯爺豁達,他們終究依從了老侯爺的遺言。

    春芽回到自己所居的偏廈。

    因爲高牆擋光,這夾道裏的天便黑得更早。

    春芽進了房門,便莫名頭髮根兒與身上的寒毛全都立起。

    黑暗裏,有人!

    春芽深吸口氣,卻淡然回身,將房門關嚴,從內閂好。

    轉身,下拜:“讓三爺久等。”

    這個時辰能來這兒等着她的,除了雲晏,還能有誰呢?

    還未等她自己起身,雲晏已經走過來,伸手便握住了她的脖頸。

    “你也知道讓我久等?竟這麼多天都敢不回來!”

    春芽不知道這幾日間他來過幾次,等了多久。

    她忍着窒息感,困難地解釋:“第一個三天,奴婢餓昏了;第二個三天,是在家主內院裏將休養,無法擅離。”

    “奴婢絕非,故意不歸。”

    他的視線陰邃地掃過她周身:“換衣裳了?不是你自己的衣裳,我沒見過。”

    “怎麼,他給你換的?”

    春芽嘆口氣:“三爺誤會。”

    “奴婢的衣裙因在廚房燎了火星,已是千瘡百孔。這是綠痕姐姐的舊衣,是綠痕姐姐幫忙。”

    他手指這才鬆開了些:“燙傷了?”

    春芽搖頭:“沒有。”

    他卻又突然收緊手指,另一只手點上她額頭:“撒謊!這不是?”

    春芽深深吸氣:“小傷。”

    他手指用力,將她扯到面前。

    他手上,又多了一點清涼,又是帶着腥氣的膏子,點在了她眉心。

    眉間一片冰涼。

    他指尖蘸着那點清涼,緩緩揉動。

    春芽心下輕顫,卻忍不住問:“這又是什麼?新的毒藥?”

    他瞟了她一眼:“對,蛇毒。入血即死。”

    春芽盯着他。

    蛇毒?果然沁涼。

    可是那“蛇毒”帶來的卻不是疼痛和死亡的窒息,反而是絲絲的舒緩。

    她膝上微微發軟。

    他鬆開她,又丟過來一個小小瓷盒。

    “蛇油。”

    她心下又是一顫,將小瓷盒緊緊攥在掌心,那瓷盒的邊角都硌進了皮肉裏去。

    “三爺本來巴不得奴婢死……三爺這,又是何必?”

    雲晏漠然哼了聲,“揚州瘦馬,自當以色侍人。若破了相,還有什麼用?”

    春芽一顆心重又墜回深淵:“三爺說得對。”

    雲晏凝視她半晌,又緩緩道:“也算賞你。畢竟,終於進了「明鏡臺」內院,留在他身邊了。”

    “爺一向賞罰分明。”

    春芽努力扯扯脣角,收起奢念,淺淺福身:“謝三爺的賞。”

    雲晏指尖轉過扳指兒,挑眼凝視着她。

    “那幫子廚娘原本都嫌棄你。是誰給你的雞蛋,又是誰幫你將那蛋羹送進內院的?”

    春芽心下微微一跳。

    敏銳如他。

    她垂下眼簾:“是那面案上的冷氏。”

    “家主抗拒葷腥,廚房裏的菜餚他多數不碰;但是麪食是素的,他總是吃的。故此冷氏的食盒能直接送到他面前,沒人會攔。”

    “冷氏?”雲晏打量她:“那日她也一起罵了你。怎麼,只短短三日,她竟就肯幫你了?”

    春芽:“女人都愛美,她原本生得標緻,只可惜年紀大了。”

    “她做麪食,每日接觸發酵的麪糰,一雙手遠比旁的廚娘更細滑。我只需提醒她,她的手好,可是她面上、頸上的皮膚已與手上的不一樣了,她自然慌了。”

    雲晏眯了眯眼:“敢說這樣的實話,她難道不更恨你?”

    春芽道:“奴婢敢說實話,是因爲奴婢早已備好了解決的法子。”

    “奴婢送上自己親手制的胭脂水粉,冷氏自然便轉怒爲笑。”

    雲晏哼了聲,“倒什麼都會!”

    春芽垂下眼簾:“奴婢是揚州瘦馬啊,調製胭脂水粉自是最基本的功夫。”

    雲晏隱約的笑意便倏然褪去:“你給他做飯、烹茶的功夫,也是揚州瘦馬學來取悅於人的?”

    春芽反倒仰起頭,直視雲晏的眼睛:“是啊。奴婢打小兒學的所有一切,都是爲了取悅郎君。”

    “容顏易老,僅會以色侍人,又怎麼夠?”

    雲晏眯眼打量她:“嘖,剛進了他的內院,就有了仗恃,這便敢與我牙尖嘴利起來了?”

    春芽避開他的凝視:“奴婢不敢。”

    “奴婢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爲了給三爺效力。”

    雲晏卻冷笑起來:“給我效力?那你爲何又不聽話,竟敢超過三天不來找我?”

    “怎麼,留在他身邊,就連身子裏的毒也不怕了?”

    他又掐住她脖子,“爲了取悅他,竟然還讓自己餓了那麼多天。”

    “爲了他,你可真是連命都不要了!”

    春芽悄然吸氣:“怎會不怕?”

    “只是三爺說過,奴婢要用情報來交換解藥!奴婢剛到家主身邊,短短幾日斷難拿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三爺又豈肯輕易就給了奴婢解藥?”

    雲晏幽深眼底隱約滑過一絲漣漪。

    他手指稍鬆,一雙眼定定凝視她的眼睛。

    良久,他忽然一聲冷笑,手指重又收緊:“撒謊!”

    “你篤定你暈倒之後,他會給你請太醫來。你便想着太醫的醫術高明,興許能幫你解了身子裏的毒!”

    “……你不是捨命取悅他,你只是用自己性命做賭,想逃脫我的掌控!”

    春芽心底無奈地嘆息。

    竟被他看穿。

    可是她一雙眼卻仍明亮而坦蕩:“就算沒有了這毒,奴婢一家人的性命還在三爺手裏。奴婢只解開這毒,又有何用?”

    她伸手柔柔捉住雲晏的手:“三爺這一隻手,就是奴婢的整個天地。三爺說,奴婢怎逃得出三爺的手掌心?”

    她小手軟軟貼着他掌心摩挲,一股心癢直躥他顱頂。

    雲晏深吸口氣,用力將她小手甩開。

    “知道就好!”